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二章 崇平帝:朕以為可行兼祧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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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寧宮

待幾人消化完訊息,崇平帝轉而看向李嬋月,說道:“嬋月,天色也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歇息。”

李嬋月看了一眼端容貴妃,道:“那舅母,我先回去了。”

宋皇后點了點頭,慈祥笑道:“去罷。”

待李嬋月離去,崇平帝看向端容貴妃,輕聲道:“朕知你心頭所想。”

端容貴妃容色微頓,急聲道:“陛下,臣妾……”

崇平帝伸手示意端容貴妃不必繼續往下說,沉吟道:“咸寧的事兒,朕一直都有思量,先前還不確定,就沒有給你和你姐姐說,今天不妨給你交給底,正好外面也起了一些流言,你這個做母親的擔心,朕也能體會,只是不管外人如何說,你們心頭要有數。”

說著,看向一旁的戴權,沉聲道:“領著人去外面檢視各處燈火。”

“奴婢遵旨。”戴權怔了下,躬身一禮,屏退著宮女和內監,徐徐退出大殿。

待眾宮女內監離開,崇平帝說道:“咸寧年歲也老大不小了,她像她姑姑,頗有主見,朕也不願在婚事上逼迫於她,朕看咸寧似乎對子玉有意,朕也有意撮合他們兩個。”

此刻全無外人,崇平帝也不再隱瞞真實對自家女兒的婚事安排。

“陛下,可賈子玉已娶了親,妻子是工部侍郎秦家的姑娘。”端容貴妃凝眸說道。

從對賈珩夫人的瞭解,顯然這位貴妃一直將自家女兒的事兒放在心上。

崇平帝道:“朕以為,可行兼祧之法。”

“兼祧?”宋皇后重複著兩個字,隱約覺得非同尋常。

崇平帝迎著宋皇后和端容貴妃的疑惑目光,解釋道:“這是民間慣例,是一人奉祀兩府香火,並行不悖,現在榮府因賈赦父子坐罪流放,榮國公一脈香火無人奉祀,朕於心多有不忍,想著如有一天賈子玉他立了功勞,賜婚咸寧,順便讓賈子玉兼祧榮國府,奉祀香火,倒也為兩全其美之事。”

宋皇后聞言,一雙妙目晶瑩閃爍,思量著其中之意,問道:“陛下,兩房都是正妻,一人承兩嗣,是否會亂了統緒之傳?”

提及後面四個字,宋皇后心頭一顫,有些話她不好問,可藉此暗示天子,倒無不妥。

端容貴妃輕聲道:“是啊,陛下,這是否引起前朝官員的反對?畢竟於常禮有違,如引起軒然大波,反為不美。”

崇平帝道:“朕先前也沒想到,這是上次禮部侍郎姚輿上疏進言此法,以為可絕後世禮儀之爭,以姚輿素來執拗守禮,既言可行,那就可行,朕常有思,如後嗣之君不孝,過繼子嗣承延宗廟,倒不用想著一心想著將自己的本生父親進尊位,抬進祖廟享受香火供奉。”

後嗣之君沒有子嗣,這並不需諱言,因為青史比比皆是。

宋之濮議,明之大禮儀之爭多出此由,在清時光緒、宣統反而並無此爭,某種程度上兼祧的民間習慣也發揮了禮教作用,所謂“承繼同治,兼祧光緒”。

既然給出了解決禮法自相矛盾的策略,帝王再稱自家本生皇考為皇考就顯得失德信於天下。

當然,在此方世界,說嘉靖就是因為不講以小宗入大宗的宗禮制度,繼而天遣失國。

端容貴妃思量片刻,幽幽嘆了一口氣道:“陛下既有此番遠慮,臣妾自是遵聖命行事。”

如是能給咸寧一個名分,她也沒什麼話可說了。

崇平帝輕笑了下,說道:“還要再看他們兩個,如情投意合,朕也不吝成人之美,如是咸寧她自己也沒有什麼心思,那也就罷了。”

端容貴妃抿了抿櫻唇,心頭生出一股好笑。

心道,她會沒什麼心思?她現在只以為找到如意郎君了,歡喜的不行。

宋皇后道:“陛下操心著國事,家事還要陛下操持,。”

