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城。
“娛樂公司也沒什麼特別的,陳子琪的合同我已經簽了!”
“公司地址還沒選定,先把合同簽了?”
“這都是小問題。陳子琪馬上要推出她的新單曲,不過因為是新曲風,她不確定自己的歌曲能不能行,所以她讓我問你,能不能把你的《本草綱目》給她唱?”
“……我說過《本草綱目》不賣的。”
“我當然知道,所以我想問你,你什麼時候能給陳子琪寫一首新歌?”
“等我把家裡的事情處理完再說。”
“你家到底是幹什麼的,你當職業選手賺了這麼多錢,回家怎麼感覺跟進監獄一樣?”
“對於很多人來說,錢確實非常重要。但對於我家那兩位來說,錢,屁也不是。”
“那……祝你一切順利吧!”
……
“明明就是在幸災樂禍吧?還祝我一切順利……”
結束通話餘瀟瀟的電話,嶽塵無奈地笑了笑。
抬頭,看著眼前的防盜門,嶽塵思緒良多。
這裡是天城市區比較老舊的小區,名字叫“幸福花園”。矮樓層,沒電梯,但嶽塵家在這裡住了很多年。
曾經很多次回家,嶽塵都在這扇門前躊躇不前。
因為每一次跨入這扇門,嶽塵都要被父親罵上一通。
“老頭子,今天你兒子回來,你可別……小塵?你回來了?”
正當嶽塵看著防盜門發呆的時候,防盜門從裡面開啟,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走了出來。
她穿著一件很樸素的深藍色長裙,頭髮盤成一團。臉上沒化妝,滿滿都是歲月鑿刻的痕跡。不過即便如此,依然能夠看出女人年輕時嬌美的容顏。
剛打開門,女人忽然看到門口站著的嶽塵,當即驚喜地喊了一聲。
“媽!”
看到女人,嶽塵立刻乖巧地笑著喊道。
面前這個女人,正是嶽塵的母親,莫芸。
莫芸皺眉打量了一下嶽塵:“你站在門口幹什麼?沒鑰匙嗎?”
“有啊。”
“那你進來啊!”莫芸搖搖頭,看到嶽塵手上的大包小包醒悟過來,她伸手拎過來,說道,“沒手開門你倒是喊一聲啊!”
其實只是在想進去以後說啥……
嶽塵默默地想。
當然,這種話是不能說出來的。
他只是傻傻一笑,跟在莫芸身後走進屋子。
“淨買些沒用的東西。這什麼啊?芙蓉王?你不知道你爸咳嗽,還敢給他買煙?”莫芸一邊給嶽塵搬東西,換拖鞋,一邊看到嶽塵買的一條芙蓉王,埋怨地道。
“少抽點就行了唄!”嶽塵打了個哈哈。
關上防盜門,嶽塵打量了一下整個房子。
標準H戶型的兩室一廳,總面積不大,只有八十多,但住進一家三口已然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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裝修很有些年頭了,看起來又是過時又是陳舊。
不過嶽塵卻能從這過時而陳舊的裝潢中,看到小時候自己在這房子中的種種回憶。
“行了,別杵著了,快去跟你爸打招呼!”嶽塵正發呆,莫芸推了一把他,塞給他一條芙蓉王,“去,別怕,就算是看在這條煙的份兒上,他也不好意思罵你。”
聽起來好有道理……
有了莫芸的鼓勵,嶽塵鼓足勇氣,像一個赴死的戰士,邁步走進客廳,走到父親嶽城身前。
嶽城看起來五十多歲,身材很是瘦削,方臉,臉上稜角分明,皺紋不是很多,但頭髮卻已經大多花白。
他穿了一件棕褐色毛衣,一條黑色長褲。
穿得普通,長得也沒多帥,但嶽城身上卻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質。
嶽塵管這種氣質叫“霸氣”。
而且是霸王色霸氣。
要不然嶽塵每次見到嶽城,都嚇得像個小雞仔一樣呢?
