怯莽軍大營。

蕭錦蓉被林葉邀請來怯莽軍中參觀，他其實也想看看，這支被譽為不敗之軍的隊伍到底是什麼樣子，為什麼就能自信無敵。

做了那麼多年的武院院長，其實蕭錦蓉從來都沒有過真正的領兵經驗。

可這不妨礙他被人稱為最會領兵的人，因為那群會領兵的人都是他教出來的。

當蕭錦蓉看到封秀的時候，臉上就出現了一種自然而然又絕對真摯的師生情誼。

在這一刻，他臉上慈父一般的表情，絕對不是裝出來的。

這,恰恰是讓封秀覺得如同吃了一隻蒼蠅般噁心的。

因為在蕭錦蓉看來，封秀如此優秀，自然是和出身武院有關，封秀如此地位，自然是和他教導有關。

“院長大人。”

封秀俯身行禮。

其實今日迎接蕭錦蓉來軍中參觀，封秀還向林葉請示，他是否可以不來，原本還安排他在府裡製作沙盤的林葉卻一反常態,反而讓他必須到場。

封秀來了，不想來也要來,因為他是軍人，是怯莽軍的副將。

“別這麼生分，我還是喜歡你叫我一聲先生。”

蕭錦蓉自然而然的快步走到封秀面前，自然而然的拉起封秀的手說話。

就如同一個已經有好幾年沒有見過自己家晚輩的長者，那種親切怎麼看都沒有絲毫破綻。

“院長大人辛苦。”

封秀的回答，就稍顯有些蕭錦蓉話裡的生分了。

但蕭錦蓉卻不以為意，反而安慰道：“你我或許是多年未見之緣故，又或許是因為你在武院時候我頗為嚴厲,所以我看得出來，你還有幾分拘謹，就和在武院時候見到我一模一樣。”

封秀也不是當初那個少年了，可他還是不能理解，這位院長大人，是怎麼做到如此理所當然的真摯。

林葉笑道：“兩位不妨稍後再敘舊，院長大人先來看看，這些兵馬是否雄壯？”

蕭錦蓉點頭讚道：“早聽聞怯莽是天下第一的兇悍隊伍，今日一見才知傳聞都沒說出足夠的怯莽彪悍，不過......大將軍恕我多言,怯莽雖善戰，可去南疆，未必全勝。”

林葉笑道：“今日請院長大人來,就是想請教全勝之策。”

蕭錦蓉道：“全勝之策，就是不要用怯莽軍。”

這話把封秀說的心頭火起，可林葉卻還是那般雲淡風輕。

“江南之事，未必非要用戰,真要是用了，遭殃倒黴的還不是地方百姓。”

蕭錦蓉一邊走一邊語氣嚴肅的說道：“封秀該知道，我在武院的時候曾不止一次說過，戰，並非是取勝的唯一手段，教你們如何戰，是為了該戰的時候有必勝手段，但我始終認為，戰是最後手段,而不是排在第一的選擇。”

林葉道：“院長大人好見解，劉廷盛也是院長大人的門生，這些話，他應該也都記得呢。”

蕭錦蓉臉色微變。

封秀倒是心裡一動。

林葉一邊走一邊說道：“所以這次院長大人親自向陛下請願，說是要去南疆解決問題，真的是不二之選，也是最好的辦法。”

蕭錦蓉很快就恢復過來，臉上那一閃即逝的不悅，就好像從未出現過一樣，完全沒有痕跡。

“大將軍這話說的沒錯，其實老夫心中除了擔憂之外，還有幾分釋然和欣慰，畢竟這次要面對的人，都與老夫有幾分關係，想想看，竟然可算是武院之內的事。”

這話說的，也不知道有沒有什麼更深層次的含義。林葉反正沒理會，封秀心裡又是一動。

與此同時，歌陵城門口，婁樊右相曲枝搖站在排隊進城的隊伍裡，他一直都抬頭看著那讓他無法不震驚的巨大城樓。

南武門，帶給他這個婁樊人一種前所未有的壓迫感。

而就在這之前，他親眼看到了那個叫林葉的年輕大將軍，帶著一隊人出城去了，大概是去城外的怯莽軍營地。

在林葉出門的時候看到了曲枝搖,曲枝搖都不知道是不是被認了出來，反正他覺得，林葉似乎是多看了他一眼。

曲枝搖並無擔心，被林葉看到不是什麼壞事。

終於排隊進了城門之後，曲枝搖像是隨便找了一家鋪子解決早飯，坐下來後不久，兩個行商模樣的人與他拼桌而坐。

三個人，要了一樣的羊肉泡饃。

饃是要自己掰碎了才行,三個人坐在那，都在努力把自己的饃掰的更細緻一些。

其中一個漢子看了曲枝搖一眼,然後問道：“這位先生是從北邊來的吧？”

曲枝搖點頭後問道：“你如何得知？”

那漢子笑道：“南邊來的人，可不會這麼仔仔細細的把饃掰碎，大部分人，掰著掰著就煩了。”

這饃，確實要掰的極細碎才好。

說著話，那漢子往四周看了看，然後問道：“先生是來歌陵城裡遊玩的？”

曲枝搖點頭：“是啊，我從冬泊來,第一次到歌陵，也不知道哪裡好玩，更不知道哪裡落腳合適。”

那漢子道：“我別的幫不上忙，要說落腳處我倒是知道一個地方，城東那邊有家清風客棧，價錢不貴房間乾淨，便是常住也不會覺得心疼。”

