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還有第二項準備工作。上次雖說是簡小曼堪堪趕上了，但以結果而言，如果不能及時從家裡出發，很可能就會來不及；再加上那天是晚上，夜色掩蓋了小曼的行動，如果讓她大白天就在城市上空奔跑，未免太過顯眼了。“是這樣啊，你那時候聯絡簡同學就是為了這個。”李茹靜點點頭。
“對，我拜託她當補習學校附近來一趟。”沈青書聳聳肩，“本來感覺有點麻煩她了，不過小曼說她正準備飯後消食出來散散步，很爽快地答應下來……現在看來，幸好我有說。”而與此同時，楊老師已經整個人趴了下去，四肢著地，真正變成了比起人類更接近於怪物的姿態。和上回不一樣的是，他這次沒有帶口罩，所以將那張蒼白猙獰的面孔全部露了出來。看到熟悉的面龐變成這副扭曲的模樣，沈青書有點難過。他捧住了自己的額頭，深吸了一口氣，低聲說道：“李同學，快逃吧。”
“……你不走嗎？”李茹靜驚奇的問道。“我要留在這裡。”他回答得很坦然，“你回去的時候最好沿著大路走，小心點。”“因為它很難對付？”“那倒不至於。”沈青書對小黑的能力還是很有自信的，“只是別忘記學校裡的事情，楊老師還有同夥。”
“……我明白了。”李茹靜不再猶豫，轉身離開。在空地的後方，有一堵近乎坍圮的牆，上面還用紅油漆塗了一個“拆”字。不是很高。她在想，我能翻過去嗎？她又想，沈同學帶我繞了一大圈才來到這兒，不原路返回的話，會不會迷路？李茹靜跑過沙坑和空地，來到矮牆下方。不用跳躍，她攀住了牆體的上沿。在即將離開的最後一刻，她扭頭往後望去，恍惚間看到有龐然陰影自房屋一角遊弋而出，宛如一條巨大的魚。李茹靜揉了一下眼睛，發現魚影消失不見了，只看到一個高挑的簡小曼身手矯健地自牆頭上一躍而下。
簡小曼一躍而下，穩穩落地。她站起身後，姿勢瀟灑地撥了撥身後的長髮，“沒想到真這麼快就抓住了啊。”女孩盯著空地上佝僂的怪異人影，就像看見了一件讓人驚喜的禮物，嘴唇微揚，漆黑的瞳孔閃閃發亮。沈青書關心地問道：“你來的路上沒有見到奇怪的人或事物吧？”“沒有。”簡小曼搖搖頭。“這樣啊。”沈青書摸了摸下巴，露出沉思的表情，“那就不知道那個怪物的同伴，究竟是今天沒跟著一起出來，還是躲在某個地方……”
“嘎！”他的說話聲被詭異而尖銳的吼叫打斷了。伴隨著毛骨悚然的響動，由人蛻變為怪物的楊老師四肢著地，脊背高高隆起，身上的衣服褲子都被畸變的肌肉組織撐起、甚至擠破；他蹲伏在地上，眼球像昆蟲或是青蛙那般凸出，慘白的瞳仁上佈滿血絲。與此同時，這片小小的空地上，只有呼嘯而過的風聲來回打轉，加之房屋建築背陰，終年曬不到陽光，大部分地面都被陰影所覆蓋，景色只能用荒涼來形容。在這宛如廢墟般的清冷地帶，肢體瘦長、樣貌猙獰的怪人就靜靜地蹲伏在陰影下方，宛如伺機而動的野獸，乍一看上去，確實挺嚇人的。
沈青書注意到李茹靜的身影已經消失在矮牆後面了，總算松了口氣。他忍不住抬起頭，望向上空。湛藍色的天空，被四周的房屋稜角的邊緣切割成四四方方，有一朵白雲飄蕩而過。粗略地看過去，似乎每扇窗戶裡都沒有人，午後時光靜悄悄的，充滿寧靜的氛圍；但這幾棟居民樓裡不可能一個住戶都沒有，只要他們探出腦袋，往下俯瞰，就能看到正在對峙的少年少女與一位趴在那兒的怪人……甚至，這會兒說不定就已經有人發現情況，前去報警了。以上種種可能性，是他無法預料、無法阻止的。
