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事叫下人做就好了，你何必親自動手？"沛楠笑道。

夢芸愣了愣，繼而笑起來："德昭，你就是疼媳婦。昨日，若汐給你做了道土豆絲，就笑得你合不攏嘴。怎麼如今小媽做一道，你就不要了？"

"別小媽、小媽的。"沛楠用筷子夾起菜，放到嘴裡嚼了嚼："你不過做了一個半月的小媽，還一輩子爬到我頭上了？"

夢芸含笑看著他："德昭，我明日想搬出去。"

"哦。"沛楠給若汐碗里加了幾勺海鮮湯："我聽說了，你新買的那座別墅很不錯，等我領兵回來，帶著若汐和凱良去看你。"

夢芸直直看著他，他用餐巾替若汐擦掉了嘴角的一點湯汁："多大的人了，嘴邊還漏。"

是啊，他怎麼會在意她的動向呢。自從若汐進門，她在與不在，又有什麼區別？她不是他的小媽，但也不是他的愛人，甚至連知己都算不上了。因為若汐已佔滿了他的眼，他始終只面對她一人而立。

原來當初，他只是因為...太寂寞。

她立起身，慢慢地離開。沛楠停下筷子，靜靜地望著她的背影："丫頭，我有些對不起她。"

"那你就補償啊。"

"不行。"沛楠回答："你知道的，不行。"

"唉..."若汐伸手，撫了撫他的臉："德哥哥，我怎麼覺得你的心腸越來越軟了呢。"

沛楠大笑起來："丫頭，你信嗎？也許在很久以前，德哥哥也曾是個好人呢。"

若汐在燈下看書，淡黃的光映在她的側臉，顯得無比靜謐。沛楠看了一會兒，立起來："丫頭，明日我便要走了，怕是幾個月都回不來。我想再去看一眼兒子。"

"嗯。"若汐低著頭："別耽擱太久，明天要起早。"

沛楠慢慢地走到門口，貌似不經意地轉頭，見她還是一臉平靜地手捻著書角：丫頭，這一去槍林彈雨，你就不為我擔心嗎？原來，你還是在氣我。

他走到凱良的房裡，把床頭燈擰亮了一小點。這個混世魔王居然還圓睜著雙眼，兀自在那玩絞著手指。玩著，玩著，猛地塞進嘴裡，吮了吮，又拔出來，然後對著沛楠咯咯地笑。

"小東西。"沛楠把手指伸過去，凱良一把抓住，放進嘴裡就咬。他已經長出了幾顆小乳牙，咬起來倒不疼，反而有點微微的癢。

"唉..."沛楠無奈地搖搖頭："你知不知道，全天下都怕你爹，但你爹怕你娘，還有你這個連牙都沒長全的小壞蛋！"

他寵溺地任凱良啃咬著自己的手指，咬了一會兒，凱良忽然撇撇嘴，開始大聲地哭。沛楠一下子慌了手腳，他剛想喚奶媽過來，轉了個念頭，又走回來。

"我就不信治不了你。"他吸了口氣，低下頭，開始對著凱良大拋高帽："凱良乖啊，爹最喜歡凱良笑了...凱良給爹笑一個啊..."可是小魔王還是很不給他面子，越哭越響亮。

"啊呀，別哭了！"沛楠下意識地伸手想去堵他的嘴，片刻後，又覺得不妥。楚凱良像條泥鰍似的，不斷地扭來扭去，手腳並用，差點蹬到他爹的俊臉上。於是，歷來心狠手毒的楚大帥也沒轍了。

他想唱支哄孩子入睡的曲子，但又實在張不了口。頓了頓，便唱："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不相識。"

他唱得何其動情：這首歌深埋在黑色的記憶中，每個字都是痛。

凱良靜靜地聽了一會兒，忽然從嘴裡噴出晶亮的口水，繼而又開始咯咯咯地笑。

"臭小子，看不起你爹嗎？"沛楠簡直要氣暈，站起來指著他："楚凱良，你..."生了片刻氣，忍不住又大笑出來："你真有本事啊，比你娘還磨人。"

他坐下來，溫柔地撫摸著凱良嬌嫩的小臉："兒子，爹給你講個故事好嗎？一個連你娘都不知道的故事。"

凱良很配合地踢踢腳，咧開嘴，衝著他笑。

"那年，爹才七歲，很巧的是，爹在兄弟裡的排行也是第七。嗯，不是親兄弟，只是..."

