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九曲賊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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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一行人終於離開了河州,繼續追溯走私生鐵的軌跡,岷州都督李道彥不免頗受叨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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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私這東西,向來很雙標。

從本國走私戰略管控物資到敵國,是大罪,該死;

從敵國走私戰略管控物資到本國,是大功, 當賞。

敵之仇寇,我之英雄。

立場不同罷了。

柴令武一直以為河州是直接隸屬朝廷的,直到衛戈給他好好講解了一通才明白隸屬關係。

武德七年,河州隸屬蘭州都督府;

武德八年,蘭州、鄯州、廓州、河州隸蘭州都督府;

貞觀五年,蘭州都督府增領米州;

貞觀六年,蘭州都督府增領西鹽州;

貞觀七年, 復領烏州。

鬧了半天, 柴令武一向折騰的範圍, 都是在蘭州都督府轄下。

失敗,混了那麼久,才知道真正的隸屬。

廓州刺史“久且洛生”回長安議敘,途經枹罕城,進來與諸同僚相聚。

久且是党項姓,後改為久姓,在後世天津、河南、山西、安徽多地散居。

柴令武欣然作陪,與久且洛生談笑風生。

“久且洛生”在上次鄯州大戰時,沒有絲毫猶豫地派出兩個折衝府相助,攻擊吐谷渾軍在牛心堆的輜重糧草,讓鄯州大戰圓滿地結束。

不管人家是大局感強也好、是看高儉的顏面也罷,或者是真對吐谷渾恨之入骨,柴令武都必須領這個情。

“久且洛生”很健談, 對柴令武的大膽也讚不絕口。

廓州也是被吐谷渾劫掠的第一線,柴令武欠了“久且洛生”人情,“久且洛生”又何嘗不欠柴令武人情?

酒過三巡,微有酣意, “久且洛生”便講起了党項羌的習俗,那叫一個唾沫橫飛。

党項羌並非柴令武相像中的住帳篷,而是住木土房屋,因為冷,房屋以犛牛尾與羊毛覆蓋,一年一換。

身上的衣物粗糙,身上時常披著氈子。

有長壽的,年歲可達一百五六十歲。

對於這一點,柴令武將信將疑。

在這個四十就算老漢的年代,能活那麼長,很驚人的。

部落之間、民眾之間,盜竊、劫掠、毆鬥是經常事,特別注重復仇,在沒復仇之前,蓬頭垢面、跣足、蔬食,斬仇人而復常。

麼麼,也是党項羌的領地寒冷了。否則,想想那個味,酸爽得不要不要的。

光腳丫子,在那裡怕是會生凍瘡。

至於蔬食,這一點得好好說道說道。

党項羌不事種植,以牛、馬、羊、驢為主食,蔬食對於他們來說,完全是嚐鮮嘛。

此時的党項羌沒有文字,以草木記事,人死皆火葬。

妻其庶母及伯叔母、嫂、子弟之婦,則是被外人垢病,稱為烝報。

像前隋的義成公主在突厥,就是烝報的典型例子。

烝報其實並非各周邊民族的專利,《左傳》中“烝”、“報”的例項出自秦、齊、楚、晉、鄭、衛各國。

在地主階級的封建制確立以後,中原王朝的烝、報漸被視為“亂倫”的淫行,成為偶然發生的現象,要受到譴責和治罪,不再具有合法性和普遍性,歷代王朝都在不同程度上禁止烝報婚,有的還以法律形式明文規定。

周邊的各民族,在這點上則維持了舊習俗,頗為中原人詬病。

党項羌各部以姓氏為聚落,但大部之下還有小部。

所以,党項羌並不是無懈可擊,只是看看你有沒有用對人。

要是用上“久且洛生”這樣一個對党項羌知根知底的人物,對付拓跋氏應該容易得多了吧?

投桃報李,柴令武也悄然送上一塊譙國公府的令牌,讓“久且洛生”在需要的時候登門拜訪。

柴二公子第一塊送出去的令牌,分量還是很重的。

……

九曲賊二首領“蘇蟒達贊朗”送來大首領“蘇蟒達郎巴”的密信,神神秘秘地說要送柴令武一份功勞,但是要柴令武到馬集外的邊境一晤。

阿融瞬間就炸了:“二公子,不能去!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豈能隻身犯險?就是要去,也得有一隊府兵護送!”

柴刀、李不悔兄妹瞬間堅定地支援阿融。

“莊主,既然他們有心,為何不能來枹罕城拜見?邊境上,若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連求救都來不及!”

伍參、陸肆抱臂站到一旁,一言不發。

白雨棠胸膛拍得咣咣響:“怕什麼?有我與莫那婁捷在,即便是拼了命,也會送莊主回來!你說是不是?”

“莫那婁捷”撓頭,憨憨地笑了:“你說的都對。”

完犢子咯,還沒成親呢,就成了耙耳朵!

柴令武沉思了一陣:“九曲俠現在還有求於我,輕易不會對我不利。而且,他們請求內附的事,我已經上了奏摺,這節骨眼上,他們只會盡力保護我。”

“柴刀、阿融、李不悔,看好家。伍參、陸肆,備馬;白雨棠、莫那婁捷,備車!”