沈青書帶著李茹靜在附近的居民區裡繞了一大圈，中間還經過幾條錯綜複雜的羊腸小道，他已經儘量選擇了罕有人經過的地方，避免引起別人的注意。好在，普通人看不見小黑的存在，不然等會兒兩邊打起來的時候，肯定會引起大規模恐慌。“青書，你害怕嗎？”身旁的簡小曼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小聲問道。
“第一次撞見這個怪人的時候，確實會感到畏懼。”沈青書回答道，“不過此時此刻，已經沒有這種想法了。”不僅僅是因為他漸漸習慣了這頭怪物扭曲的肢體與可怖的樣貌，更重要的是，簡小曼就在他身邊。而無論是沈青書還是簡小曼，都沒有將這個怪人當回事。一條體型龐大的漆黑鯨魚，軀殼正順著牆體與窗臺縫隙間的陰影流淌。簡小曼高高舉起一隻手，得到主人命令的它尾巴一甩，自空中遊來。
“等等，青書，我覺得這個人的臉好像有點眼熟。“簡小曼正準備將手揮落的時候，突然注意到了一件事，女孩的眉頭微微蹙起，放下手，忍不住仔細打量起那張扭曲的臉龐。“那個人是高三五班的班主任，你可能在辦公室裡見過。”沈青書嘆了口氣，說出了真相，“他還是補習班的講師，所以會在這裡出現。”
“竟然是這樣……”簡小曼眨眨眼。她看了看一動不動的怪人，又看了看表情沉重的沈青書，終於有點明白過來，說道：“你看起來不太高興？”
“因為我真的沒想到是他啊，我沒想到會眼睜睜地看著一個熟人在我面前變成怪物，而且對方還是一個長輩、一個老師……”沈青書的話頭頓了頓，他的眉頭已經緊緊蹙起，“楊老師雖然不教我們班，我也只和他單獨聊過幾次，但我知道他對學生們的態度很好，聽說他很關心那些成績跟不上的學生，還親自為因故有一段時間沒來上課的學生準備複習用的材料……”
“聽起來是個好老師。”簡小曼微微頷首。“是啊。當然，十五中的老師們都挺好的。”沈青書說道。哪怕是他們那個看起來有點兇的班主任，其實對學生們都很關心。老師和學生的立場未必完全一致，有時候在當事人看來甚至是衝突的，特別是因為年齡與經歷的差別而產生的價值觀上的矛盾；但關係正常的教育者和被教育者之間，理應存在著在此之上的情感聯絡。兩人沉默了一會兒，沈青書又開口說道：“另外，還有一件事。”
“嗯？”簡小曼發出一聲鼻音。“其實你應該注意到了。這件事相當於我為了把怪人釣出來，把李茹靜當作誘餌。雖然我並沒有完全的把握，但確實有過這樣的想法，而且結果正如我所願……總感覺有點不好意思。”當然，會被他以某種超常的感知能力察覺到的，絕不會是普通人，而是混雜著異類氣息的怪物，就在喧囂嘈雜的人群中潛伏著。這種預感不像是小黑靠近時那般清晰；於是，沈青書根據之前的經驗，判斷出對方是和怪人同型別的，與幽靈怪物結合、肉體上產生異變的人類……或者說，就是那個入侵學校的怪人本身。
但他不確定對方身在何處。以怪人的行動能力，對方想要在某個角落裡躲藏起來不被自己發現，並不是一件太困難的事情。正因為如此，他才會對同行的女生說出了那個“想要到哪裡去逛逛”的藉口，帶著李茹靜悶頭走了一圈。而對方之後的行動，則更讓他確信了之前有過的猜測：入侵校園的怪人，目的真的是衝著李茹靜來的：因為當他們倆沒有選擇回到補習學校，而是在附近的居民區裡開始無目標地到處亂轉的時候，那道跟在身後的氣息並沒有離開，而是一起跟了上來。
隨後，沈青書一邊選擇往沒有人的地方前進，一邊透過感知能力通知簡小曼自己目前深處的位置……最終，他選擇的地點就是這裡。只是，目前還無法肯定，“盯上李茹靜”這件事本身，到底是出於楊老師、附身於楊老師的怪物，還是那個始終未曾露面的“協助者”的意思。