沛楠微笑起來，他想起那日漫天的大雪，自己在街頭等待良久，還是沒有找到下手的目標。他躲在屋簷下，凍得一個勁地搓手跺腳，背後的櫥窗裡滿是華美的衣衫。他穿的還算整潔，但仔細一看，便覺單薄。這是很自然的事，他本就不是大家的少爺。

他絕望地透過玻璃門，看見裡面的掛鐘，又開始跳出一隻小黃鳥。完了，已經過了爹定下的最後時間，即便現在得手，回去的時候也會捱打。可是不回去，又會餓死。

怎麼辦呢？他茫然地在原地蹦跳，雪越下越大，他的心也一點點沉下去。他一咬牙，既然如此，就跑了吧。也許到了新地方，便會有活路。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往前瘋跑。雪，紛紛揚揚地落在身上，他的心裡卻逐漸燃起希望，逃開爹，逃開所有虎視眈眈的兄弟，逃開那個骯髒的地方...

不知道跑了多久，他終於停下來。他開始環顧四周，沮喪地發現，原來這裡也沒什麼不同。同樣是滿天的風雪，冷漠的臉孔，還有一閃而過的車燈。

他找了半天，終於發現一條昏暗的小巷。他摸著飢餓的肚子，無奈地靠著一個柏油桶坐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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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他聞到一股熟悉的包子香味，口水立刻湧了上來。他啪地跳起來，順著味道尋過去，然後目瞪口呆。

一個年紀相仿的小男孩，正把一個菜包子掰成幾個小碎塊，喂進懷裡一個小丫頭的嘴裡。丫頭看上去才三、四歲，臉上雖然有點土，但一雙眼眸晶亮，只是直視著男孩。

"哎。"他咽了下口水："這是你...妹妹？"

"嗯。"小男孩抬起頭，露出一臉天真笑容："她叫沛怡。"

"我管她叫什麼名字啊！"他上下打量了男孩的樣子，很不耐煩地伸出手："拿來。"

"拿什麼？"男孩眨眨眼，長睫毛一扇一扇，看上去無比純潔、美好。

他心裡的火苗忽然騰地燃起來：同樣的年紀，同樣的無家可歸，自己的手上滿是罪惡，這個男孩怎麼還能如此潔淨？

"少廢話！"他乾脆跑過去，一把搶過剩餘的半個菜包子，一下子塞進嘴裡，狠命地嚼。一邊嚼，一邊往後退了一步，擺出打架的姿勢。就在他努力擺出惡霸嘴臉時，男孩忽然大笑起來："不過是只菜包子麼，我這裡還有錢，你去買來吃啊。"

他聽了簡直要吐血：你有病吧，我們認識嗎？

他警惕地看著男孩："你想耍什麼花招？"

男孩親了親小丫頭："乖，到那邊去玩。"小丫頭居然就真的非常聽話地跑到牆邊，用手指在上面饒有興味地畫來畫去，邊畫還邊向他這邊瞧。

男孩拍拍手，站起來。男孩的輪廓和小丫頭很像，清秀、美好，就像他曾經在街上見過的富家小少爺。他們一率被奶媽抱著，穿著他永遠也夠不上的絲綿錦袍，臉上皆是不諳世事的表情。

像他們這種人，根本不會理解他所處的角落，有多麼的骯髒、可怖。

男孩從懷裡掏出一小串銅錢，小心翼翼地拿下兩個，遞給他："去買吧，就在街口。"

"你..."他下巴都快掉下來了，不過肚子實在是餓得受不了，也懶得去思考。他看了男孩一眼，便猛地跑出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