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劉徹拿著一隻草鞋到處讓人試穿,那麼大漢就真的沒有前途了。
張湯跟著劉徹往回走,冷靜地分析道:“尺寸很小,刺客不是身體矮小或懷有特殊功法,就是他根本還是個孩子。”
劉徹沉重地點點頭,他知道梁王不是個玩意兒,卻沒想到他會這麼不是個玩意兒。
剛才那個貓眼孩子八成就是刺客之一,以梁王連擅長挖地道的盜墓賊都網羅了起來的飢渴,麾下多一個賣萌的幼齒殺器又有什麼不可能呢?
連童顏殺手都出來了,比教唆爬牆墮胎的三流雜誌還禍害人喲,梁王叔叔尼瑪品質還有下限麼?
劉徹站在院外,經過一番考慮,他決定不報警,不求助,等待第二批殺手的出現。他真的倒要看看,傳說中十項全能的刺客,到底有多大的神通。雖然不清楚這個世界的走向究竟崩壞到了哪種程度,可警察作為總是在boss死了任務獎勵爆出來的時候才及時出現搶鏡頭的npc,劉徹深深地覺得還是不要打攪他們正常辦公比較好。
“暫時住在這裡,守株待兔。”
張湯贊同地點頭:“也對,此時上路畢竟不佔地利,到了陌生的環境,容易遭到伏擊。”
張湯語氣一轉:“你想好怎麼告訴他們了嗎?老灌最是看重兄弟義氣,要是知道有難你不拉著他一塊抗,肯定覺得你心裡沒有他,又要犯倔。”
劉徹:“……酸。”
被張湯用沉靜如水的眸子盯著,劉徹挑眉,道:“如果陪我出來的是別人,恐怕給我臉子看的人是你了。”
張湯扭曲了嘴唇,並不否認。
劉徹:爭寵這種事情,外臣比妃嬪幹得更順溜。
皇帝,其實總是挑撥分化鐵板一塊的臣子打算各個擊破最後挨個兒吃掉的對吧
為了掩蓋原本的陰謀,就要編出更大的陰謀。
劉徹面容嚴肅地走進屋子裡,裡面靜悄悄的,所有太子黨人都意識到不同尋常,老灌也被郭兔子教訓過了,自責又擔憂地看著九哥。
“我低估了梁王派來的刺客,現修書一封,需快馬送至京城,其餘人固守待援。你們誰去?”
語氣沉重,頗有大難臨頭託孤保留革命火種的意味。
被生離死別的氣氛震懾,誰都沒有開口,除了張湯以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其中一個人必須拋棄兄弟獨自苟活的危機上,完全忘記去探究消息來源,原本聯合起來抵制專寵的同盟也被粉碎了。
張湯嘖嘖感嘆:皇帝心,海底針。
“李陵,你年紀最小……”劉徹隨即挑了一個。
小李將軍激烈抗議:“打死我也不離開九哥! ”
“好,你灌爺爺就打死你!你別忘了,咱舅舅被老姑婆關在牢裡,還得你去救呢! ”一邊嚷嚷著一邊擄袖子。
李陵一抬下巴,重重哼了哼:“我舅舅要是知道我臨陣脫逃,非得把我抽成藤條不可。再說,灌家家大業大,沒了你,誰繼承去呀?”
“過繼一個就是了,哪來那麼多廢話?”
“保護九哥重要,咱倆比劃比劃,誰輸了誰回長安。”
郭兔子頭腦轉得飛快,急忙勸住他倆:“我們一行人的性命全寄託在這封信上,誰輸了誰留下才對。”
兩人頓時誰也不動了。
許久,李陵等得不耐煩,瞪:“你怎麼還不動手?”
