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9號，陰。

亦如我的心情。

高考錄取分數線公佈了。

我其實是盼著這一天的，我甚至已經做好準備，但是當事情真的發生時，我還是無法承受它帶給我的痛楚。

媽媽意料之中地發怒了。

我記憶中無比堅強的媽媽，第一次流下眼淚，她用一種痛心疾首的語調說：“我的女兒為什麼變成了這個樣子？”

她看我的眼神彷彿第一天認識我，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爸爸沉默不語，連抽了三根煙，我從他的表情中看出了深深的不解。

坦白講，那一刻我是後悔的。

這段場景對我來說是一個噩夢，我根本無力承受它，我高估了自己。

我用早就想好的話術去解釋，期望這場噩夢趕緊結束。

看，我連逃避的辦法都策劃好了。

我差點連自己都不認識自己了。

對啊，江虞婉，你怎麼變成了這樣的孩子？

我為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愧。

骨子裡的我竟如此自私。

為了一己私慾，在下定這個念頭時，完全無視了父母的感受。

我的話術中心意思有兩點：

其一，專業興趣，我想學建築設計，我有一個建造城堡的夢，相比較起來，浙大更有優勢。

其二，從整體排名上講，浙大其實是高於復旦的，僅在清北之後，之所以復旦的分數線更高，主要還是因為所處的地理位置。

我說服了父母，也或者是木已成舟，他們只能選擇接受。

不然就只有一條路可走——復讀重考。

可我畢竟已經考取了985名校，復旦和浙大的錄取分數線相差微乎其微。

事情雖然“圓滿”結束，但是我能從爸媽眼裡看出，他們意識到一件事。

他們的女兒變了。

這件事造成的後果就是，我和父母之間出現了裂痕，我不知道需要花多長時間才能修復好。

亦或者，永遠無法再回到從前。

……

建業華庭。

6幢1101室。

傍晚時分，一桌飯菜已經燒好，曹母來到兒子的房門前，輕輕扳下門把手，再次遭遇阻力後，只能嘆息一聲放棄。

轉而輕叩房門：“成啊，出來吃飯吧，你中午就沒吃，不打緊的，也不一定就要上復旦。”

“我不吃！”房間裡傳來咆哮，“你不懂，你什麼都不懂！”

只差三分啊，數學試卷一個多項選擇的事情。

沒有人能體會曹成此時內心的不甘。

進戶門那邊傳來聲音，曹母彷彿終於等待救星，小跑上前，一邊給丈夫找拖鞋，一邊將今天的事情娓娓道來。

“這孩子，就是勝負心太重了。”

曹紹剛彎起嘴角道：“他那是勝負心太重嗎？”

兒子沒考上理想大學的事情，他中午就知道了，這也是晚上趕回去吃飯的原因。

“你還笑？”妻子雙眼一瞪。

“放心吧，我有辦法，保管他立馬走出來吃上兩碗飯。”曹紹剛拍著胸口道。

“噢？”妻子一陣狐疑。

要知道她可是從中午勸晚上都沒勸好。

曹紹剛來到兒子的房門前，抬手敲了兩下，力度明顯不同。

“都說了別吵我！”裡面傳來聲音。

“臭小子，翻了天是吧，趕緊滾出去！”

房間裡沉默了一會兒，才回道：“爸，你讓我靜靜。”

“靜什麼靜？你不是想和江家那閨女一起上大學麼，喏，人家現在考到了浙大，你確定你要去讀復旦？那好嘛，可以復……”

咔！

房門開了，速度快到令人髮指。

曹成雙眼佈滿血絲，詫異望向父親：“爸，你剛才說啥？江虞婉考到了浙大？你是不是搞錯了？”

江虞婉的成績怎麼樣，除了她自己外，沒人比曹成更清楚，因為那是他一直追趕的目標。

他敢拿人頭擔保，江虞婉考復旦絕對跺了一腳的，不會有任何問題。

居然真開了。曹母在一旁滿臉驚訝，也總算明白了原來是這個緣故。

江家那閨女的事情她倒也知道一些，不過她這個兒子從小敬佩當警察的父親，和他爸走得比較近，很多事都不願意和自己講。

才知道兒子喜歡人家閨女到了這個份兒上。

“我親自打電話問了江海松的，能錯？還說他女兒不知道什麼情況，成績都超了復旦分數線不少，第一志願卻填了浙大，他兩口子現在也是沒轍，好在復旦和浙大，大差也不差。”

江虞婉的第一志願竟然填了浙大？

曹成聽完這話半天沒回過神兒。

轉瞬，便是狂喜。

因為他的第二志願，填的就是浙大。

“還吃飯不？”曹紹剛有些好笑地望著他。

臭小子別的不學，這方面倒是學到你老子了，一樣的情種，他當年追旁邊的媳婦兒時，那也是仗著臉皮厚，一頓死纏爛打。

不過你還別說，追女孩子這事兒，也實在不能臉皮薄。

老話不是說了麼，好女怕纏郎。

江家那閨女，樣貌和品性都是一等一的，他也是打心眼裡喜歡。

“吃！”