“就以結果而言，還是我們救了她吧？所以別想那些有的沒的了。”簡小曼將雙手插入兜裡，一邊說著話，視線卻又一次悄悄往那邊瞟去。楊老師在展露出怪人的真容後，明明齜牙咧嘴頗為猙獰，可實際上卻是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動彈。
怪人就像是一尊被擺放在陰涼地方的雕塑，而非能飛簷走壁的怪物。她和沈青書像是閒聊似地談了很長時間的天，實際上都有在偷偷關注它的行動；但對方卻一直蹲在原地，簡直可以用乖巧來形容。簡小曼對此反而有些警惕起來，問道：“這傢伙沒有像上次那樣突然撲過來，難不成是害怕了嗎？”
“……假如害怕的話，不是應該趕緊逃走嗎？”對此，沈青書同樣有點搞不清楚狀況，“上回他見到你讓小黑肆無忌憚地撞入教室內部的場景後，連掙扎反抗的意思都沒有，直接逃走了。”而此時此刻，那頭漆黑的巨鯨依然在空中遊蕩。怪人雖然蹲在地上沒有撲上來，只是仰著脖子，用那雙凸起的眼球瞪著小黑，從蹲伏的姿態上能看出其畏懼和忌憚的心理；但奇怪的是，他卻並沒有像上回那樣乾脆利落地逃跑。
更重要的是，此時李茹靜都已經走得沒人影了，它根本沒有理由繼續和他們僵持下去。假如它盯上的人真的是李茹靜的話，此時應該立刻想辦法越過他們，跳向那面矮牆後方追蹤李茹靜——當然，正旁邊虎視眈眈的小黑不會讓這一切真的發生。可是，反常的地方就在於，它完全沒有動身的意思。難道說，還有別的理由……？
“而且，還有一件更奇怪的事情。”沈青書說道。“什麼？”面對簡小曼疑惑的眼神，沈青書指了指頭頂上方灑落的陽光。怪人蹲伏在建築物投落下來的陰影中，而沈青書和簡小曼則站在陽光裡；腳下的地面，被分割成一明一暗兩塊區域，他們和楊老師就站在以路口為分界限的兩邊，彼此對峙。
“明明是中午，它卻好像完全沒反應啊。”沈青書說道。
“對啊！”簡小曼恍然，“我記得你對我說過，怪物好像有害怕光線的弱點……”
“嗯。我本來還覺得午後的時間點會削弱它的能力，甚至還擔心過它會不會乾脆不出來。”沈青書說道，建築物的陰影只能用來乘涼，避免被陽光直射，但是光線和光照是不可能完全避免的。而從昨晚連一盞突然亮起來的燈泡都足以對怪人造成傷害的情況來看，它像現在這樣光明正大地出現在白晝時間，本不該渾然未覺，沈青書原以為這是一種原本只能在黑暗中活動的生物……可怪人此時此刻的表現，看上去卻僅僅是討厭有光亮的地方，而非那種一旦暴露在光照下就會受傷的狀態。
“這又是啥情況？難不成是透過某種方式，克服了弱點？”沈青書撓了撓頭，最後做出了決定，“算了，小曼，我們別等了。不論對方有啥情況，只能先出手了。”小曼控制小黑的時間是有限的，一旦精力消耗過大，就會陷入虛弱狀態；所以需要速戰速決。
“好啊，就像你說的那樣，只要默默地打倒怪物，就能拯救被盯上的李茹靜同學。而且，我還得額外加上一句……”簡小曼往前踏出一步，語氣頗為輕快，“幹這種事，這能讓我的心情變得舒暢一點。”
“嗯。對了……”沈青書話說到一半就被簡小曼打斷，“我知道，”她朝他揮揮手，“我不會真的殺了楊老師的。”
沈青書點點頭，又有些不放心地補充道，“但是，我們就算不殺人，也必須確保能解除對方的行動能力，可以做到嗎？”小黑的體型龐大，所以會給人一種動起來就不容易受控制的感覺，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怪人的生理結構恐怕已經變得和正常人完全不一樣了，沒辦法用常理來判斷。