不料灌夫這廝很流氓地倒地了,慘叫:“啊我輸了。”
李陵=口=:“輸你妹!我連你的衣服都沒有碰到! ”
郭舍人大概覺得和老灌同生共死也是個不錯的主意,幫腔道:“你難道不能用內功嗎?老灌胸口受的是內傷。”說完給老灌使了一個顏色,後者立刻捧住腹部。
李陵青筋開始跳:“你的胸長胃上的?! ”
老灌索性不裝了,賴在地上不起來:“反正現在是你站著我躺著。”
“……”李陵很認真地在考慮自殘。
反正都是全滅,在刺客來之前,同歸於盡算了……
正在這時,很敬業的刺客們出了梁國,經過一翻跟蹤踩點,終於在李陵垂頭喪氣地比武勝利了之後出現了。
李陵滿腔悲憤化作大力丸,渾身籠罩著狂化光環,連擊數暴擊率物功指數節節攀高,以流血犧牲為目標地朝著敵人的刺刀衝去。
待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身心皆受摧殘的黑衣人,李陵豎起食指,露出上面細若髮絲的小傷口,湊到劉徹面前,可憐兮兮地說:“九哥,我受了重傷,騎不了馬了。”
劉徹淡淡地笑了:“好,誰都不用走了,我們生死與共。”
反正他一開始就沒有寫過神馬求救信(*^__^*)。
一行人臨時買下了小院,住著不走了,還幹起了挖坑填坑的勾當。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萬般皆下品,不如都當受。
當受福利好啊,不管出身多卑微財產多有限,總有帥氣多金的小攻哭著喊著搶著要包養他,從此以後,不讀書,不幹活,不起床,每天只要在被動做活塞運動的時候意思意思地掙扎兩下就可以了。
當不了受的老灌一身舊葛短衣,換下靴子,穿上草鞋,拎著鋤頭,腳趾和手指縫裡都帶了泥土,他正賣力地替第七波殺手們尋找埋屍地點。好在此處地廣人稀,屋子後面的小山坳有幾畝空地,平時沒人走動,方便辦事。
郭舍人和老灌一樣卷著褲腿,他略弓著身體,手裡拎著一個鏽跡斑斑的鐵桶。遠看著他的身段還是那麼瘦削可欺,可如果心思仔細一點,就會發現那個鐵桶上的痕跡,不是紅褐色,而要比鐵鏽更深一點,更像血跡。
郭舍人看都不敢往桶上看,屏住呼吸,把沉甸甸的鐵桶交給老灌。後者罕見地沒有平時的憨意,待郭兔子別過頭,憋著氣,掀開蓋子,將裡面的斷手斷腳心肝脾肺腎一股腦兒倒進坑裡,推土埋了。
回屋的路上,老灌仰頭看天,月光流華,頓感人生寂寞如雪:“我想回京了。”
郭舍人意興闌珊,提不起說話的勁。平時臺上唱多了苦情戲,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神馬的,沒想到下了臺就真的憔悴了。
“我想回京。”老灌扛著鋤頭,彷彿人生就只剩下這個願望了。
“誰不想啊。”背後一個聲音幽幽道,是李陵。
他更慘,在這個肢解——運送——掩埋的流水線上更接近人肉屠宰場,能夠很清楚地欣賞到電鋸驚魂1,電鋸驚魂2,電鋸驚魂3,……,電鋸驚魂7。
其實解剖學並不是現代科技新興的專案,西漢的《扁鵲倉公列傳》中就記載了一個手術高明的解剖者,步驟層次清楚仿若親見:先是割開皮肉,疏通經筋,按摩神經,接著拉開胸腹膜,抓起大網膜,最後洗浣腸胃,漱滌五臟。
“九哥……”郭兔子語氣虛弱,他習慣性地擦擦嘴角,吐呀吐呀就吐習慣這種奇蹟沒能在他身上得到應驗,儘管他的身份屬於人民歌唱表演藝術家,劉徹已經儘可能地照顧他讓他遠離暴力血腥的場面,可是眼睜睜地看見抬進去的明明是完整的堂堂七尺男兒,提出來的卻是一桶一桶的肉脯,這種震撼,絕對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適應的。
劉徹想伸手撫慰郭兔子,後者卻怯怯地退了一步。
“哦,我忘了把手上的皮套子取下來了。”劉徹再度招手。
郭兔子吸吸鼻子,慢騰騰地蹭過去。
“張湯好可怕,我們拋棄他吧。”星星眼。
灌夫李陵齊齊點頭。
“《山海經》中有載,鯨死三歲不腐,剖之,化為黃龍,黃龍騰空而起,降而成禹。相傳先賢大禹便是剖腹而生的。如果從未有人用刀開啟肚子,怎會有此生動傳說?”
劉徹表示大家的心情可以理解,但也僅限於此了= =
“畢竟還是受到迂腐的觀念約束,京師重地,明目張膽地偷盜屍體可不行,張湯也只能忍著研究人體的慾望,現在好不容易得到機會,難免狂熱一些,大家多多體諒罷。”
“況且,這麼多免費送上門的屍體,不好好利用,多浪費啊。”劉徹端起架子:“尤其是你,李陵,戰場上胳膊腿亂飛,又不能洗澡,說不定頭髮裡粘了根手指個把月都發現不了。”
=口=
“嘔……”
灌夫:“老郭,你又吐了。”
郭兔子:“不是我。李陵?”
灌夫:“他暈過去了。”
劉徹眯起眼睛:“是第八波刺客。”
白天,小院被暖洋洋的日光籠罩著,光線將殘餘的殺戮氣息完美地掩蓋住了,花是紅的,葉是綠的,鮮麗的顏色振奮著精神,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
劉徹和往常一樣,搬了張搖椅躺著養神。聽見腳步聲會睜開眼睛,和路過的村人打招呼。
村子很小,往上數六代會發現大家原來是同一個祖宗,劉徹這一行外來少年十分惹人注目。他們為人和氣,出手大方,又不會惹事毀壞莊稼,很容易就獲得了村民們的好感。
本以為手到擒來的計劃連連失手,殺手們立即啟動了備用方案:引蛇出洞。所謂引蛇出洞,就是只要先計將太子等人引出他們的地盤,預設埋伏,半路截殺。他們的具體操作方案:不給糖就搗蛋。
在殺們手看來,太子的院子有去無回,定然暗藏機關,乾脆在屋頂上、籬笆外圍搞些神神鬼鬼的事。
到劉徹院子外溜達一圈的狗,莫名其妙地死了;被劉徹讚揚過的魚塘,魚莫名奇妙地全翻了肚皮;原本要燉給劉徹吃的的雞,莫名其妙地死狀很慘;晚上睡到一半,床上莫名其妙地溜出幾條毒蛇;甚至是,太子的孌/童,出門莫名其妙地被調戲了……
不知誰先開始說劉徹得罪了鬼神,很快周圍村民都勸他去占卜問卦。
連村長都來勸:“鄰村有個半仙,算的卦可靈了,小兄弟就聽老朽一句,祛祛晦氣。若不認識路,我讓大壯陪你去。”
劉徹自然不會主動往刺客挖的坑裡跳,故意放出話去:“若是半仙親自來,必定尊為上賓。”
殺手們一想也對,太子嘛,從來都是人就他,哪有他就人的道理?