曹成心情暢快無比，江虞婉為什麼第一志願填了浙大，這不重要，他相信父親不會騙他，那麼不就妥了？

一連幹掉三大碗米飯。

隨後一宿激動得沒睡著，摸出手機幾次想打到江家，奈何江虞婉還沒買手機，忍了又忍，知道江叔和王姨現在心情只怕不太好。

翌日一早，自覺等到機會，一通電話打給了蔣麗麗。

“麗麗啊，小婉估計被爸媽罵了，咱們身為同學，得去看看呀。”

理由找得相當好。

江家父母經營飯店，白天肯定不在家，不過他一個男生跑過去，總歸不太好，所以只好拉上蔣麗麗。

倆人匯合後，打車來到蘭湖小區。

敲開江家的大門，果然只有江虞婉一個人在家，穿著運動長褲和寬鬆的T恤，臉色有些發白。

“小婉，聽說你成績都超了復旦分數線，怎麼第一志願填了浙大？估錯了？”蔣麗麗一臉好奇。

“誒，別哪壺不開提哪壺。”

不等江虞婉回話，曹成直接終結了這個話題，示意蔣麗麗坐在客廳，把江虞婉拉進了臥室。

“小婉，你是為了我對吧？”

江虞婉：“……”

曹成表情激動，內心更是感動不已：“我模擬考的成績不太穩定，按機率來看的話，進復旦其實希望不大，你是算準了我只能考進浙大，所以不惜被父母罵，第一志願還是填了浙大，是這樣吧？”

江虞婉懵了，一臉愕然：“你考進了浙大？”

“那當然，你都為我做的這一步了，我曹成要再考不上，那也太不是個東西了。”

江虞婉心中忽然有股悲涼。

怎麼躲都躲不過嗎？

“小婉。”曹成臉上流露出滿滿的愛意，突然一把抓起她的手。

江虞婉驚了一下，使勁掙扎，可惜沒能掙脫掉：“你幹嘛？”

“小婉，既然都到這一步了，就別害羞了，我真的好感動，我沒想到你雖然不表達出來，但是心裡這麼在乎我，我……”

“你放開！”江虞婉怒了。

對方竟然低下頭來，往她臉上湊。

“怎麼了？”曹成終究還是放開了，有些不解地望著她。

在他看來，如今郎有情妾有意，還用如此可歌可泣的事情驗證了，雙方實在沒必要再矜持，房間裡又沒外人，親一下怕什麼呢。

江虞婉退開兩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用嚴肅的語氣說：“曹成，我想你誤會了。”

“誤會？誤會什麼？”

“我放棄復旦，考到浙大，不是為了你。”

曹成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那、是為什麼？”

這件事他認真思考過，讓江虞婉考復旦，一直是王晴阿姨的心願，江虞婉原本也一直以此為目標，現在臨時做出如此叛逆的事情，如果不是為了他，還能為了什麼？

“具體原因我不想說，你只要明白，這件事和你沒關係就行。”

有些話江虞婉終究沒好說出口，很清楚一旦把事實說出來，肯定會傷害到曹成。

曹成雖然有些煩不假，但是對她的好，她心裡也明白。

“好吧。”頓了頓後，曹成突然又笑起來，“我不問就是，不管是為什麼，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現在又在一起了。”

說著，踱步上前。

不等江虞婉想要退開，再次抓起她的手。

深情款款道：“小婉，我對你怎麼樣，你心裡最清楚，今天反正話都說開了，就容我再多說幾句，我喜歡你，希望你可以做我女朋友。”

“你別這樣曹成。”

江虞婉用力甩開他的手，後退幾步，表情掙扎少許後，咬著牙道：“我很感謝你，但是曹成，我們還是做朋友吧，我有喜歡的人了。”

“什麼？！”曹成的臉瞬間變了。

有種頭上一頂綠帽子扣下來的感覺。

“這不可能！你都沒怎麼和男生接觸過，你能喜歡誰啊？鄒偉？你難道會喜歡他？我打死都不……”

嗯？

驀地，曹成心裡咯噔一下。

最近還有一個男的和江虞婉頻繁接觸啊，他知道的就至少有兩次。

“不會…是李丘澤那個混子吧？”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江虞婉知道，不講清楚的話他是不可能善罷甘休的，點點頭：“嗯。”

我艹你八輩祖宗李丘澤！曹成心裡怒吼。

來時帶著激動萬分的心情，走時卻好像被人剜去了一塊心頭肉。

這口氣曹成實在咽不下。

他是一個人離開的，沒帶蔣麗麗，坐在計程車上想了又想，對司機師傅說：“改道，去好客來飯店。”

李丘澤那小子也配？

他覺得江虞婉肯定是被迷惑了，比如上次那張簽名專輯的事，必須由大人出面好好管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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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則很可能萬劫不復。

他不能袖手旁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