旁邊的“蘇蟒達贊朗”擊掌:“治中果然豪氣衝雲霄!請隨我來!”

抵達邊境線上,白雨棠與“莫那婁捷”跳下馬車,一左一右尋找了兩個最有利的攻擊點,長椎、撾在手,便有一種如山嶽般不可撼動的風範。

伍參、陸肆並未下馬,身軀看似放鬆,其實時刻能發動攻擊。

“蘇蟒達贊朗”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若有異動,活不過三息!

“治中所屬,果然都是精銳,尕愣口一戰,白娘子的風範依舊讓某欽佩。”

“蘇蟒達贊朗”手指捲入口中,發出一聲尖厲的呼哨。

對面的山坳裡,緩緩馳出兩騎。

其中一個是熟人,九曲賊的大首領“蘇蟒達郎巴”,一身粗皮子衣裳,大頭長裙帽,身上只挎了一把馬刀,未帶弓箭。

另一個陌生的面孔,眼神閃爍,看上去頗有不安之意,二十多歲的面孔卻寫滿了風霜,身上同樣只挎著馬刀,滿是皸裂的手總是情不自禁地往刀柄抓去,卻又糾結的鬆開了。

“蘇蟒達郎巴”跳下馬,大笑著與柴令武擁抱一下:“果然,我這雙眼睛還是很準的,治中英雄了得,不會畏懼這一點點危險。”

柴令武大笑:“無論如何,這裡還是大唐的疆域,大唐便是我最堅強的後盾。誰想在這裡動我,也得考慮大唐的雷霆之怒不是?”

“禮物我可帶來了,就是他。治中可能猜猜他的來歷?”“蘇蟒達郎巴”半帶炫耀、半帶表功地說。

柴令武笑了。

要說從前,柴令武真沒法猜。

可是,恰恰“久且洛生”給柴令武補上了最重要的一課。

粗布衣裳,外裹氈子,這無疑是党項羌。

黑党項、雪山党項靠近吐蕃這一頭,離大唐頗遠,暫時不會有交集;

細封氏、野利氏(《舊唐書》記載為野辭氏)、費聽氏、往利氏、頗超氏、米擒氏、房當氏七部,已經投向大唐,沒必要遮遮掩掩。

真相只有一個……

“拓跋氏。”柴令武斬釘截鐵的說。

“蘇蟒達郎巴”奮力擊掌:“治中果然智慧超群!這是拓跋細豆,拓跋氏的小首領,我的表親。”

“拓跋細豆”見柴令武身邊的人沒有動作,漸漸放鬆,叉手向柴令武行了個不倫不類的禮:“拓跋細豆見過治中。”

“蘇蟒達郎巴”拍了拍“拓跋細豆”的肩頭:“別看治中的官銜不是太高,卻是上達天聽的皇親國戚,更於鄯州以天使的身份率軍打敗了吐谷渾十萬大軍。”

拓跋細豆腰板瞬間直了許多,看向柴令武的眼神帶著幾分崇拜。

對於他們來說,只有真正的強者才值得尊敬,如李靖一般滅國的才是真豪傑。

至於大唐使者安興貴以一使滅涼王李軌,對於習慣了武力稱雄的党項羌來說,是不怎麼看得上的。

柴令武以使者的身份,本來可以安然離開,卻毅然率府兵大戰吐谷渾,聲名著實響亮。

拓跋細豆咧嘴一笑:“其實,看到頗超氏、往利氏他們投入大唐,每年得到大唐豐厚的賞賜,拓跋氏也眼饞吶!奈何大首領拓跋赤辭是吐谷渾步薩缽可汗慕容伏允的女婿,堅持要站在吐谷渾這一邊吶!”

好嘛,柴令武總算明白,為什麼當初在昆明池畔見到有投唐意向的拓跋赤辭,最終仍倒向了吐谷渾。

只能說,有時候,聯姻還是管用的。

柴令武微笑:“那麼,拓跋細豆你願意投大唐嗎?”

拓跋細豆眼睛都亮了:“當然願意!聽說大唐長安城是世界上最大的都市,東海的珍珠、高句麗的海東青、全天下的美酒、最美麗的姑娘……”

“只要歸了大唐,這些都會有。”柴令武淡淡地補充。“並且,大唐海納百川,對異族並不歧視……”

當然,大唐的百姓是驕傲了點兒,但是你嗷上一聲“我也是大唐人”,你就能瞬間發現,大家對你真的很友好。

柴令武微笑著坐到陸肆搬來的椅子,伍參慢慢搬著椅子待客。

“歸唐很容易,想要過上好日子卻不容易。你的部落,有萬戶人家不?沒有。那麼,正常歸附,你就是個大一點的裡正,能收取你部落的稅賦,朝廷再提一提你的待遇,從九品下的縣尉不能再高了。”

柴令武細細地剖析。

拓跋細豆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費心費力就還是管本部人馬,犯得著冒那麼大風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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