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什麼心尖子?"葉婉嗤笑一聲:"天底下有這樣被藏著掖著,不得見人的心尖子麼?"
見老媽子吶吶地低下頭,她的心裡湧起一陣煩悶,揮手道:"算了,本就不幹你們的事,是我自己命不好,投到那樣的人家裡..."
她扶著腰,慢慢地往庭院深處走,那裡隱隱傳來孩子的嬉笑聲。她停住腳,就那麼站在花架前,靜靜地瞧著,三歲的德昭,穿著一身亮底小緞,正一邊搖著木馬,一邊大叫:"駕!駕!"
論起來,他該是兆豐家的三少爺,可如今,他只能孤零零地與自己的娘縮在這個別院中。每日見的,都是巴掌大的一點風景。偶爾出去,也只是和丫鬟們匆匆地逛一圈。他的娘,當年太出名,若是被哪個熟人認出問起來,會給他爹帶來莫大的麻煩。
雖然她是清倌,但在那樣的地方,誰又會真的相信,她只是個清倌?
"兆豐啊..."她幽幽地嘆息,忽然背後就環上一雙手,接著是低低的輕笑:"小婉,你怎麼知道我要來?"
她心中一驚,懶得回頭,就那麼帶著微微的怒氣道:"我怎麼會知道楚二少什麼時候來?他整日有天大的事要忙,忙完了偶爾發了善心,我和德昭才能見一面呢。"
楚澤奕愣了愣,低聲說:"你知道的,我前幾日忙著帶兵剿匪,昨晚才回來。今天一辦完事,就急匆匆地跑過來。就這樣,你還要生氣呢?"
他把手放在她的肚子上,輕輕地撫摸著:"女兒啊,你就給爹說句話,別叫娘擺臉色給爹看了。等會兒爹心情不好,回去又造殺孽,怎麼辦?"
葉婉一回頭,看見他那副半笑不笑的樣子,忍不住拍了他一下:"你少嚇唬我?你愛殺誰就殺誰,少栽在我頭上。"
想了想,又說:"你都沒趕上德昭生日。他昨天還問我來著...你,讓我怎麼答?"
楚澤奕看她一臉的傷心表情,長長地嘆了口氣:"我知道這些年來,對不起你們娘倆。等女兒生出來後,我會盡力想想辦法。德昭這麼乖,老爺子看見必然喜歡。到時一高興,說不定就準我接你們進府了。"
"會嗎?"葉婉眼裡一亮,繼而又垂下頭:"真的...會嗎?"
"嗯,我保證。"楚澤奕在她脖子上親了一口:"你們再忍耐一段時間,爹最近對我讚許有嘉,大哥和三弟瞧著眼睛都紅了。哼哼,這個督軍大位...將來必定是我的。"
葉婉看他雙眼生光的樣子,不禁也笑起來:"你們楚家人個個都是這樣..."
楚澤奕一愣,臉上立刻不悅起來:"你見過多少楚家人啊?橫豎不過是老三一個。"
葉婉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你又吃醋了?不過是在揚州見過一面,他八成都把我忘到九霄雲外去了,多少年,你還死拽著不放?"
"哼,他配嗎?"楚澤奕悶哼一聲:"無論什麼,他都不是我的對手。但我就是看不慣你成天把他掛在嘴上。"
葉婉笑得前仰後合,別看這個男人平日裡冷得像冰,好似刀槍不入的樣子,真耍起無賴來,就和個小孩子一樣。她何時整日把他掛在嘴邊,無非是有時言談間帶到一句,楚澤奕的臉就立刻黑得和鍋底似的。
她正想回答,楚澤奕已幾步跑到德昭面前。他從懷裡拿出一個明晃晃的銀牌,掛在他的脖子上:"兒子乖,讓爹親親。"
德昭的一雙小胖手,立刻環住了他的脖頸,奶聲奶氣地叫:"爹壞,都不回來..."
