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來者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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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界石邊上,聞著烤羊的油脂慢慢逸出的香味,看著滴滴油脂落入火堆中,不時引得火焰暴漲,柴令武承認,自己也饞了。

都是莫那婁捷這個吃貨的錯。

好嘛,兩隻羊沒了。

莫那婁捷吃一隻, 難道能讓別人都看他吃?

斷無此理!

吹著山風,吃著烤羊肉,如果沒有成群結隊飛舞的蚊子就完美了。

雲南十八怪,三隻蚊子一盤菜。

蚊子是本地特產之一,咬起人來毒得很,光頭走過, 它們能迅速將其整為佛祖頭型。

免費的。

玄奘之所以寧願穿西域沙漠去天竺, 而不是往有人煙的雲南永昌諸地,過泥婆羅到天竺, 難道是因為怕了蚊子嗎?

這下明白烏蠻為什麼愛包青帕了吧?

艾、蒿草編織的火繩在火塘邊點著,煙子緩緩升起,對人類而言澹不可察的味道,卻讓蚊子如臨大敵,終於四散飛走了。

其實,蚊子最讓人厭惡的不是吸血,而是不停在耳邊“嗡嗡”的聒噪聲。

大半夜,如果蚊帳中有那麼一隻在“嗡嗡”,得,這一夜你別想睡好。

盧迤的眼力不錯,看著前面求州地界影影綽綽的山林,喃喃自語:“咦,那好像有三個烏蠻人被數十人圍殺啊!哦喲, 那個烏蠻身手不錯,就是身後的婆姨和年輕人不得行……”

柴令武跳起身,拔出橫刀就往盧迤前方衝去。

至於為什麼不是張弓搭箭……

上官的秘密,是能隨便打聽的嗎?

莫那婁捷愣了一息,一手抓著沒啃乾淨的羊腿骨, 一手提撾,蠻牛似的衝在柴令武身側。

臨行前,阿姆可是交代了,拼了性命也要保住柴令武的安全。

莫那婁捷從來不去想為什麼,只知道阿姆說的一定都對。

盧迤怔了怔,隨即暴跳如雷:“明府都操刀上陣了,你們好意思看著嗎?跟我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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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膩膩的大手胡亂在火草褂子上擦了一把,盧迤操著腰刀,拼命地前衝。

幾名發羅箐的青壯對視一眼,咬牙拔刀跟了上去。

這個時候退縮,會一輩子被人看不起的,怕是連“娃子”們都會鄙夷,家裡的婆姨娃兒都抬不起頭來。

叢林裡,陸肆奮力擋開一刀,右邊肩膀同時被斜斬的一刀噼到。

“走!”

陸肆怒喝。

柴旦踉蹌著,努力拖著幾乎脫力的雷絕色前行。

雷絕色面色灰敗,眼神絕望, 喘得如風箱一般,腰也顧不上扭了,面頰上不知沾了什麼東西, 顯得狼狽無比,再沒有一絲嫵媚樣。

一把刀斬向無力動彈的雷絕色,柴旦怒吼一聲,橫刀擋了一下。

見擋不住,柴旦飛身撲過去,帶著雷絕色滾到一邊,背上卻吃了一刀。

這個時候,誰都能死,唯獨雷絕色死不得!

“敢傷柴旦,受死!”

怒喝聲中,橫刀如雷霆般斬出,斬到柴旦的人,生生被柴令武一刀梟首。

隨即,一根羊腿骨飛出,打翻一人,大撾挾風雷之勢左右擊出,伴著莫那婁捷憨厚的聲音:“莊主,要不要輕一點?”

柴令武怒喝:“一個不留!”

莫那婁捷精神大振:“好嘞!”

盧迤揮刀斬開一把腰刀,身後幾名發羅箐的青壯吶喊著撲了過來支援。

本事不如對方沒關係,兩個人合夥拖住一個就行。

相對脫開束縛、大展神威的莫那婁捷,柴令武的戰鬥力只能說是打醬油的,除了殺敵二人,毫無亮點可言。

不是柴某學藝不精,實在是莫那婁捷非人哉!

柴令武叮叮噹噹拼了十幾刀才弄死一個人,累得跟狗似的;

人莫那婁捷一撾一個,就跟吊打幼兒園小盆友似的。

人比人,氣死人,騾子比馬馱不成。

完成任務的莫那婁捷氣定神閒地收撾,馬上眼巴巴地望著柴令武,真不知道他怎麼會只知道吃,難道是近朱者赤?

柴令武呸了一口:“現在給你弄一隻,你吃得下麼?明天!”

莫那婁捷委屈地都囔:“勉強還是可以的。”

打了那麼一場,不得有點消耗麼?

讓人把柴旦扶進發羅箐,盧迤對族長滴咕了幾句,立刻有年老的蠻醫過來給柴旦清理傷口,包上草藥,然後跳大神一般念起晦澀的咒語。

關於這一點,還真別笑人家,即便是大唐太醫署裡,也明確有祝由科的存在,同樣是一些神神怪怪的符咒之類的。

古代是巫醫不分家,隋朝正式將祝由列為醫術,到唐宋才漸漸形成各自獨立的系統。

以柴令武的能力,並不足以詮釋祝由的原理,想來或許與精神療法有關吧。

蠻醫給陸肆包紮了傷口,又給驚魂未定的雷絕色念了段咒語,才見他慘白的面容回覆了一些血色。

“怎麼會被追殺?”

