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蘄水到了，下車的呢？”

朦朦朧朧之中，李丘澤聽到一聲吆喝，大腦強迫身體，0.5秒之內睜開眼睛，上身蹭地一下從床上彈起。

“來了！”

旁邊張杆還睡得像死豬一樣。

窗外的天色要亮不亮的樣子。

視線順著車頭方向望去，一片墨藍色的世界之中，有些霓虹的光亮特別顯眼。

蘄水北收費站。

終於到家了。

高速路兩側堆起了雪梗子，中間柏油路已經露出來，顯然清理過，難怪比想象中快一些。

“杆兒，杆兒……”

李丘澤將張杆搖醒後，倆人穿好衣服、鞋子，背上包，拎起行李箱，準備下車。

車廂裡的其他乘客，也有不少被動靜吵醒，見此一幕，紛紛露出笑容。

“好走啊。”

“再見。”

“新年快樂。”

“昨天真是多謝你們。”

大家熱情擺手，沒忘記這倆小夥子在患難時給他們的幫助。

顧大叔還特地下床來送行，一直將倆人送下車，李丘澤給他墊付的三十塊已經還過。

那滿臉橫肉的男人同樣醒了，瞅著李丘澤的背影冷哼了一聲。

凌晨六點剛過，這大冬天的早晨，外面的氣溫是真的冷，估計零下好幾度，李丘澤二人剛下車就打了個哆嗦，不過大家夥兒的熱情總歸讓心裡緩和了一些。

大巴車“扔”下他們後，沒作逗留，調個頭重新上了高速。

李丘澤和張杆就站在收費站旁邊的馬路埂子上，吹著寒風，那滋味別提多酸爽。

張杆忙不迭掏出摩托羅拉，長按開機鍵，撥通了他老爸張大超的電話。

這地方可打不到車。

像他們這種小旮旯，這個點鮮有下高速的車，反正截至目前還沒看到。

再說你上去攔，人家也不一定帶。願意帶也不一定同路。

所以還是趕緊讓人來接才是正途。

這趟家回的，當張杆說出那句“爸，我到了”的時候，眼淚水差點沒飈出來。

張大超說馬上過來。

可憐倆人就在路旁不停蹦躂，因為你不活動一下更冷，等了二十幾分鍾，一輛黑色現代越野車出現在視野之中。

總算來了。

上車之後，空調打到最高，那叫一個溫暖。

張大超打聽著二人在路上的遭遇，也是感慨萬千：“這股寒潮鬧的，好多地方都發生了雪災，你們還算好的，已經到家了。這大過年的都趕著回家，現在還不知道多少人堵在路上。”

那確實，他們算是不幸中的萬幸，被堵住的時候離家不遠。

“先帶你們去吃東西？”

“必須的呀，這還用問？”張杆一副“我容易麼我”的模樣。

在省道上開了十來分鐘後，進入縣城範圍，半年沒回來，這一段路變化還挺大的，明顯修繕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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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張大超介紹，有知名房地產公司進駐他們縣，在這邊拿了塊地，準備蓋商品房，修路是縣裡招商引資承諾的配套設施之一。

“喏，就這一片。”張大超伸手指向窗外。

確實有臨近主幹道的一大片地被清空了，裡面在搞建設，不過剛打了個地基。

2008年這會兒，正是房地產高速發展的年代，房價一年一個漲，房子還供不應求。有錢有人脈的，別說房地產公司，是個人都想摻一腳。

城南，肥強牛肉拉麵。

張大超將他們帶到這裡，一來順路，二來和老闆認識，那張杆也不唬他。

嚷嚷道：“叔，拉兩大碗面，牛肉往死裡放！”

張大超白眼一翻，這臭小子，你爹我不是人啊？

天已經亮了，正好是早飯點，來都來了，他難道幹瞅著？

無論在外面吃了多少種類的麵條，李丘澤還是饞家裡的這碗牛肉拉麵，倒也沒有好吃到天下無敵的程度，只能說從小吃到大，習慣了，就好這口。

張杆特地這麼一交代，老闆見到張大超又是一副點頭哈腰的模樣，也就不難想象這一碗面裡有多少牛肉了。

李丘澤和張杆大快朵頤，吃得那叫一個爽。

“你們兩個慢點啊，不夠再加。”張大超看到他們像餓死鬼投胎一樣，有些哭笑不得，也挺心疼的。

他就這一個兒子，長得還跟個猴兒似的，怎麼吃都不長肉，再餓著，那還有個人樣嗎？

李丘澤還真加了半份拉麵，這樣才算吃飽，也不覺得冷了，拍著肚皮，美美打了個飽嗝。

“小李先上家裡休息會兒吧。”張大超邀請道。

不過李丘澤不能答應，今天日子有些不同，臘月二十四，小年不小年的還無所謂，重點是今天是他奶奶的祭日。

老李家每年的今天，幾個兄弟都要回去祭奠，本地話叫“做祭”，很重要。

重要到嫁出去的女兒都不能參入，頂多跟著回去吃個飯，聚一聚。

都是祖上傳下來的規矩，在他爸那輩人的觀念中，是不能壞的。

把這個情況一說明後，張大超也就不好再說什麼，說是先把張杆送回家，再送他回去。

“不用了張叔，你把我扔車站那塊兒，我自己打輛計程車就行，一樣的。”