“總之，先把他的四肢全部碾斷、然後再折到背後去，捆成一個球，這樣就不會有問題了吧？”簡小曼再一次舉起手，鯨魚自空中遊過，散開圈圈漣漪，令女孩背後的黑長直發無風自動，她的臉上神采飛揚，笑容粲然，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僅僅半分鐘之後，戰鬥便宣告結束。彼此對峙的怪物和怪人，體型規模其實根本不在一個層次上。
從旁觀者的角度看上去，被附體的楊老師齜牙咧嘴，樣貌兇惡，充滿可怖的氣息；而在空中飄蕩的鯨魚則一副悠悠然的姿態，就像午後出來溜達曬曬太陽的寵物。一個趴在地上，一個遊在空中；一個往上，一個朝下，一人一獸彼此凝視的場景，簡直跟好萊塢火爆大片的海報似的。而實際上，他們之間爆發戰鬥後的結果卻完全是壓倒性的：當簡小曼像擂臺上的裁判似地揮下手臂，鯨魚開始晃動軀體的時候，怪人亦迅速反應過來，他保持著蹲伏在地上作為起跳姿勢，同時雙腿猛然收縮、又放開，於是整個人像是腳底安裝了彈簧那般躍起。
很明顯，他是想利用自己身材相對於怪獸較小的優勢，想要跳到對方的身上，或是越過小黑去攻擊後方的兩人，最起碼是要躲開攻擊……但他的掙扎毫無意義。漆黑的巨鯨僅僅是微微側了一下腦袋，佈滿觸鬚的碩大頭顱便伴隨著沛然不可擋的力度將跳至半空的怪人直接撞飛七八米遠。怪人的軀體被重重地拍到地上後，他一邊從喉嚨深處發出痛苦的嚎叫，一邊掙扎著想要逃走，可是還沒等他起身，背後的鯨魚就撲了過來。
如果站在較遠的地方看去，小黑的移動速度似乎並不是很快——但所謂“似慢實快”的感覺便是如此，因為巨獸的身長超過十米，尾巴一甩，便能徑直遊出去兩個教室的距離。怪人的軀體才剛剛彈起，便被俯衝的鯨魚撞倒，再度整個人俯面趴下。這一次，怪人再也爬不起來了。他四肢大張，臉部緊貼著地面，周圍的土地都被一股無形的重量壓出一道道淺淺的凹痕，構成一個人型輪廓，就像是被一整座倒塌的建築物壓在了底下，動彈不得。
諸如拳擊格鬥等比賽，都要分成不同的重量級，這是因為體型、身高和重量，對雙方的戰鬥與勝負可能起到決定性作用；而怪人和小黑之間的體格差距，簡直就像是一個人同時和好幾頭全力奔跑而來的大象正面搏鬥、或是用血肉之軀去阻擋高速公路上飛馳的大貨車，結局只有粉身碎骨一個下場。無論怪人如何掙扎，都被一股龐大的重量壓得死死的，就像用拖鞋按住一隻蟑螂。那天晚上，他在小黑出現後理解選擇逃跑，可以說是再正確不過的選擇，因為他完全就不是簡小曼的對手。
“比我想象中還要快啊。”沈青書從不遠處跑了回來，說是勝券在握，但情況會如此乾脆利落，還是有點出乎他的意料。本來是擔心這傢伙狗急跳牆，或是突然間爆發出潛力啥的突破小黑的封鎖，所以他才會讓李茹靜儘快離開，萬一變成電影裡那種壞人挾持無辜受害者的狀況就麻煩了。而目前看來，似乎沒有這個必要。
“……呼，這樣就可以了吧？”簡小曼看到他靠近，一直強撐著的身體才輕輕搖晃了一下，在沈青書的撐扶下站直身體，靠在旁邊的牆壁上，“感覺狀態比起前幾次都要好。”簡小曼的額頭上沾著晶瑩的汗水，呼吸還算平穩。她張開手，又試著鬆開和握緊，就像是在凝視自己手掌上的紋路，輕聲說道，“我好像……已經有點習慣了。”
簡小曼已經測試過不止一次，本身維持小黑從另一個世界來到現實的狀態，並不會消耗太大，所以他們之前才能心安理得地聊天，等著怪人先做出動作。簡單來說，她所感受到的疲倦感，似乎與小黑干涉現實程度的大小有關。
