竇豆默不作聲，縮在裝置間門後，聽著遠處隱隱傳來的馬嘯聲和槍聲。眼神裡驚恐而擔憂。

尹夢諾抱著突擊步槍，坐在裝置間門口，槍口直指樓梯的方向。如果有馬傀衝上這一層，一定會在那裡現身。

竇豆是指望不住的，她太弱小無力，開槍殺馬的事她幹不了，因此尹夢諾把她塞在裝置間裡。保護她。一旦發生交火，竇豆的作用是人肉裝彈機，縮在後面幫尹夢諾給打空的槍支換彈夾，好儘量讓火力持續。

好在那些馬傀都在猛衝大廈下部的人們，還沒有一匹馬上來。這裡暫時安全，甚至有些安靜。

“何知樂在地下。”竇豆忽然說。

“嗯。”尹夢諾敷衍地回答，她還在全神貫注地盯著樓梯口，手指搭在扳機上。

片刻後她忽然意識到不對勁，竇豆的語氣不對，像是帶著……哭腔？

尹夢諾迅速扭頭撇了一眼竇豆，嚇了一跳，她竟然真的眼眶通紅，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

“別哭啊，你哭什麼？”尹夢諾繼續端槍盯著樓梯口，“我在這守著，你不用怕。以前我們出任務不都是這樣嗎？我幫你防守，哪次我掉過鏈子？”

“我不是怕我……”竇豆說話聲音很小，小的幾乎不像開口說出來的，“何知樂在地下……”

“沒辦法啊沒辦法。”尹夢諾直嘆氣，“李隆傑在底下苦戰也很危險，大廈已經成了鬥獸場，我們自保都來不及，你以為我不擔心何知樂嗎？”

竇豆不說話，低著頭掉眼淚。

“你不要過於擔心。地下車庫應該沒問題。通往地下車庫的樓梯被鐵板和水泥徹底封死了，那些馬傀進不去。唯一能進地下車庫的通路是電梯，可是你想馬傀這種笨拙狂野的東西，連手指都沒有，那麼大的馬蹄是按不下小小的電梯鍵的。”

尹夢諾溫聲細語的說，像是幼兒園老師哄哭泣的小女孩。竇豆是個愛哭鬼，並不是無理取鬧大吵大鬧的哭，只是經常掉眼淚，默默無聲。只要耐心地哄一哄就好了，其實很好哄，尹夢諾有經驗，這種事幹過太多次了。

按理說話說到這份上，竇豆會抽著小鼻子，點點頭，說聲含糊不清的“唔”。然後慢慢止住哭泣。以前她都是這樣的。

可尹夢諾等了一會兒，竇豆非但沒有點點頭止住哭，眼睛還越來越紅了，淚水淌過她嬰兒肥的臉蛋。她不停地用手搓，直到搓的滿手都是水。

“我就是害怕……”竇豆小聲啜泣，“那個地下車庫……很黑……”

“廢棄的車庫當然很黑啊。很黑才好藏匿，何知樂會很高興。咱們大家這麼長時間戰友加朋友了，你不知道何知樂啥樣麼？他肯定縮在牆角躲在黑處，跟耗子似的聽頭頂上動靜，上面殺的越響他越老實，打死都不出洞，絕對的安全。”尹夢諾繼續安慰竇豆。

竇豆這次還是沒有點點頭止住哭。她還是流淚流的很傷心。跟快被宰了燉湯的白兔子似的，眼哭的又紅又腫。

“我知道馬傀進不去地下車庫，可是，進不去的地方，也出不來啊……萬一那裡有什麼他對付不了的東西……他跑不掉……”

竇豆輕聲說。

尹夢諾臉色變得僵硬，她像雕塑一樣舉著槍，不說話，眼皮飛快地眨了許久。

“那就真的……沒辦法了。竇豆，我說句話，你不要太害怕。說了，是為了讓你有……心理準備，好能別到最後關頭，驚恐萬狀。”

尹夢諾忽然開口，神色認真，語氣凝重。

“以前很多次遇到危機的時候，我都哄你說小意思，一下就過去了。那是因為那時候我覺得局面雖然棘手，但還沒到走到絕路的地步。”

“可是今天，現在，我心臟跳的很快。我很不安。預感很不好。”

“這次突襲，我們進入這個大廈……其實是掉進了一個圈套啊……”

竇豆暫時止住了哭，她瞪大眼睛看著尹夢諾，等待她說完。

“那些拉著馬傀的卡車，那麼快的速度把大廈團團包圍，然後潮水般的馬傀湧進來。這不是巧合，也不是增援，是預先設計好的殺局啊。”

竇豆沉默許久，張著嘴，顫抖著呼吸。眼淚汪汪。

“那……怎麼辦？”

“怎麼辦？”尹夢諾皺緊眉頭，溫柔而猶豫地說，“我也不知道，眼下只能等著他們拼殺，殺，殺，沒準能殺出一條血路。如果不是怕你出意外，我現在也會在下面開槍。”

竇豆不說話了，乖乖地縮著。

……

……

地下倉庫。霧氣飄渺。

何知樂和葉甫蓋尼相隔五米，面對面地站在齊腰深的冷水裡。何知樂握著鐧，手掌因極度用力而發白。鐧的鋒刃上，一滴滴地往下滴著血。

兩個人都氣喘吁吁，渾身血跡。彎腰駝背，卻又兇狠地盯著對方。如同長時間激戰後體力虛脫的拳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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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累啊，是嗎？”何知樂說。

“累倒不要緊，怕的是贏不了，被跪著割下頭來。”葉甫蓋尼針鋒相對。

長久的沉默。兩個人紋絲不動。如同海中聳立的礁石。

剛剛他們經歷了激烈的拼殺，何知樂瘋狂地追砍，葉甫蓋尼則一邊逃竄，一邊從手心搓出強電流來擊打何知樂。兩個人都屢有得手屢有失手，不知交戰了多少回合。最後兩人一起停下來，野獸般喘息。一來短暫歇息好重振旗鼓，二來思考改變戰術和找出對方的破綻。

“這地方真黑啊。讓我很不爽。剛來時我聽見有兩個人聲，一個是你的，另一個是誰？”何知樂忽然又問。

“無可奉告。”葉甫蓋尼冷著臉。

“太卑鄙下作了吧？我們從這打的酣暢淋漓，你藏在黑暗的角落連臉都不露。看搏擊比賽，還是生死局，沒裁判真打死人才停的那種，票價都很貴呢！怎麼？想看霸王比賽？”何知樂高聲說，聲音在水面上迴盪，他是說給黑暗中的第三人聽。極盡嘲諷，希望能逼他現身。

在黑暗中隱藏著另一個敵人的感覺太不好受了。彷彿他隨時會從背後跳出來，給自己來個致命一擊。

或許那個第三者藏起來的原因真的是在伺機而動，他很可能是在這場生死博弈中扮演刺客的角色。葉甫蓋尼只是正面吸引自己注意的誘餌而已。

比起光明正大的強敵，刺客是最令人忌憚的，你看不見他，他也很有耐心地等待你忘記他的存在，不到時機不現身，現身時則總是一擊必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