柴令武挑眉。

當然,主要是問雷絕色,柴旦與陸肆在這邊語言不通,更凸顯出他的重要性來。

雷絕色心有餘季地拍著胸膛:“明府一定不知道,冶煉作坊那一頭,每年上交大唐十萬斤,私下卻賣出了至少十萬斤。”

柴令武眼睛一眯。

好傢伙,難怪田大野陰陽怪氣的呢,原來出入那麼大!

大到別人都看不過去了!

“作坊管事在求州置了田地、莊園,有牛馬牲畜逾萬,妻兒老小全部遷到了求州。”

好嘛,祼吏。

難怪那麼肆無忌憚,即便事發了,最多苦了我一個,幸福全家人。

套路,古往今來,沒有多少變化啊。

前任縣令丘盼歸、現任縣丞阿底裡迷,會真的對此毫不知情麼?

柴令武只能呵呵。

“那麼,查到是誰買走了嗎?”

柴令武更關心銅錠的去向。

雷絕色苦澀地回話:“就是查到才會被追殺了。求州刺史爨達昌!”

柴令武澹澹地“哦”了一聲,對這結果並不意外。

周邊的勢力,逐一分析之後,有能力、有膽量吃下唐興縣銅錠的,不外乎這兩三家,爨達昌又是最顯眼的,如禿子頭上的蝨子。

銅,拿回去可以制器皿,可以製作兵器,可以鑄幣。

雷絕色不依不饒地扭動腰肢:“明府,人家這次可真是出生入死了,你看看能不能減……”

柴令武喝止:“不扭的話,可以考慮。扭的話,一點沒有。”

雷絕色瞬間安靜下來。

雷絕色這次確實冒了老大的風險,只減一年就有些無情了,柴令武難得大方一把,減了五年,讓他喜上眉梢,險些風情又露出來了。

陸肆沒有受重傷,主要是脫力,歇了一兩個時辰也就恢復了。

這就是底子好的表現。

柴令武覺得,換成自己,非得睡他個兩三天。

“陸肆,再辛苦一趟,護送柴旦回縣城休養,持我手令,把一百弓馬手全部調來發羅箐。”

柴令武知道,事情沒那麼容易了結。

“莊主,我不回去,我還能打!”

柴旦不服氣地叫嚷。

柴令武沒好氣地回應:“滾蛋!你是想乘機把身體搞廢了,然後讓我給你養老咋地?”

話肯定是有些重,但以他們的師生之誼,盡可肆無忌憚。

……

秋風起,霧氣生。

發羅箐略為涼快些,氣氛卻有些凝重。

界石附近,每天有兩名年輕人交叉盯著,防止求州的異動。

之前越界的娃子,已經送去湯丹礦,為大唐的銅礦事業添磚加瓦。

大唐也不會虧待他們,管吃管住管墳墓,還要咋地?

柴令武負手於發羅箐,曬著微暖的日頭,計算著弓馬手抵達的時間。

縣丞阿底裡迷應該沒這個底氣阻攔,縣尉只是個從府兵轉過來的實在人,不參與爭權奪勢,陸肆調弓馬手應該暢通無阻。

加上路上的時間、在縣城安排的時間,大約也該到了。

界石那頭負責望風的年輕人匆匆跑來,急促地叫道:“來了!他們來了!二百人!”

族長的臉瞬間繃了起來。

發羅箐屬於散居村寨,全村加起來也就一百來口,能打能殺的,男男女女全部算上也不到五十人!

退是不可能退的,這裡就是發羅箐的土地,到死也是!

盧迤目光堅定地望著柴令武,身後三十名青壯也躍躍欲試。

不是阿旺沒有年輕人,只是不能誤了農時,該秋收得收割了,能抽三十名好手已經是阿旺的極限。

反正,連裡正盧迤都在柴令武身邊,準備隨時拼命,阿旺的態度已經明確擺在那裡了。

柴令武一句話不說,只是帶頭走向界石處。

莫那婁捷自然寸步不離。

雷絕色身子顫了顫,還是咬著下唇,亦步亦趨。

盧迤帶著阿旺的青壯,義無反顧地跟從。

最後,是發羅箐族長帶領的幾十號人,持刀的、負弓的、扛鋤頭的、拄鐵釺的,除了老得沒能力的、小得上不了陣的,幾乎傾巢出動。

自己的土地,哪怕不是那麼肥沃,哪怕自己再抱怨、再嫌棄,也不是別人能強佔的!

一百號人不到,往界石處一攔,竟如攔江大堤,瞬間讓界石處看守的年輕人心安。

前方的二百人也停下了腳步,詫異地看著前方螳臂當車的隊伍

“哈哈,是不是瘋了?一百人不到,傢伙還形形色色的,妄想阻攔我們?”

清一色制式刀弓的來人都笑了。

柴令武拔出橫刀,沉聲喝道:“本官唐興縣令柴令武!來者何人?為何持兇器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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