“天家無家事。”崇平帝感慨了一句,說道:“不操心也不行,如今東虜在北,外患一日盛過一日,如今河南又起內憂,如不為後嗣之君開萬世太平基業,朕有何顏面見我大漢的列祖列宗。”

他這次吐血暈倒,也不得不為將來打算,如果他真的一病不起,就需要及早屬意儲君人選,齊王荒唐、奸滑,心頭全無社稷,不可君天下。

梁王性情暴躁,器量狹窄,也不宜承嗣。

楚魏兩藩,魏王為皇后所出,自是希望魏王能為成才,也能減少朝局動盪,而且如果魏王承嗣,將來繼承大統,五軍都督府的嚴家也能和賈珩互相牽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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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萬一魏王不成器,就需楚王,那麼楚王根基淺薄,勢必會重用賈子玉平虜,而因賈子玉和咸寧之故,宋家一脈以及魏楚兩藩也能得以保全,不致釀成人倫慘劇。

至於子玉會不會與他心意相左,執意擁立魏王,他會透過其他法子予以制衡。

甚至於如楚魏兩藩皆不成,還可立最小的兒子陳澤,因為咸寧之故,賈珩也能護住陳澤。

不過那時,主少國疑,權臣當道……希望不要有那一天。

他還需得保養身子,如能親平東虜,立萬世太平基業,君臣和翁婿相得,傳一段青史佳話。

想起那將來的一幕,崇平帝目光失神,心緒就有幾分激盪。

千里之行,始於足下,這次河南平亂,就是一次對京營兵馬戰力的檢驗。

端容貴妃清麗玉容上見著釋然,柔聲道:“陛下這般一說,臣妾的心倒也定下來了。”

宋皇后道:“妹妹,我說先前就不用操心,陛下心頭已有定計。”

也不知,陛下怎麼安排著然兒?

如今儲位不定,她以後該怎麼辦?若是讓齊、楚兩藩得了大寶……絕不能!

端容貴妃所居的宮殿中,翊坤宮

靜謐如水的夜籠罩了這座宮殿,殿中,軒窗下,清河郡主緩緩落座在一架古箏前,手中撥弄著琴絃,“叮冬”幾聲,少女收指而起,抬起秀美玉容。

如此半夜三更,撫琴也擾人清淨。

起得身來,來到廊簷下,怔怔望著天空的明月出神,思索著這幾天的煩躁由來。

許是見自家孃親和他木已成舟,自己再攔阻著也沒什麼意義,一想起表姐和他……

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許是因為孃親的事兒,對那人太過留心了,留心的多了,就恍然間生出一種錯覺……

“說來,明明是我先認識,孃親她……”李嬋月低聲說了一句。

似乎這般一說,能夠將心頭的煩悶排解出去一樣。

……

……

時光如水而逝,不知不覺又是兩天時間過去。

賈珩將兩萬餘騎卒開赴中牟縣,未作停留,經官渡鎮直抵開封府城前六七裡外的一個喚作郭廟的鎮子,這裡離開封府城距離已經相當之近。

因為賊寇軍馬盡沒於汜水關前,又加上賊寇決意固城抗守,故而,除卻在開封府城三五裡外派以哨騎查探官軍動向,在與蔡權所部的斥候交鋒後,賊寇自知不敵,就漸漸龜縮回開封府城。

正是三月時節,春光明媚,碧空如洗,自開春以來,只下了兩場小雨,麥苗的田野中已見著一些乾旱跡象。

郭廟北側是一條蜿蜒起伏的小溪,因許久未雨正值枯水之期,溪水很淺剛剛沒膝,東邊則是一望無盡的平原,一條官道直抵開封府城。

因為賊寇在開封府聚集,此地百姓已向附近周遭州縣逃難,只有一些行動不便的老人在村鎮中。

一棵上了年頭的老柳樹旁,是一座茅簷竹梁的土地廟,周方三丈以布蓬搭起,臨時搭就中軍議事所在,賈珩與京營的幾位參將、遊擊,對著開封府城的圖紙,計議著開封府城的攻防籌備。

開封大城,裡外三重城牆,羅城、內城以及被封閉,只作為天子巡幸中原下榻所在的宮城,三城皆外有汴河之水環繞,以水門轉運來自蔡河、黃河的糧船,四方城門甕城、城樓、敵樓、馬面、戰棚、女頭等守城設施一應不缺。