恰好行刺隊伍中有個長著山羊須的騙子,就推出來送入虎口。
假半仙受到了太子黨們的熱情歡迎,張湯親自帶著他在人類學解剖學科技前沿逛了一圈,死後還不得全屍的陰影在刺客脆弱的心靈上揮之不去,他老老實實交待了同夥的據點,並答應去京城做人證指證梁王。
“你不怕他逃跑嗎?”李陵得到張湯冷冷的一瞥,“好吧,這是個蠢問題……我去問問飯好了沒。”
較之出京前,張湯的氣息更冷了。陽光照在他身上,也還是讓人感覺不到暖意。
其他人都不在,劉徹憂慮地說:“十波刺客都已經消滅乾淨,那個小孩子卻再也沒有出現過。”
“晚上太興奮了。”張湯的臉色,呈現出一種類似於縱/欲過度的蒼白,眼圈也很明顯。
“愛卿辛苦了。”
張湯仿若未聞,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他時刻監視著我們,經過這幾天,也許被嚇跑了也說不定。”
“張湯……”
“我拷問了所有刺客,誰都沒有見過那個可疑的小孩,我敢保證,他們沒有在說謊。”
“張湯! ”劉徹暗推了他一下,示意他看向外面。
只見郭舍人一手牽著老灌,一手牽著個男孩,言笑晏晏,散發出無盡的全家福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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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回門呢還是回門呢還是回門呢?
仔細一看,那個男孩,不就是兩人暗查多日的嫌疑犯未成年麼?
“他是誰?”劉徹尚能控制住語氣,張湯的神情就不怎麼客氣了,手術刀似的目光來回逡巡。
郭舍人母雞護小雞般擋在小孩前面:“他叫小遷。上回我單獨出門被惡霸追,就是他仗著熟悉這裡,指了條小路救了我。”
“你的父母,恐怕不是這裡的人吧?”
“老張,他只是小孩子嘛……”劉徹示意郭兔子在對方手中,不能輕舉妄動,卻等著小孩回答。
貓眼男孩抬頭,目光粉清澈:“我爹姓司馬。”
“……”劉徹的身體開始僵硬。
尼瑪!司馬遷會武功還會被割小弟/弟嗎?!
劉徹悟了。
原來自己穿的絕對不是人教版的歷史教材!但這究竟是哪個異次元啊喂!!
“真巧,和九哥的老師一個姓。”老灌高興地說。
“他就是我爹。”
“……”張湯緊跟著也石化了。司馬談畢竟是老師,學生對老師的敬畏之心和老鼠怕貓是一樣一樣的。
老灌還不怎麼相信世上有這等巧合,問道:“那個總喜歡跪著進諫讓九哥珍愛生命遠離混混的迂腐老頭?”
郭舍人倒不在意,感念著被救的恩情(?):“太好了,還想著怎麼把你拐……不,騙……不,帶走一起遊山玩水呢,你爹爹和我們認識實在是再合適不過了。”
“你跟著我們做什麼?”劉徹一邊以強大的意志力控制住抓著司馬遷猛搖晃的慾望,一邊醍醐灌頂,他終於明白司馬遷為什麼能寫出“割皮解肌,訣脈結筋,搦髓腦”的句子豐富漢代的解剖文化了。原來,他真、的、親眼見過。
“學成歸來,奉父親大人之命,跟隨太子,記載一言一行。”
劉徹果然在他的腰上發現了一卷書簡,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迫不及待地伸手:“拿來。”
“諾。”
快速掃了兩行,劉徹臉色突變,頭一回露出驚慌的神色。
某年某月某日,夜,徹太子與四人同臥,左擁右抱。
太史公曰:這樣怎麼能睡得著呢?
某年某月某日,徹太子與湯同乘一騎,耳鬢廝磨,其狀甚密。
太史公曰:很擔心太子的身體。
某年某月某日,眾相爭,李陵受傷,徹太子為其包紮傷口,是夜,同榻而眠。
太史公曰:太子被李陵壓了一晚上,真可憐。
尼瑪這麼敬業幹嘛?!小心我真的閹了你哦=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