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我不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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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賬!混賬!”

鮮血從郭汜的腋下淅瀝流出,他捂著因抬臂揮刀導致的兩當甲防禦死角產生的傷口,狠狠地咒罵著。

戰馬已經跑的口吐白沫,汗出如漿,馬鬃上的汗水和塵土糾結在一起,擰成了難看的顏色。

回想起副將對他的背叛,單騎逃亡的郭汜氣的牙根直癢癢。

自己的親衛都用來斷後,以至於被什麼太史慈、甘寧給屠戮殆盡,好不容易遇到了帶兵的副將,這賊子竟然生了叛心!要把他擒殺了獻給朝廷!

虧自己平日裡對他還不錯!

踉蹌間,郭汜胡亂奔行,換了好幾次方向,到了現在,他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裡,只是覺得眼前被焚燬的村子似乎有點眼熟。

也沒那麼眼熟,他最近屠的村子多了去了,在他看來這些村子長得都一個樣。

一點就著的破爛茅草屋,竹篾編的籬笆牆,甚至靠著水井栽的參天大樹都一個樣!

“呼~”

郭汜感覺自己的嗓子眼裡又幹又鹹,鼻孔像是著了火一般,他騎馬闖進無人的村落裡,只想尋口水喝。

村莊的廢墟中,一股刺鼻的味道傳來,郭汜的嗅覺很敏銳,這股味道應該是糞便的味道。

郭汜皺起眉頭,對於這種臭烘烘的味道一臉嫌棄,看來糞便的主人應該是吃了些不乾淨的東西,例如...雜草?觀音土?腐肉?

隨即,他單手拔出了腰間的環首刀來。

有新鮮的糞便,就意味著村子裡有人,有人,就有可能是敵人。

對於敵人,郭汜是要斬盡殺絕的。

可他還是不禁在想,這些村民是怎麼忍受這種味道活到現在的?

村子都被燒成這樣了,這些村民都不願意離開自己住的這個地方嗎?

“吱嘎。”

郭汜低頭看去,自己正踩著一具燒焦的屍體。

這屍體已經面目全非,他的腦袋和身體分離,眼珠子也掉到地上,嘴巴微張,露出滿是蛆蟲的舌頭,他的肚子鼓脹,肚皮像是氣球一樣鼓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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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嘔!”

不知怎地,應該是見慣了這種場面的郭汜卻一時沒忍住,蹲到地上開始狂吐起來。

郭汜的胃裡面翻江倒海,什麼東西都吐了出來。

他不停地捶打自己的胸膛,似乎要把內臟都掏空了一般。

嘔吐完之後,郭汜才稍微緩過神來,但是他的腸胃裡卻是空空如也,沒有半絲東西可以吃進去。

這是顛簸導致的嘔吐感,加上失血導致暈眩感,再驟然見到令人感覺噁心的事物時,一起迸發出的連鎖反應。

這時候郭汜忽然覺得自己的腹中一陣飢餓。

咕嚕嚕嚕嚕~咕嚕嚕嚕~

一陣急促的肚鳴聲響徹天際,郭汜一愣,然後他立刻反映過來,自己餓了!

這時候郭汜忽然想起來自己今早並未曾進食,他的半邊衣甲早已經被血浸溼,也顧不上去清洗自己了。

“出來!”

郭汜拄著刀,踉蹌地循著氣味追了過去。

一定有活人還在村子裡,或許有糧食,即便沒有糧食,那也是人啊...

這時候,只見有一少年推開破爛的木門在十幾步外遙遙站定。

少年很有禮貌,甚至還做了作了一揖,操著河東口音說道。

“這位將軍,我和家弟非是本地人,乃是河東逃荒路過此地,不知將軍有何貴幹?”

郭汜聽著河東口音,而非是關中口音,心下當時便信了幾分,本來就是嘛,這村子被他屠的連個鳥都沒剩下,怎麼可能還有村民。

然而郭汜還是不放心,他言道:“可有吃食?給我尋點。”

少年苦笑:“我這兩天也只能摘草為食,非有吃食了。”

“你還有弟弟?”

“是。”

幾個少年湧了出來,手裡拿著棍棒,在郭汜看來卻都怯生生地不敢言語,顯然是被他嚇住了。

“那去給我打些井水來清洗飲用,速去!”

看著郭汜沾滿了骯髒汙血的腋下,還有鋒利的環首刀,那為首的少年親自拿了破碗,背對著郭汜去水井給他打了水來。

少年卻也不送到郭汜身前,只是放在五步的地上,旋即退回了屋中。

郭汜流血流的頭暈目眩,又是腹中飢渴難耐,見了這些少年操著木棒,人數又多,縱使他勇武過人,眼下也不想節外生枝了。

看著清澈的井水,郭汜只說道:“你先喝一口。”

喉結一動,少年乾脆地喝了一口下肚,碗太大,還有井水順著他的脖頸淌進了衣衫裡。

若是只有一人...說不得他就要開葷了,只可惜,這半大不小的少年人數也忒多了。

郭汜強自裝作無事,飲了一碗涼水下肚,感覺頭腦清醒了一些,身上也恢復了一點力氣。

“去給我的馬喂點草。”

看起來面色飢黃的少年依舊聽命行事,在保持距離的同時,完成了郭汜的要求。

郭汜看著謹慎的少年,心中漸漸放下了戒備,對方到現在都沒有動手,說明還是懼怕他手中的刀子的。

又叫那些娃娃給他煮點野菜湯,郭汜靠著黃土牆半坐下去,恢復著力氣。

“娃娃我瞧你是個有教養的,姓甚名誰?”