整體而言,如賊寇依堅城頑抗,對官軍的阻擊力量依然不小。

“我軍未攜帶攻城器械,雖已臨時造著衝車以及雲梯,但僅僅是這些,傷亡依舊不小。”賈珩對著一旁的幾位參將,指著輿圖說道:“若等步卒趕上,圍攏城防,倒是可收全殲之功,但步卒剛至洛陽一線,等趕來此地,也要四五天了,本帥擔心拖延的越久,給賊寇整合實力的時間就越長,那時傷亡越大,先行試試攻防,若一切順利,或許不用步卒。”

步卒以騾馬之車攜帶輜重,行軍速度極慢,這一點兒,除卻修整道路,改進馬車外,沒有別的法子。

“我軍兩萬兵卒,如是用來攻城,倒也不是不能。”遊擊將軍蔡權低聲道。

瞿光點頭道:“賊寇困守孤城,外無援兵,應也不會存死戰之志。”

眾將紛紛點頭稱是。

也是因為在汜水關的一戰給予了眾人信心。

賈珩沉聲道:“也不可大意,攻城為下,攻心為上,縱一戰而下,也需盡量減少傷亡,到了開封府城,向城內射朝廷佈告,對此次民亂,首惡嚴懲,脅從不問,如有力擒、擊斃高嶽等相關匪首者,賞銀兩千兩至萬兩不等。”

說著,看向一旁的咸寧公主以及夏侯瑩,道:“夏侯指揮,吩咐人下去寫明賞格。”

此為分化賊寇之計。

咸寧公主應了一聲,然後與夏侯瑩去操持此事去了。

賈珩道:“現在埋鍋造飯,提前就餐,等午時抵進開封城下,開封城城垣外城周長六十裡,他們防守力量定然不足,北面四門我們不圍,只攻東西南三面,西面新鄭、萬勝、固子三座城門勢必為賊寇重點防禦,其他東南兩側各以五千兵馬試探而攻,先試探出他們的防守虛實。”

他此來河南,前後共帶四萬騎卒,一萬由謝、肖二人統率奔赴汝寧,三千留守洛陽,一千鎮守汜水關,三千前往延津,三千前往雎縣,手中正好還有兩萬人,其實還好,因為青史之上的農民軍和官軍之間的戰鬥,在一開始都是比爛。

況且,開封城大城需得防守力量以十萬計,賊寇的防守力量不足不說,對百姓並未得人心擁護。

其實,在古代大多數戰事都是打呆仗。

為何史書上對草木皆兵、瞞天過海的典故津津樂道,就是因為罕見,大多數戰爭是沒有什麼計謀可言的,就是很枯燥的長途行軍,因此可見兵書中有著大量對如何安營紮寨、如何尋找水源、如何放出塘騎、如何保持行軍佇列的大篇幅講述,而兩軍對壘,步兵爭鋒則以列陣迎敵,最終勝負還是要看雙方士卒的個人武勇和軍械精良。

待眾將議事而畢,賈珩喚來劉積賢,沉聲道:“曲朗在城中,想要接應我等,需得提前聯絡,以飛鴿傳書通訊,多有風險,需得待他主動聯絡我等。”

縱然有內應,也需聯絡上,不然官軍接應不及時,內應被頃刻誅殺,那也談不上裡應外合。

劉積賢點了點頭,又道:“大人,山東提督陸琪那邊兒,剛剛已經回信,說派了五千兵馬出曹州前往開封提防賊寇。”

賈珩沉吟片刻,道:“山東那邊兒離不得朝廷大兵鎮壓,陸琪能調撥出五千兵馬支援,已是極限了。”

陳漢幾處匪患鬧得厲害,一個就是湖廣與豫西,再一個就是山東,那邊兒還有白蓮教,不定什麼時候爆出個大新聞。

開封府城,巡撫衙門

高嶽此刻坐在後院正在與一眾心腹兄弟議事。

“城中百姓,可有願意幫著守城的?”高嶽問著一旁的賴海元道。

這兩天聽著官軍齊至,面對城垣綿長,隨時可為官軍突破的開封府城,高嶽也不是沒有想過法子,而發動百姓上城協防就是一計。

可惜,賊寇只是賊寇,這幾日的殺戮無辜,已經失卻人心,哪怕高嶽拿出開封府庫的金銀招募丁壯協助守城,應者也寥寥無幾。

賴海元搖了搖頭道:“一聽要和朝廷打仗,都打死不願上城樓,而且大哥,從其他縣過來響應我們的百姓一聽封城,也逃散了不少。”

