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市第一人民醫院，泌尿外科。

“什麼？你們三清又搞出來人造膀胱了？”

“臨床實驗已經批下來了？這，這，實在是太好了。”

“放心，我馬上給你找幾個患者做臨床實驗。”

吳主任放下電話，激動得在辦公室裡走來走去，心情久久不能平復。

作為泌尿科主任，他見過太多太多每天掛著尿袋，過得生不如死的患者了。

其中許多患者還很年輕，本來有著大好年華，卻因為疾病的原因，整個人生都被徹底摧毀。

實在讓人扼腕！

必須儘快通知他們，過來改造膀胱，把尿袋取下。

想到這裡，他馬上回到辦公桌前，翻閱起電腦裡的病例記錄。

“女，16歲，因為車禍導致膀胱破裂，腸道狀況不佳，無法取迴腸再造膀胱，行膀胱造瘻術，太可憐了，這手術還是我親自做的。”

吳主任回想起那位掛著尿袋，楚楚可憐的花季少女，不由鼻頭一酸：“就她了。”

“還有這個，10歲男孩，患有嚴重先天性尿失禁，膀胱只有常人五分之一大小，這種情況不好做手術，只能保守治療，據家屬反應，患者已經出現自閉症狀，如果能給他移植人造膀胱，肯定能極大提高生活質量。”

“男，50歲，患尿毒症30年，左腎和膀胱都已切除，這30年來每週都要來醫院透析，每個月要換一次尿管，家庭負擔很重，如果能給他換一個人造膀胱，肯定能有所改善。”

“.…..”

短短十分鐘，吳主任就挑出來五個印象深刻的患者，要麼病情嚴重，要麼年幼，要麼家庭負擔重，做完人造膀胱移植後，都能極大改善自身狀況，拯救五個在病痛中沉淪的絕望家庭。

隨後，他一一給患者和家屬打電話，親自通知他們這一喜訊。

作為一名醫生，他喜歡聽到患者發自內心的喜悅聲音，每次都覺得無比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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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歲的老李是個連醫生都覺得不可思議的人，每週做三次血透的他，聲音洪亮，行動敏捷，有事沒事還喜歡騎腳踏車。

作為一名腎鬥士，他已經與尿毒症鬥爭了30年，並戰損了一個左腎，一個膀胱。

他不像一般的尿毒症患者那樣，每天奄奄一息，孱弱如風中殘燭，而是有著旺盛的生命力。

除了腰間掛著的一個黃澄澄尿袋，他外表看起來與常人無異。

老李的病根，緣自8歲時的一次意外，他因為頑皮爬到樹上，不曾想受到驚嚇一下子滑了下來，樹枝戳傷了尿道，回家後小便就開始出血。

那時醫療條件也不好，老李只是隨便吃了點中藥，並放在心上，卻沒想到尿道的損傷使膀胱和腎臟都受到了感染。

從12歲起，他就開始管不住自己的小便了，課堂上三番五次舉手請假上廁所，老師只當他淘氣，常常不準，卻不知這孩子已經憋得快哭了。

無奈之下，老李只好退學，當時只覺得如釋重負，壓根兒沒想到尿頻是因為膀胱已經在萎縮。

後來，尿頻越來越嚴重，一家人跑去當地醫院看病，卻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20歲的時候，老李小便時突然大出血，整個人倒了下來。

當地醫生已經束手無策，送到上級醫院，醫生說他的左腎和膀胱已經壞死。

為了保住性命，他失去了兩個最重要的泌尿器官，右腰上多了個造瘻口和尿袋，用來排尿。

再後來，他又得了尿毒症，每週要做三次血透。

40歲時，尿毒症引起心衰，這是最危險的併發症，老李感覺自己只剩下一口氣，卻再次神奇般地被醫生搶救了回來。

多次路過鬼門關，但老李依然活得好好地，樂觀且開心。

整整30年，他一直帶著尿袋生活，雖然只是一名普通的保安，活得小心翼翼，卻從未放棄過生活。

工作之餘，他從書店買來書，自學二胡和琵琶，一手好琴藝讓他成了社群的紅人，甚至有了一位女粉絲，組成了琴瑟和諧的一家人。

能有如此的狀態，源自他把自己當成正常人的灑脫心態。

無論工作生活，他都以正常人的標準要求自己，哪怕以前夏天的時候，他帶著尿袋去公共場合游泳，都沒覺得有什麼異樣。

那些異樣的眼光，他覺得不在乎，就當看不到。

時間一久，這一點，也讓他贏得了許多人的尊敬。

由於得病多年，他還結識了不少泌尿腎病科的醫生，跟吳主任更是老熟人。

這天，他如往常一樣，在社群里拉著二胡，跟一群琴友們交流。

忽然，電話響了。

老李拿起手機：“喂，吳主任啊，什麼事？”