此時嶽城正在看一場國足和某小國的足球比賽,比分2:0。
別誤會,0的是國足。
“爸!”嶽塵鼓足勇氣,喊了一聲。
其實嶽城自然知道嶽塵早就回來了。但他直到嶽塵主動向他說話,方才回過頭,看了下嶽塵。
嶽塵趕緊將煙遞過去,笑著道:“爸,這是我給你買的煙,不過你肺不好,總咳嗽,平時還是少抽點兒。”
“電競選手不是很賺錢嗎?怎麼回來就給我買芙蓉王?”然而,嶽城卻沒有接過嶽塵的煙,而是淡淡問道。
“……錢確實是很賺錢,但爸你平時不就是抽這個嘛,所以我就給你買了這個。”嶽塵急忙解釋道。
嶽城向後一靠,靠在沙發上,手從胸口一掏,掏出一盒九五至尊,“啪”的一聲拍在茶几上:“我現在抽這個。”
看看九五至尊,再看看手裡的芙蓉王。
嶽塵有點想走了。
“別在那裡裝了!”母親莫芸的聲音從門口響起,“你那盒煙不是上次你們協會開會的時候,你們會長給你發的嗎?還平時抽這個?小塵,你爸擱這兒跟你擺譜呢,別上當,他平時就抽長白山。”
“……你不是去買菜嗎?現在還不去,什麼時候能吃飯?”當著兒子的面被老婆拆臺,這個逼沒裝起來,嶽城拿煙的手頓時僵在那裡,惱羞成怒說道。
“好好好,我去買菜。我跟你說老嶽,咱家小塵這次回來,可跟以前不一樣,你給我兜著點兒說!要是敢把我兒子說走了,我拿你是問!聽到沒有?”莫芸一邊答應著嶽城,一邊轉身出門買菜去了。
“知道了!就你兒子寶貴!”嶽城不耐煩地將莫芸對付走,回過頭來,便看到自己兒子嶽塵手捧香菸,正襟危坐,一臉正經。
“想笑就笑,裝什麼裝?”既然已經暴露了,嶽城便也只能無奈地道。
“噗哈哈哈……爸,我沒想笑的,就是……就是確實好笑。”嶽塵實在憋不住了。
嶽城看著嶽塵在那裡笑,也有點不好意思。
他自顧自嘆了口氣,搖頭也笑起來。
本來不知如何開啟局面的一對父子,卻因這點小玩笑輕鬆了起來。
笑了一會兒,嶽城抽出一根九五至尊,將煙盒遞給嶽塵:“你抽嗎?”
“不抽。”嶽塵搖頭道。
“還行。”嶽城點點頭,問道,“退役以後有什麼打算?”
“幹點自己能幹的工作,努力養活自己唄。”
“呵,養活自己……”嶽城笑了笑,道,“人生中最重要的十年,你拿去打了十年遊戲。到現在退役,要學歷沒學歷,要文化沒文化。你幹什麼工作能養活自己?
“估計也就小區保安的工作適合你吧!”
“爸,其實我的選擇還是挺多的……”嶽塵知道父親對電競誤解很深,努力糾正道,“雖然我這十年一直在打遊戲,沒學到有用的知識,也沒有學歷。但現在退役,我還是能在電競行業繼續工作的。
“現在電競這一行很有前途,我如果想,可以做直播,或者做教練,甚至是比賽的分析師。以我的水平,我們聯賽中的各大俱樂部都搶著要我。那工資也不低,一個月幾萬塊都是有可能的。”
“一個月幾萬塊……難道你能一輩子都做直播,做教練?”嶽城卻呵呵一笑,直接問到了最關鍵的問題。
“……不能。”嶽塵不得不承認。
“等你做不了直播,做不了教練,你還能做什麼?還不是得回來當保安?”嶽城道。
“但我這些年就已經賺到足夠養活我一輩子的錢了啊。”嶽塵還想解釋。
但嶽城已經一揮手,打斷道:“我知道,你是你們那個遊戲的頂尖職業選手,轉會費什麼的都上千萬。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這些年能賺幾千萬,那些沒有名氣,不夠頂尖的選手又能賺多少錢?
“他們退役以後,做不了直播吧?做教練,可能也不行吧?他們又該怎麼辦?”
“這……”嶽塵竟說不出話來了。
這種問題,他沒想過,行業內的大多數人,好像都沒想過。
沒錯,頂尖選手退役以後,可以有很多種選擇。
可是那些普通選手呢?
他們在役的時候,一個月可能只有幾萬塊。
退役以後,沒名氣做直播做不起來,不夠頂尖又沒機會做教練這種崗位。
他們,又該做些什麼?
父親嶽城明明對電競一竅不通,然而卻在嶽塵這個電競人面前,問出了一個嶽塵也回答不上來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