原先從開封府下轄各縣聚攏而來的百姓,多是為著一口糧食聚攏而來,並未與官軍實際交過手,聽說高嶽封城要與官軍決戰,人心惶惶之下,兩三天時間就是逃散了一半。

如非被李延慶、賀國盛二人及時發現,嚴查逃亡人等,聚攏而來的賊寇幾乎轟然四散,可這幾天仍是逃亡近半,此刻開封府城,除卻十幾家勢力的近萬人,加上其他人,也就只剩下兩三萬人。

高嶽搖頭道:“他們原本就指望不上,我們先前一敗,更是懼了朝廷,只怕那些聚義而來的各家勢力,也打起了退堂鼓。”

還是因為先前大敗,對聚攏而來的賊眾震動太大,攻下開封府的高嶽一戰折了三千,可見朝廷還是那個朝廷。

“朝廷無道,魚肉百姓!我等舉義兵反抗,也不讓他們下去廝殺,他們就這般貪生怕死!”黎自敏憤然說道:“這般回去,等著朝廷一個個殺他們的頭!”

高嶽皺了皺眉道:“朝廷對這些逃走百姓,未必怪罪。”

衛伯川面帶憂色,說道:“大哥,我瞧著這城裡幾個當家都有些想跑的意思?”

“怎麼一說?”黎自敏心頭一驚,連忙問道。

“就是手下兄弟,與天水街的王大當家手下兄弟是同鄉,聽說王大當家,詢問著手下會划船的兄弟,正商量著渡過黃河逃到北面去。”衛伯川面色凝重,低聲說道。

王大當家,說的是順天王王思順。

馬亮斥罵道:“這些無膽鼠輩!”

所謂蛇無頭不行,當初安排的挺好,一人分包幾座城門,其實就是留著一個逃命的口子,方便見勢不妙,四散而逃,不然都歸高嶽轄制,真要為了兄弟報仇,拉著大家和官軍決一死戰,那沒人願意。

黎自敏霍然站起,怒目圓睜,吼道:“這些狗娘養的!大哥,我去殺了他們!”

“三弟,慢著。”高嶽面色鐵青,一把拉住了黎自敏的胳膊。

“官軍一來,人心浮動,也怪不得他們首鼠兩端。”高嶽搖了搖頭,無奈說道。

“大哥,我們丟了三千弟兄,他們就這般想著保全自己?別忘了,當初這開封府城是我們兄弟拿下的,他們就撿個現成的,現在朝廷大軍來了,只想著保命!”黎自敏怒氣衝衝說道。

其他賴海元、衛伯川、馬亮聽了這話,也多面見忿忿之色。

高嶽嘆了一口氣道:“人心如此,原本還想著等汜水關一下,咱們就在滎陽舉行大會,收攏青壯驍勇,即行收編,但現在……”

當初,他之所以急著攻下汜水關也是這個打算,就是藉著一戰而整編聚義而來的各路人馬。

因為那時候是個人都知道他大勢已成,他在將這些人的部屬吞併,整編出三四萬精兵來,佔據洛陽大城與朝廷決一雌雄。

可惜,汜水關敗了,這些謀算自是無從談起。

不僅是他們,他現在也是想著留後路,或許正如邵先生所言,唯有等他們在北面吃了敗仗,他們再乘勢起兵,只是可惜了好不容易積攢下的三千兄弟。

黎自敏憤然道:“大哥,我們現在怎麼著?”

哪怕是先前嚷嚷著與官軍決一死戰的黎自敏,此刻也覺察到一些不妙,人人都想跑,全無抵抗心思,拿什麼打官軍?

高嶽低沉道:“先和朝廷作過一場,如實在不行就回汝寧去,再去江淮,為一眾弟兄報仇。”

這也是高嶽先前所想,不管如何,不戰而潰,於上於下都不好交代。

眾人面色凝重,算是認可了高嶽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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