曲枝搖抱拳道：“多謝這位大哥指點，我一會兒就去看看。”

那兩個漢子也沒多說什麼，掰饃的時候有多細緻，吃的時候就有多粗獷,端著碗往嘴裡扒拉，一口泡饃一口蒜，不多時額頭上就見了汗珠。

曲枝搖倒是吃的斯文不少,吃完之後，就按照那漢子的指點去了東城。

歌陵城太大，他走到地方的時候已是一個半時辰之後。

到了那家名為清風的客棧，曲枝搖遲疑片刻後,邁步進門。

小二看到有可能來，上前迎接，曲枝搖抬起手比劃了一個很奇怪的手勢，那小二臉色隨即變了，站在櫃檯後邊的掌櫃，臉色也變了。

不久之後，客棧後院，掌櫃的領著不少人，整整齊齊的跪下來給曲枝搖行禮。

“你們在歌陵多少年了？”

曲枝搖問。

掌櫃的回答道：“回大人,我們在歌陵潛藏已有十幾年，這十幾年來，還......還是第一次有人聯絡，我們這條線比較孤，除了從國內來的人之外，都是只有我們聯絡別人送訊息，沒有人知道怎麼聯絡我們。”

曲枝搖問：“我在城門口吃飯的時候，那兩個漢子也是客棧的人？”

掌櫃的回答：“是，接到訊息後，我就安排人輪換在那邊候著。”

曲枝搖問：“關於林葉，你們知道多少？”

掌櫃的臉上露出幾分愧疚之色，然後低下頭去：“關於林葉，我們查了許多，可查到的多是沒用的訊息。”

曲枝搖沉默片刻，問：“若我現在問你，有更為尊貴的客人要住進來，你們能不能保障安全？”

掌櫃的臉色猛然一變。

這位客人已經自己亮明了身份，那可是婁樊帝國的右相，比右相還尊貴的客人......還能是誰？

“先不必急著回答我這個問題。”

曲枝搖又問道：“先回答我，若玉人有所察覺，從這裡有沒有穩妥的通道撤離？”

掌櫃搖頭：“沒有。”

曲枝搖輕輕嘆了口氣。

“有個地方，可行。”

掌櫃的看向曲枝搖說道：“原來王家在城外有個山莊，叫石橋山莊，那地方原本是王家家主王洛神的住處，但王洛神之前被殺了，王家也被滅族。”

“這石橋山莊被抄了之後破敗下來，沒人去住,那裡死了不少人，就算是閒散人都不會去那轉，此地距離歌陵城不遠，每日進出也方便。”

曲枝搖思考片刻，點頭：“那就先去此地看看。”

他起身道：“我現在還要出城去，你們做好貴人進城的準備，畢竟我勸說起來，也未必有用。”

掌櫃的立刻說道：“那我現在就發消息,讓城中所有咱們的人都戒備起來。”

“不必！”

曲枝搖道：“除了你們之外，誰也不能再告訴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該明白這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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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櫃連忙俯身：“記住了。”

曲枝搖往外走了幾步，回頭又問：“剛才你不答，是因為如今以你這邊的人手，一點保證都不敢提？”

掌櫃道：“玉國對於修行者管理極為嚴苛，凡修行者都要參加測芒，要想避開，格外艱難。”

曲枝搖懂了,為什麼這麼多年來，婁樊不停的派人到玉國來，但真正能進入玉國朝廷裡的卻一個都沒有。

既然連修行者都管理的那麼嚴，就更別說朝廷對入仕人員的篩查了。

就算那些大家族掌控朝權的時候，也不是隨隨便便就把人安排進朝堂的。

“能打的有多少？”

“幾百人是有的，多是以冬泊人身份在歌陵，在那些大戶人家裡做保鏢護衛。”

“太少了。”

曲枝搖不得不嘆了口氣。

掌櫃的也跟著嘆了口氣：“現在更少了，之前林葉在歌陵城裡屠族，咱們不少人，冤枉的被牽連。”

他說到這忽然想起來什麼,壓低聲音說道：“有個人，應該可以利用，此人武藝不俗,且心智過人，最主要的是，他恨玉國朝廷。”

“誰？”

“一個叫李詞的人。”

掌櫃的說道：“這個人當初被捲進大案中，他本有無數手下,但不敢用自己的門路出城，因為之前生意上稍有往來，他知道我們也做些從冬泊往這邊悄悄運人的生意，所以他是藏在我這裡脫身的，如今還在。”

曲枝搖想了想，吩咐一聲：“你去安排，我要在今日就見到這個人。”

掌櫃的立刻答應了，吩咐手下人去做安排。

“就在那個......石橋山莊吧。”

曲枝搖說完就邁步出門，走在大街上,他覺得這一趟其實......白來了。

他沒看到他想看的，他看到的都是他不想看到的。

他在這座已有那麼久歷史的都城內，沒有看到一點蕭條破敗之相。

哪怕，林葉剛剛才讓這座城裡血流成河。

“不好......”

曲枝搖自言自語一聲。

本該破敗的地方，不是這城裡的建築，而是人的氣象，他在這，沒看到一點要衰敗的氣象。

林葉？

曲枝搖心裡不得不思考起來，一個人，是怎麼能讓一個龐大帝國停止衰敗的？

很少有人知道，曲枝搖最早得寵，靠的就是風水堪輿之術，他更擅長的，是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