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並不清楚自己的真實身份是什麼。長久以來你覺得自己是個普通的學生，扔在大街上就融入人群，成為不起眼的背景板。但我現在要告訴你，你很強，強的出乎包括你在內所有人的意料。你不會是人群裡默默無聞的那一個，即將成為萬眾仰望的人物。”

“你暫時還不知道如何運用你的能力。而我會。我可以幫助你。作為你救我出布吉瑪依的回報。”

“你的疑惑我都清楚。可以解釋給你聽。你沒有這次打爆風魔的記憶很正常，你是在夢中完成這一切的。”

“夢中？”何知樂眉頭緊鎖。聽上去確實太過離譜。

“你昏迷後我給你創造了夢境，精妙的夢境，讓你以為自己是奧運會萬米選手，發令槍一響你就衝了出去，一路馬不停蹄衝到風魔所在地。隨後一拳，打爆風魔。你身上那麼重的傷也是這一拳落下的後遺症。學校告訴你說你應該是翻車時撞傷的，那是學校的校董們自以為是，肉食者鄙，傷成那個可憐兮兮的樣子怎麼可能再跑一萬米呢？”

阿黃耐心地解釋，語氣平淡如流水。可給何知樂內心帶來的衝擊無異於朝他心臟開槍。

“夢境的遺忘是飛快的。中國有個詞叫幻夢，非常貼切，宛如一場幻覺，稍縱即逝。科學上講你的夢是儲存在大腦海馬體裡的，你醒來的時候海馬體還沒有開始運作，迅速就會忘掉。”

“慢慢接受慢慢適應吧。人是最能適應的物種。你現在驚駭的無以復加，三天後你就會習以為常。好像生來就是這樣。”

阿黃說完，拔出手槍來轟擊何知樂的心口。夢境粉碎。何知樂猛的從病床上坐起來。滿身的冷汗。病房裡黑暗寂靜，何知樂劇烈喘息了片刻，又逐漸平復了心情。

何知樂在床上紋絲不動地沉思良久。靜悄悄的病房裡他的呼吸聲先是紊亂，許久後逐漸均勻。

牆上的掛鐘輕響三聲。抬眼望去，已經凌晨一點。

何知樂躺下睡覺，臨睡前他舉起自己的右手，手上還纏著紗布。五指握緊，試圖攥拳，感受一下自己的力量。指關節卻有氣無力。無論如何無法攥緊。

……

……

“掛了幾科？”

老葉踢踏著拖鞋進門，輕車熟路地在書房裡找到何知樂，何知樂正在電腦前吃雞，殭屍模式，螢幕上灰綠色的殭屍浩浩蕩蕩地湧來。讓人想起風下搖動的大片枯草。

“除了漢語，全掛了。”何知樂的聲音無奈又悲涼。

期末考試已經結束。經過一週緊張的閱卷和統分，各科成績在半小時前剛剛公佈，在學校官網上輸學號就能查到。

“我比你還要慘一些，我沒有除了。”老葉嘆氣，把手裡兩瓶雪花啤酒放在何知樂桌上，啤酒瓶上露水晶瑩，顯然剛從冰箱裡拿出來，“我拿了酒來。過一會兒李隆傑會帶菜過來。我們三個小聚一下。慶祝即將到來的寒假。”

何知樂立刻停止操作遊戲，略有驚喜地扭頭看著老葉，“李隆傑回來了？”

“半小時後飛機落地。大概兩個半小時能出現在你宿舍門口。”老葉搓搓手，“他這個星期去了金華研學，會帶火腿來。下酒正好。我們要提前再弄點菜。準備一下。”

“弄什麼菜啊，支火鍋。”何知樂大手一揮，放假的喜悅令他豪氣幹雲，李隆傑回來更是喜上加喜，頭羊任務結束以後參加任務的人都成了生死兄弟，尹夢諾創了一個群聊，把所有人都拉了進去，成員們天天在裡面聊天打屁，“涮肉喝酒。”

“你有火鍋麼？”老葉提醒。

“隔壁高橋靖彥有，問他借一下就是了。”何知樂說。

老葉住何知樂的對面宿舍，而高橋靖彥在何知樂隔壁。何知樂的隔壁本來應該是個敘利亞人，但他來上學的路上發生了不測：坐車前往機場時，一顆炮彈砸穿了汽車頂在車裡爆炸。於是房間便空了出來。

高橋靖彥是大阪人，他父親一個月前因為癌症死在了東京的醫院裡，學校出於人道主義關懷，破格允許高橋靖彥搬進這座最優渥的17號宿舍樓。頂替遇難敘利亞學生的房間。於是高橋成為何知樂的鄰居。前因後果可以說陰差陽錯。

高橋靖彥看上去有些痴傻。木呆呆的。這可能有他中文說不利索並且嚴重口吃的原因。何知樂和他說話，他總要張大嘴停止幾秒，似乎在拼命理解何知樂說了些什麼，然後口吃半天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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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知樂早上出去買早點時，經常在走廊遇到高橋靖彥。

“早啊高橋。”何知樂隨口問好。

高橋靖彥張嘴三秒，什麼也沒說出來。何知樂只好停步等待。

“何知知知知知知知知知樂君，早早早早上好。”高橋靖彥結結巴巴說。

何知樂僵硬地笑笑，走開。

射擊課時何知樂和高橋靖彥被分到一組，開課地點在學校的地下靶場，何知樂正在舉著黑星手槍打靶，高橋靖彥忽然過來拍肩膀。

何知樂把保護耳機摘下來，看著一臉焦急的高橋靖彥，“怎麼了？”

高橋靖彥張口三秒，沒發出聲音。

何知樂耐心地等著。

“何知知知知知知知知樂君，老師讓我我我我我我們去打給他看看，他在十十十十十十十十號射擊口口口口口。我我我我我我我們們去去去去吧。帶著三三三三三三槍槍槍去去去去去去。要加加加加加加加加油啊！”（三槍指手槍、突擊步槍、霰彈槍）

“好。”何知樂說。

高橋靖彥剛來的一天讓人難忘。

何知樂和老葉聽說來了新鄰居，而且新死了爹，很慘的樣子，便提著燒雞前去拜訪。高橋靖彥的反應是開門就110度的鞠躬，頭幾乎碰在地上，而且是分別給何知樂和老葉鞠躬，莊重到極致。鞠躬完了以後他滿臉肅然，神態嚴肅地好像他是葬禮主持人，而何知樂和老葉是新運來的屍體……高橋這種舉動簡直是個十足的日本人。何知樂和老葉不知道為什麼一隻燒雞就能換來如此大禮，手足無措。

高橋靖彥鞠完躬後連連道歉，說兩兩兩兩兩位先入入入入入入入學就是前輩，本該該該該該是晚輩先上門拜訪的，倒倒倒讓前輩們先來來來來了，實在失失失失失禮。太太太太抱歉了！

何知樂頭一回遇見口吃如此嚴重的，覺得非常震驚。但本著校友鄰居相親相愛的原則，並沒有在高橋面前流露出什麼鄙夷或者歧視來。高橋後來告訴何知樂，因為他的嚴重口吃，許多人瞧不起他，只有何知樂肯耐心聽他說完每句話。他想和何知樂交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