“是嗎？”沈青書笑著朝她伸出一根胳膊，“那你還要不需要我扶著？我想去那邊看看情況。”簡小曼又長又濃密的睫毛顫動了兩下，腮幫子微微鼓起，嗔怪似地拍著他的胳膊，“這還用講嘛，當然要！我得一起過去啊。”
少女雙手抓著少年的衣領，簡直是要將整個人的體重都壓上來。沈青書的肩膀一沉，卻沒有掙扎。他早就已經習慣這種姿勢，穩健地邁開腳步，兩人保持著這種近乎相互依偎在一起的彆扭姿勢，朝著趴在地上的怪人走去。
……怪人的四肢已經被折斷，而且還往脊背上壓去，直接被紮成了一捆肉球。在這種彆扭的姿勢下，怪人只能朝他們齜牙咧嘴，但無論如何都無法行動，只能像被人翻了個面的烏龜那樣在地面上拼命挪動。
“你打算如何做？”簡小曼問，“我們不殺了他，總不能就把他丟在這兒吧？”
“……我想試試看。”沈青書深吸了一口氣，沉聲回答。簡小曼不解問道：“什麼？”
“我想試試自己能不能……讓楊老師從這種被附身狀態下脫離。”沈青書說道，“這件事能否成功，關係到我們以後要如何對待這類人的態度。我相信，類似這種被怪物附身的情況，是我們遲早要面對的，不如從現在開始嘗試。”
“……沒關係嗎？”簡小曼的神情看上去有點遲疑。“嗯。”沈青書一邊說著，一邊已經蹲了下來，他將手掌試探著放在怪人的額頭上。
“但那時候，你只是透過感知‘看’到了他過去的行徑吧？你為何覺得自己有能力幫他解開附身？”簡小曼問道。“……從剛才的狀況來看，楊老師對自己的行為本身好像是無意識的，身體不知不覺間就動了起來。”沈青書閉上眼睛，緩緩說出了自己的猜想，“所以，我認為，楊老師的身體裡應該存在兩種意識，一個是屬於人類的意識，另一個則是屬於怪物的本能。平常是楊老師的意識在控制身體，而在像現在這種‘怪人’狀態下，則是怪物在控制。如果我能再深入一點，將這兩種意識分別從軀體裡尋找出來的話……”
“聽起來有點道理。”簡小曼抓了抓頭髮，一臉擔憂，“……但是，真的不會有危險？”
“我上回試過了，直接對怪人使用感知能力是不會有問題。”雖然讀取那些可怕的回憶並不是一件讓人心情舒暢的事情，但在有過數次經歷後，他和簡小曼一樣，開始慢慢習慣了。而沈青書自己很清楚，他的能力並沒有達到極限。但究竟能做到何種程度，就得看接下來的嘗試了。
在聚精會神的那一霎那，彷彿一道奇特的電流貫穿天靈蓋，隨之而來的是大量飛速掠過的模糊畫面。沈青書已經習慣了。而這回，他沒有試著將意識投入到迎面而來宛如潮水般的無數畫面之中，去讀取那些雜亂無章的回憶，而是開始檢查自己的狀態、環顧四周。他看不到身體，這是理所當然的，因為現在的他正以“意識”的方式存在著。周圍……周圍是一片漆黑。不是光線黯淡的黑，而是什麼都沒有，一片虛無的黑。
這裡是那裡？意識的世界？靈魂的世界？腦內的世界？他感覺不到手腳，感覺自己的身體，眼睛、鼻子和耳朵帶來的回饋都不復存在。但這一切卻並沒有讓沈青書感到驚慌，因為一種前所未有的新奇感受所帶來的滿足感完全沖淡了這種異樣。
沒問題，沒問題。他默默告訴自己，到這裡為止，都還很順利。物品上殘留的氣息總是有限的，因此他能維持感知狀態的時間同樣是有限的，往往沒過一會兒就會中斷；所以，他才必須拿本身就是異類的怪人當作實驗品。沈青書依照他之前所設想過的那樣，當自身只剩下“意識”的狀態下，再一次試著向周圍釋放出感知的力量。而當他這樣做的時候，很快就從寂靜無邊的晦暗之中，聽見了一個聲音。
沈青書集中注意力。那聲音變得像是從喇叭口裡傳來的，愈來愈大，愈來愈明顯。他能感覺到，自己的意識彷彿化作了無數觸角，朝著周圍無止境地延伸，直到他能真正辨認出那個聲音傳來的方向——