李丘澤強烈拒絕了。

張大超見他態度堅決，也就作罷了，三人上車，把他先送到了縣客運站門口，這邊計程車比較多，喏，馬路牙子旁停著的就是。

張大超還特地跟著下車，在李丘澤搬行李的時候，和司機嘮了兩句，把車費給付了。

然後目送計程車離開，才返回車上。

回楚公館……也就張家所在的小區還有一陣兒，父子二人閒聊著，很容易聊到他們在臺市那邊幹的事。

“賺了多少啊？”

趙大超之前透過電話，多少也有些瞭解，這不期間還問他“貸款”了五千麼？講道理，他壓根就沒想過還有回籃兒的。

收到轉賬時，著實楞了楞，那時才真相信這倆小子在那邊幹出了花樣。

“說出來嚇死你！”張杆嘿嘿道。

“噢？”趙大超越發來了興致，“那你說說看。”

“我這麼跟你說吧，本來澤哥的計劃是，回來在咱們的楚公館買套房給他父母……”

“啥玩意兒？！”張大超果真嚇了一跳。

楚公館的房價沒人比他更清楚，過了三千大關，一套房超過三十萬。

就這麼幾個月去那邊溜一圈，就攢出一套房子了？

二十歲不到的孩子，還在讀書，這……現實嗎？

“你就瞎吹吧。”

“我吹個鬼啊，有啥好吹的。”張杆嗤之以鼻。

自己的崽兒，什麼個德性，張大超自然門清，一看這模樣，有些傻眼。

居然是真的？

這這這……不科學啊！

忽然想到兒子剛才的話好像沒說完，忙問：“那現在呢？”

“看不上咱們楚公館的房子了。”

張大超：“……”

“說是以他爸媽的性格，只怕住不慣商品房，不接地氣，想打個轉都沒地方，好像在網上看到哪裡蓋了那種落地小洋房，改了主意，看中那個了……”

“清河郡！”

張大超接話，這是縣裡今年剛搞的一個房地產專案，一期已經完工，清一色的小別墅。

不過那價格真心不便宜。

有那價格完全可以在武漢買套房，所以現在壓根沒賣出幾套。

“好像是。”張杆點頭。

“這怎麼可能？”張大超滿臉震撼，“你們那個小奶茶店能這麼賺錢？”

“可不？”張杆十分滿意的他反應，心裡既嘚瑟也驕傲，“別看它小，來菜的很，周邊兩所高校……額，還有我們學院的一個中專部養著，每天錢譁啦啦往進流。”

“你們學校旁邊就沒有其他奶茶店？”張大超問。

“多了去。”張杆打了個哈欠道，“光我們那條街就還有六家，但他們能跟我們比嗎？六家抱團都幹不過我們一家。”

“憑什麼呀？”

張大超之所以用了“憑”字，而不是“為”，是因為實在感覺匪夷所思。

人家全職做，又是老店，幹不過你們兩個讀書的小子弄的新店？

“憑我們有技術，新技術。”

“你們？技術？”張大超一臉懵逼道，“哪來的？”

“澤哥搗鼓出來的，他牛逼的很，以前讀高中時我還真沒發現，好像是個萬能人一樣，啥玩意兒都會整，尤其是做買賣這一塊。爸，不是我鄙視你，你也就多活幾年，摸到點資源了，真論做買賣，你肯定搞不過他。”

啪！

張大超一巴掌呼在他後腦勺上，不過沒用力：“沒大沒小。”

心裡卻是震撼不已。

他其實已經很高看李丘澤了，要不能把兒子交給他？讓他帶著一塊兒去讀書？

他指望過這臭小子能讀進書嗎？

只是透過暑假的事，看出李丘澤的能耐，以及有顆做買賣搞錢的心，偏偏兒子唯獨對他服氣，想著他能帶兒子把心思扎進搞錢這件事上，別再亂搞。

萬萬沒有想到，還是小瞧了他。

倆人秋天過去的，短短四五個月，不僅搞起一家店，還整出某種技術，在學校周邊這麼激烈的競爭之中，賺得盆滿缽滿。

不！已經不能用盆滿缽滿來形容。

都敢買別墅了，這簡直是個奇蹟有沒有？

好半天，張大超都沒回過神兒來，驀地甚至覺得自己老了。

汽車停下，已經到地方了，打了個盤子將它停好後，張大超問：“那他沒給你分點？”

“分啥？”

“一分錢沒分？”張大超眼珠一瞪。

那這個小李也太不厚道了吧，還說是兄弟，自己賺這麼多，就讓兄弟過年空手回家？

“有啥好分的，我們還需要分嗎？他年底不是有事麼，我們說好了，我這人也不會存錢，以後沒錢問他要就行，這不，回來我開口說搞個七八千過年費，甩了一萬我。”

聽張杆這麼一說，張大超才知道自己誤會了。

甚為滿意地點點頭，知足了。畢竟這臭小子是個什麼料，他再清楚不過，如果讓他自己幹……不，沒有如果，他根本幹不起來。

目前這年紀有多少虧多少。

現在有一萬塊過年費，而且話都說到“沒錢直接要”這份上，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當然對他而言更關鍵的是，兒子終於走上了正道，在學著做買賣，明顯很有幹勁的樣子。

這比什麼都重要。

“走，回家。”他伸手揉了揉兒子的腦瓜，換來張杆一臉不耐。

他也不介意，哈哈大笑，迫不及待想上樓給媳婦兒彙報一下，兒子做買賣賺到一萬塊的天大喜事。

讀書還能賺錢回來，這事發生在自家兒子身上，他張大超做夢都沒想到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