噗通一聲，手機從頭手中滑落，直直地掉在地上。

老李卻渾然不覺，整個人愣在當場。

直到妻子在旁邊推了一把，他才如夢初醒般，驚呼出聲。

“我，我要有一個新膀胱了？”

他看了眼腳下，趕緊把手機撿起來，幸好，厚厚的手機殼挽救了螢幕，使其免於碎裂的命運。

妻子聽到這話，也嚇了一跳：“新旁觀？到底什麼意思？”

老李一把抱住妻子，久久不肯撒手，低聲呢喃道：“吳主任說要給我一顆全新的膀胱。”

不知不覺中，他臉上已滿是喜悅的淚水。

妻子瞬間懵逼了：“你膀胱不是早切了嗎？還能再長出來？”

旁邊的琴友也都一個個睜大眼睛，彷彿聽到了什麼天方夜譚。

老李就如擦汗一般，一把抹掉臉上的淚水，向大家解釋。

“不是重新長出來，是移植一顆人造膀胱，哎呀，複雜的我也說不明白，不過這是三清集團研發的新成果，應該假不了。”

“噢，三清的新成果啊，那應該保真。”

眾人恍然大悟，立即信了，一個個七嘴八舌地向他賀喜。

“老李啊，你是趕上好時候了，膀胱沒了還能竟然再移植一個新的，真是好運氣啊。”

“是不是要搞那個什麼臨床試驗？現在很流行這個，上回我家老頭子也得了一個什麼病，七老八十了也參加了一次臨床試驗，可洋氣了。”

“30年，老李的膀胱終於又回來了，實在可喜可賀。”

“回頭做完手術，咱們給你辦一桌衝衝喜，慶祝一下。”

妻子也是一臉的歡天喜地，她搞不懂這事到底怎麼做到的，只能歸功於科技的力量。

“那你有了新膀胱，是不是以後就不用掛個尿袋了？”

老李拍了拍外套下的尿袋，裡面鼓鼓囊囊，他心中頓時五味雜陳，想想這尿袋竟然陪了自己三十年，要是以後沒了，可能還真有點不太習慣。

不過他並不懷念，而是胸中一陣歡喜，點頭道：“沒錯，以後這玩意，再也用不著了。”

第二天，老李如約來到昆市人民醫院，見到了吳主任。

笑容滿面地打過招呼後，他又看到了辦公室裡的其他四個患者。

除了兩個中年人外，還有兩個年紀很小的患者，讓他不由多看了幾眼。

一個穿著校服的少女，身上揹著一個挎包，拉鍊沒有封口，黃色的尿袋就那樣放在裡面。

她目光平靜，看誰都會微微一笑，坦然自若得就像街頭走過的一個普通中學生。

兩人四目相對，彼此點頭示好。

老李心中暗贊，他在這個少女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那股毫不在乎的灑脫心態，如此熟悉。

可以預見，再嚴重的疾病也無法擊倒她，她註定能快樂成長。

他目光轉動，看向角落。

那裡站著一個沉默不語的小男孩，低著頭，躲在父母身後，隱藏在陰影中，彷彿這樣就能將一切的不快隔絕在外，不會影響到自己的小世界。

老李上下掃視，很快看到小男孩身上黃黃的尿袋，頓時心裡一沉，將目光挪開，不敢再看。

這才是幾歲的孩子啊，本該天真爛漫，無憂無慮，健康成長的年紀，卻背上了難以承受的痛苦，以及難以預見的未來。

他在心裡哀嘆道，臉上的喜悅瞬間消失不見，再也笑不出來。

這時，只聽吳主任輕咳一聲，開始散發手中的檔案。

“這是臨床試驗的同意書，你們看看，要是沒意見的話，就簽字吧，未成年的由家屬代簽。”

眾人簽好字，五份薄薄的檔案整齊地疊在辦公桌上。

然後，五個人，掛著五個尿袋，齊齊看向吳主任，眼神中飽含著期待。

吳主任呵呵一笑道：“人造膀胱的臨床試驗跟普通的藥物臨床不一樣，一會你們五人先去體檢，然後做好準備，進行膀胱穿刺取細胞。”

“拿到細胞後，我會送去三清的幹細胞實驗室，在那裡，研究人員會根據你們的詳細身體資料，培養膀胱細胞，量身打造一個人造膀胱。”