【新章節更新遲緩的問題，在能換源的app上終於有了解決之道，這裏下載 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同時查看本書在多個站點的最新章節。】
“不要啊……不要啊……！”在聽到那個聲音的瞬間，沈青書猛然間睜開眼睛。
…………等等，眼睛？他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撫摸著自己的雙眼。我能“看見”了？我能感覺到自己的“手”了？不，不止如此，他腳下還傳來了一種腳踏實地的感覺。難道是感知結束，我又回到了現實？然而事實卻並非如此，他發現，周圍的景象沒有回到現實世界中的空地，仍然是一片漫無邊際的漆黑。
只是，這裡不再是什麼都沒有的虛空。他的腳下，彷彿有著一塊塊看不見的基石，帶著溼漉漉的陰冷氣息，往廣袤的世界盡頭蔓延；而就在前方，無垠的黑暗中，沈青書看見了一個孤零零倒在地上，正在奮力掙扎的男人。剛才，就是這個人在反覆喊著“不要啊！不要啊！”，引起了自己的注意。入眼所及之處，依舊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如同充塞天地的煙霧，如同淹沒一切的海。不知不覺間，沈青書已經在和這個人慢慢靠近了。於是，一張熟悉的面孔，慢慢浮現在他面前。
……楊老師？沈青書沒有太驚訝。他對怪人使用了感知能力；換而言之，他目前所在的地方，很可能就是這個人的心靈世界。照此說來，躺在地上哀嚎的這個人，就是楊老師？或者更準確地說，是他的意識？他一時間有種恍然的欣喜。自己的想法果然沒錯！
感知能力的效果，絕不僅僅是讀取回憶那般簡單。就連對本身是死物的物品使用，都能產生回溯持有者的經歷、乃至與持有者相互定位的神奇效果；如果對人使用……自然可以順理成章地踏入他人的內心世界！這就是真正的感知！沈青書深呼吸了好幾次，稍微冷靜了一下。
他首先站在那兒，觀察了一下情況，發現楊老師依然躺在地上打滾慘嚎，捂著腦袋喊著“別過來！不要！”，彷彿正在和某種看不見的怪物搏鬥掙扎，似乎並沒有發現有人正在靠近。沈青書小心翼翼地朝他打了個招呼，但並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假如說這就是楊老師的‘意識’，或者說意識的一部分……他之所以表現得如此痛苦，是不是就是因為身體被另一個世界的怪物佔據的緣故？”沈青書摸了摸下巴，“照這樣說來，我只要把他從這地方帶出去，是不是就能讓楊老師的意識迴歸本體，解除附身狀態……？”他無法肯定自己的猜測，而且對於這樣做的風險性一無所知，但一股少年心性驅使著他鼓起勇氣，朝著躺在地上的男人伸出手。
“楊老師，楊老師？你聽得見我說話嗎？”楊老師沒有回答，只是捂著臉，發出低低的嗚咽。沈青書一咬牙，乾脆直接抓住了對方的手，依靠蠻力將對方拽起來。很輕，輕到好像完全沒有重量似的。不過，彼此都是“意識體”，這也是理所當然吧。被拉起來的楊老師低著腦袋，一手捂著臉，完全沒有抬起頭來瞧人的意思，嘴裡還在喃喃著“不要靠近我……不要……”
他的身體微微顫抖著，分明是在畏懼。難道是被某種東西傷害到了嗎？除了楊老師以外，沈青書在這片空間裡沒有發現其它事物，更不存在怪物的意識，所以他決定暫時不去理睬。他開始尋找從這裡脫離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