少年答得乾脆:“姓郭名淮。”

“哦,跟我...一個友人同姓,姓郭,不錯不錯。”

郭淮心下鄙夷,又兼著噁心,差點就按捺不住,不過他還是繼續陪郭汜聊了下去。

“郭淮,那你家是哪裡的?瞧你知禮節,應該家境還算殷實吧,怎會流落至此?”

郭汜的疑心還沒散去,他死死地盯著郭淮的面部表情,旁敲側擊地問道。

郭淮神色自若,只是坦承說道:“晉陽人,家父曾在雁門做小吏,後來天下亂了起來,幷州的精銳兵馬又都跟著丁使君、呂溫侯去了南邊,河東便空虛的緊了......黑山軍、白波軍、內附的南匈奴人、塞北的鮮卑人,在河東腹地打成了一團,人煙便日漸稀少了起來,都渡過蒲坂,往關隴討生活了。”

“然後呢?”

郭淮的眼眸微微黯淡,只說道:“家父被鮮卑人所殺,在下沒了依靠,便也隨著同族叔伯兄弟南下了,在渭北遭了兵亂,走散到這裡只剩下我們幾個了。”

這時綠汪汪的野菜湯煮好了,郭汜也顧不得燙嘴,囫圇灌了一大口,胃袋裡卻是舒服多了。

郭汜砸了砸嘴角,復又問道:“河東那地界我倒是去過,我去的那年,上郡、朔方、五原、西河、雁門、定襄,這些郡便都沒什麼人了,如今太原、上黨這兩郡還好?”

“北地諸郡因著戍邊、徭役、苛捐太多,先帝時候就開始逐漸空了,太原如今到還好,歸了黑山軍,張燕是個講規矩的。上黨也湊合,被白波軍分頭佔了。”

此言一出,郭汜心中疑慮便盡去了,這年頭村與村之間都能老死不相往來,雖說是亂世加速了人口流動,但能詳細說出幷州情形又有些文化的,顯然不是被他屠戮的村民,肯定是河東的庶族寒門出身的士人。

雙方沒仇,郭汜殺心便也淡了一點,反倒對這本家起了幾分欣賞。

郭汜又灌了幾口野菜湯,覺得頭腦有些昏沉,看起來是溫飽鬆懈後生出了睏意,倒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前頭交兵,我敗了。”

瞧著少年郭淮的面色依舊是茫茫然的樣子,郭汜愈發放心,他問道:“我回到渭北收攏兵馬,便還是一方豪雄,如今落了難,你肯幫我我是不會忘的,可願到我軍中為吏?”

郭淮面露驚喜,長身一揖。

“自是願意。”

“願意就...你敢害我!”

郭汜咬著牙要掙扎著起身,可手腳卻像是被抽了力氣一般,使不上勁。

郭汜心下駭然,曉得井水是沒問題的,可這綠汪汪的野菜湯卻有問題,定是下了麻藥!

看這劑量,恐怕是用來給馬匹驢子騸時用的!

這時,剛才還個個膽怯不敢言的少年,抄著棍棒劈頭蓋臉地隔著兩三步向郭汜打去。

郭汜使勁了力氣,用手臂護住頭臉,有甲冑在身,一時半會這些木棍竟然破不了郭汜的防禦。

更有甚者,用力過猛還導致了木棍直接打在鐵甲上斷裂開來。

郭淮曉得一碗野菜湯裡放的那點麻藥不能持久,縱使郭汜此時身體虛弱,只要麻藥過了勁兒,拼著重傷還是能殺了他們。

於是也不再猶豫,指揮著幾個少年舉著門板往前靠,又用棍棒挑落了郭汜手中的環首刀。

郭汜手無寸鐵,眼見便是待宰得羔羊。

有一少年大約是恨極了,竟然不聽郭淮的指揮,直接操著菜刀撲了上去,想要直接抹了郭汜的脖子。

結果靠到近前,竟是被郭汜拼了命地擰斷了脖子!

“嘎嘣”一聲,少年的脖子呈現出了詭異的彎曲,臉轉到了身後。

剛才還氣勢如虹的村中少年個個驚駭,其中頗有不堪的,棍棒都失手掉在了地上。

郭淮曉得不能耽擱,此時見半靠在黃土牆上的郭汜上身防護周全,流血的腋下傷口也無從下手,便咬了咬牙,直接藉著門板的掩護,拉扯起了郭汜的腿,想要把他拉倒在地。

郭汜身上癱軟無力,剛才的掙扎已經讓他沒了力氣,眼睜睜地看著幾個少年七手八腳的把他從半靠拉倒在了地上仰躺。

“嗷!”

一聲不似人呼的慘嚎,郭汜被劇痛刺激的恢復了一絲力氣,他竭力望去,那郭淮竟然掀起他的裙甲,用刀捅爛了他的卵蛋!

“講個笑話。”郭淮神色猙獰,嘴角是壓抑不住的狂笑,“我不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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