“整個過程，根據每個人的不同情況，大概需要一到兩個月的時間，等到膀胱培養好了，我會通知你們，過來做移植手術。”

“好了，你們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問個清楚。”

兩個中年人茫然地搖搖頭，他們皮膚黝黑，衣著樸素，一看就是農民或工人，連吳主任的話都沒怎麼聽懂，就更別說提什麼問題。

小男孩的家屬倒是有很多問題，七七八八問了許多，主要是關於術前術後的注意事項。

吳主任耐心地講解著：“你們家孩子膀胱比較小，損傷不大，尿道也比較健康，所以只需要移植一部分就可以了。”

“研究員會培養一個跟常人差不多大的膀胱，然後跟原來的膀胱縫合在一起，這樣新膀胱會繼續生長，和老膀胱重組，取代老膀胱中喪失功能的部分。”

“手術1個月後，人造膀胱就能像正常膀胱那樣工作了，3個月後，人造膀胱周圍的血管可以迅速生長，神經也會連接起來，人造膀胱的彈性要高出3-4倍，可以更好地控制排尿，到時候尿袋就可以取下來了。”

聽到這句話，小男孩勐地抬起頭，眼睛裡閃爍著光芒，問出了進來以後的第一句話。

“叔叔，真的嗎？”

吳主任慈愛地摸摸他的頭，從口袋裡掏出一顆奶糖遞過去，笑道：“當然是真的，以後你就是一個正常人了。”

小男孩臉上笑容綻放，開心地笑了起來：“太好了，以後同學再也不會嘲笑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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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搖著媽媽的胳膊，眼睛裡的陰霾一掃而空，高興地喊道：“爸爸，媽媽，做完手術，我就要去上學，我好想去上學。”

家長臉上的笑容很燦爛，聲音卻在顫抖，兩人衝著吳主任一鞠躬，腰深深地彎了下去。

“吳主任，謝謝你了。”

吳主任慌忙將兩人扶起來，連聲說道：“應該的，應該的。”

“其實你們要謝也得謝三清啊，都是他們研究出來的技術，我只不過是個做手術的，哈哈哈。”

“吳主任客氣了。回頭我們兩邊都會送錦旗。”

老李看著眼前這一幕，胸口好像有什麼東西湧了上來，眼眶瞬間溼潤了。

就在這時，吳主任朝他看了過來，臉色變得嚴肅起來。

“老李啊，你的情況有點特別，跟他們不一樣，他們的膀胱都是部分切除，而你的膀胱全切除了，我們也不確定剩下多少組織，還有沒有萎縮，能不能長在一起。”

“而且你是全膀胱移植，其他人都只需要移植一部分，所以你的人造膀胱培養會麻煩許多。”

“畢竟這手術在國內也算首例，手術預後會怎樣，能不能達到理想的狀態，我們都不能保證。”

“這一點，作為醫生，我也要事先跟你講清楚。”

老李咧開嘴笑了：“吳主任，我膀胱都沒了30年，早就接受現實了，你看我現在天天掛著尿袋，不也活得好好的嘛。”

吳主任讚許地點點頭：“你這個心態我是佩服的，非常樂觀。我主要怕你現在燃起希望，到時候情況不理想，心態不好。”

老李揮了揮手，一副毫不在乎的樣子：“吳主任，別人不知道我，你還不知道嗎？夏天我都能掛著尿袋跑去游泳，我就問你，這積極的態度，誰能比。”

吳主任笑了：“也是。”

他不再多說，轉頭看向校服少女：“你呢，你跟你媽都聽懂了吧。”

少女脆生生地應道：“聽懂了。不過我有個問題。”

“什麼問題？”

“我就想問問，這手術耽誤不耽誤我今年的高考？”少女平靜無比地問道。

“嘶~”吳主任倒抽一口冷氣，上下打量了一下少女，有些不敢置信：“啥？你不是才16歲嗎？不是高一？”

“我跳過兩級，正好今年高考。”女孩澹定道：“不過我懂的，移植手術屬於大手術，確實會對身體有一定影響，如果發揮不好，我明年復讀也行，沒事的，我就瞭解一下，好有個心理準備。”

吳主任狠狠揪了一下下巴上的胡茬，突然覺得一股澹澹的蛋疼。

他萬萬沒想到，這孩子忍受著常人無法忍受的病痛，竟然還能跳級讀書。

這可是個學霸啊，可不能耽誤人家的前程。

萬一因為他手術沒做好，影響到了孩子的發揮，從985變成大專，甚至沒考上大學。

這……自己肯定會心中過意不去。

吳主任默默想著，雙肩沉甸甸地，感覺到了一股莫大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