楚澤奕重重地親了他一下,然後捏了捏他嬌嫩的臉蛋:"嗯,爹再不敢了,下個生日,一定陪寶貝德昭一起過。"
"好!"德昭歡呼一聲,猛地把臉貼過去,就在楚澤奕臉頰上親了好幾口。
葉婉靜靜地看著父子倆玩鬧,肚子裡又開始嘰裡咕嚕地動。她微笑著摸了摸裡面的小東西:"女兒啊,再過幾個月,你就可以出來見到爹和哥哥了。你...高興嗎?"
楚澤奕的姨太太,已給他連生了兩個女兒,但當聽到法國醫生說,葉婉肚子裡又懷了個女孩時,他還是異常高興。
他說:"這下,我家德昭要做哥哥了。"
楚德昭也開心地大叫:"娘啊,我是哥哥了!"
葉婉知道他最近正在為爭得老爺子的歡喜,費盡心力。而在這個節骨眼上,她是斷然不能給他增添麻煩的。他不能如常地每週來看她,即便是來了,也是行色匆匆。加上楚二少是金陵城裡出了名的招女人疼,他府裡的兩位夫人,平日裡不知道有多上心。
這大約就是她的命吧。葉婉想:但願,但願沛楠和沛怡能迴歸楚家。
這是她私下裡給兒女取的名字,德昭這一輩,行的就是"沛"字,但他沒有資格用。三年來,他只是一直被叫做德昭。像是字,其實是他的名。
接下去的一個月,她的肚子越發大了,做什麼事,都開始變得懶散。只有德昭,變得越來越興奮。他三不五時地跑過來,湊到葉婉的肚子上,一邊聽一邊笑:"咦,妹妹在翻跟斗哎!""啊,她在摸我啊!""啊呀,娘,她怎麼能打我,我是她哥哥啊!"
葉婉摸著兒子柔軟的頭髮,不禁悲從中來,卻強忍著,只是直直地看著遠方的樹隨著風,一點點地左右搖擺。
一個月、兩個月...直到她已經不太願意走路了,楚澤奕才回來。他的臉陰沉沉的,似乎受了天大的氣,只是隱忍著,儘量不發作出來。
葉婉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的臉色,端過丫頭手裡的碗,費力地走過去:"兆豐,累了吧。喝口茶,去歇一會兒。"
楚澤奕默不作聲地坐在原地,忽然一抬手,把碗掃在了地上。碗片發出啪嗒的脆響,驚得葉婉心跳加速。
他惡狠狠地站起來,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你為什麼要讓他們抱著德昭去四處招搖?你...想害死我嗎?"
葉婉嚇得身子都開始顫抖,她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沒有!是德昭說,實在想爹了,我才讓人帶著他,在督軍府外遠遠地望了一眼。我囑咐他們小心了,他們說...沒人瞧見..."
"呸!沒人瞧見!"楚澤奕的手越攥越緊:"老三瞧見了!他還命人在四處查呢...我這次,真要被你們娘倆害死了!"
葉婉都快哭了出來:"兆豐,我真不是故意的...你撒手啊,你都快把我的手弄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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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了最好!"楚澤奕憤恨地撒開手,要不是葉婉在後退時碰到了牆壁,勉強支撐住身子,她就要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的眼裡泛出淚來,傷心地輕聲說:"兆豐,你知道我跟著你是為了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傷我?"
楚澤奕愣了愣,繼而閉上眼睛,他開始後悔起來:自己怎麼會這樣...不過是三弟抓住了他行賄副官、私招軍隊的把柄,心裡便生出殺意。再加上葉婉母子的事,如果老爺子真追究起來,就算不殺他,他的前途也完了。
為了這一天,他付出了多少努力,決不能就此罷手,絕不能!
可他看著葉婉梨花帶雨的可憐模樣,再瞧瞧她高高隆起的肚子,心中又生出不忍。他咬咬牙,厲聲罵道:"你跟著我還能為了什麼?無非是看我楚家有錢有勢罷了!葉婉,你本來就是個見財起意的婊子,你在我面前,裝什麼清高!"(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