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長老年輕時做過半輩子的軍官，他就是會習慣說一些話來激勵你或者安慰你。比如‘無論你身在何處，記得我和協會是你最堅實的後盾’、‘戰士要相信自己’、‘遇到強敵儘量打，打不過就快跑回來，協會就是你的家和海港’，‘累了沒必要硬挺，到溫暖的床上睡睡覺歇一歇，起床來再商議繼續作戰的事’。雖然那些話聽上去也沒有多華麗，但他身居高位，德高望重，對你說的時候就是能讓你感到鼓舞和溫暖。”馬燁點頭附和。

“將軍一令，士卒拼死啊。”李隆傑感嘆，“邵長老為了我不惜得罪我父親，簡單的詢問就徹底信任我，這份恩遇我會永遠記得。這相當於我無家可歸時是他收留了我。我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沒任務時我可以自己四處旅行，有任務時我可以賺到高額的報酬。邵長老有事找我，我是不忍心推託的。再危險也要把他的事辦成。死了也在所不惜。”

“所以我也歇夠了，有明天凌晨去剛果的飛機麼？”李隆傑忽然說。

說完，他掀開被子從床上坐起來，脫掉上衣露出纏滿繃帶的身體。枕頭底下藏著手槍，他拔出手槍來上膛，突然把槍口朝向自己的腹部開了槍。

馬燁嚇了一跳，槍裡顯然不是什麼空包彈，因為血從李隆傑的肚腹裡噴了出來，濺紅潔白的床單，像是床上綻開來一簇殷紅的罌粟。

李隆傑緊咬牙關沒有痛叫出聲，憋紅的臉上汗珠滲出又滾落。他肚腹槍眼裡的血只流了幾秒鐘，就止住了。槍彈撕開的肚皮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馬燁看不見被子彈貫穿的腸道，但他知道李隆傑肚子裡面打爛的組織也在以驚人的速度癒合。十幾秒後一點橙光從他的肚腹槍眼裡掉了出來，那是剛剛射進去的子彈頭。彈頭被擠出後，李隆傑的肚腹已經光潔如初，完全看不出剛剛被槍打過。

光潔如初的不只有肚腹上的槍眼，還有他的全身。李隆傑喘著粗氣扯下身上的繃帶，像是雕刻大師扯下雕塑上的遮塵布，肌肉歷歷分明、毫無傷疤的壯碩身體暴露在空氣中。讓人想起那尊名為《鑄劍為犁》的健美男子雕塑。

噼啪的聲音，像是骨頭續接。

李隆傑長出了一口氣，臉色疲倦。

馬燁知道怎麼回事了。李隆傑的異能“視肉”必須在有危及生命的傷勢時才會啟動。李隆傑向自己肚腹開槍，是在以自殺的方式獲得脫胎換骨。他不想再在這裡休養臥床了，任務還沒有完成，與其夜長夢多，不如奔赴戰場。

“我這就通知隊裡其他人整休。明天凌晨1:00，會有專機送我們去剛果與他們匯合。明天中午，我們就能到達最終的目的地。”馬燁沉聲說。表情如同古時大戰將至，百夫長對同行的戰士們宣佈開拔命令。

“逢戰必打，逢打必勝。”李隆傑脫下病服，活動許久僵臥在床的身體，全身上下的關節都噼啪作響。

……

……

密林草叢間，熄火的越野車靜靜停著。

車後座椅響起竇豆奶聲奶氣的吵鬧。

“你又欺負我了！你怎麼光欺負我！我們絕交吧！”

竇豆像小貓一樣被擠得蜷縮在後座角落，動彈不得。尹夢諾四仰八叉地躺在後座上，不給竇豆留一點空間，還把頭枕在竇豆大腿上當人肉枕頭。

“別嚷嚷了，絕交也等老孃睡飽覺再說。”尹夢諾閉著眼用拳頭錘竇豆，讓她老實一點。尹夢諾等的實在困了，何知樂和老葉已經進入布吉瑪依五個小時了，還是沒出來。這個鳥地方連手機網路都沒有，尹夢諾覺得還不如睡會覺。

尹夢諾時常這樣欺負竇豆，像是惡姐姐欺負小孩。竇豆的確像個小孩，身材嬌小說話娃娃音，性格還很慫，逆來順受。尹夢諾擰她耳朵她只會撅起嘴來哭，從來不會反抗。如果說人就像柿子有硬有軟，竇豆這枚小柿子就像塑料袋裝水那樣軟到極致。很是好捏。

“頭有點冷。”尹夢諾閉著眼一邊睡，一邊伸手扯竇豆的運動服外套，“我需要一條頭巾，快。”

竇豆氣鼓鼓地脫下外套，把外套蒙在尹夢諾頭上。

“捂死你算了。”竇豆蜷縮著放狠話說。像一條巴掌大的小貓試圖發出虎吼。但尹夢諾像是沒聽見，繼續睡覺。

車窗忽然被拍響。

“誰啊？”尹夢諾的頭在衣服裡發出聲音。慵懶又不耐煩。

“知樂哥哥和毛子哥哥回來了。”竇豆說。

尹夢諾立刻坐起來，扯掉頭上的衣服望向窗外。老葉和何知樂正站在車外。先前老葉已經給尹夢諾發消息彙報說藥粉到手了。按理說任務順利完成是好事，但他們的表情都不對勁。老葉心事重重，何知樂則神情恍惚，喝醉了似得。像是剛剛受到……極大的驚嚇。

“怎麼了？”尹夢諾從裡面開啟車門，之前車門一直是鎖著的，“出什麼事了？”

“他在裡面見到了天幕的痕跡。”老葉簡單地說，抱著裝藥粉的小皮箱坐到副駕駛。不再說話。

尹夢諾立刻也變得臉色難看。何知樂緩緩地坐到後座，魂不守舍，丟了魂似得。

還沒等尹夢諾開口問，何知樂描述起來。聲音小的幾乎聽不見。

“我在裡面見到了天幕畫的一幅油畫，大師級的畫作，逼真的就像蒙娜麗莎那樣能看清人臉上的皮膚變化。那副畫名稱叫《白色潮水》。上面有六個人站在一塊礁石上，礁石周圍都是沸騰的浪潮。浪潮裡浮著白骨的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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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礁石上那六個人的臉可以看的很清楚，他們被浪潮困住了，每個人表情都像是在被凌遲，我認得他們其中五個是誰。”

所有人都看著何知樂。大家心裡都湧起一股不詳的預感，只等何知樂說出來。

“畫上的人分別是，我，尹夢諾，馬燁，竇豆，老葉還有一個不認識的青年。我反覆看了很多遍，沒有看錯。那畫非常傳神逼真。就像……老式照相機照出來的。”

何知樂沉默了片刻，“我猜那個我不認識的第六人，就是馬上要加入我們隊伍的李隆傑。”

車裡的空氣像是凝固了。每個人都覺得喘不過氣來。如同被套了無形的絞索。沒有人想到會出這種離奇至極的事。在一個幾乎不為人知的地方，隱藏著一副詭異至極的畫。畫上有他們全部的人。

“畫作的日期是2010年九月一日。我那個時候……還不認識你們。”何知樂語氣顫抖著補充，“可是有人把我們都畫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