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大殿，常年冷清的赤月長巷在今夜竟是如此熱鬧非凡。

暮行煙不是很習慣這樣的氣氛。況且，其間還參雜著濃濃的人類氣味。溽熱難聞的很！

“也罷。”她暗自嘆了口氣，打算找個清靜的地方躲躲。“婚也定了，人也散了。大概也沒有我的事了吧。”

她叫來念生，命她在這邊看著。自己溜著牆邊，往斷崖峰頂走去。

行至一個僻靜的小落，卻聽到一個陌生的聲音的背後不遠處響起。

“宴會正酣，你這是要去哪啊？”

暮行煙愣了一下，這天上地下，敢用“你”字來稱呼她的人少之又少。聞其氣味，是人。再聽這聲音，也尚且年輕。究竟是誰，竟如此大膽。暮行煙倒也不覺得惱，只是覺得這傢伙分明有點找茬的火星味兒。

轉過身，定睛看了看。這丫頭一身華服，頭上珠釵琳琅，乍一看還以為是她來訂婚的。暮行煙一向看不慣這些珠光寶氣，覺著刺眼的很。她身上的香粉味兒混著人氣兒，硬生生的讓暮行煙皺著眉頭屏住呼吸往後退了一步。

先前在殿堂之中往下看去，對她有些許印象。好像是坐在東望領主的旁邊。這麼一看，應該還是個領主的女兒。暮行煙心中有了底，看著她那小模樣卻又想逗她一逗。

“沒規矩。”暮行煙故意沉下臉呵斥道，“哪裡來的丫鬟，不去主子跟前侍候，來管我的閒事！”

只見那東望公主聽後臉都氣的變了顏色。她身後的侍女率先沉不住氣說道，“這可是東望領主的女兒璇璣公主。你怎麼能……”

那璇璣公主臉色又變了變，立即使眼色讓她住了口。

“下人不懂規矩，姐姐見諒。”

“嚯，”暮行煙冷哼一聲，“原來是璇璣公主。”

“姐姐不必見外，叫我畫晚就好。”

呵，她倒是挺會拉關系。

“畫晚也好，璇璣也罷。我怎麼沒聽說我何時有了一個妹妹啊，你我初見，不必如此刻意親厚。”暮行煙冷聲說道，“有什麼事就說吧。”

“其實也無要緊事，只是看見你中途離場，心中好奇，問問罷了。需不需要我代你同父王母妃告知一下，大家方可安心……”

自來聽聞人類心口不一，說一半留一半，矯情的很。暮行煙聽她左一句右一句的扯著，眼中卻情緒各異，心中很是不痛快。

“行了。我去哪，是否告知，都不該是璇璣公主你該操心的事。分清楚自己的身份，管好自己的人。恕我不奉陪。”暮行煙說完正想繼續走，卻聽到那公主的聲音又變了個樣子。

“聽赤月血姬的意思，是瞧不起我們東望啊。雖說種族有別，但我們都留著王室的血，誰又比誰尊貴多少呢？”

長嘆一聲，看來今天想討個清閒也難了。暮行煙停下腳步，搖起頭來。“你就非要和我逞這口舌一番？都說人類話多，屎殼郎屁多。我今兒算是見識了。”

“你……你竟然如此汙言穢語！”那璇璣公主的臉終於繃不住怒目相向起來。

“沒錯，說的就是你。我雖食素多年，急了也會咬人的。你可小心著點，別以為我看不出你那些彎彎繞。”

“我荼白哥哥怎麼能娶你這種沒教養的女人！”

很好。本意終於顯露出來了。暮行煙無可奈何的訕笑起來。

“荼白哥哥？你的兄弟姐妹還真是多啊，一會兒姐姐一會兒哥哥的，待會是不是還再跑出幾個弟弟妹妹？”

“你這般猖狂，真該讓所有人都看個清清楚楚。”

“丫頭，”暮行煙看她這副模樣，胸中忽然湧上一種慈母心腸，“你這般對我刁難，才應該讓你荼白哥哥看看。你，喜歡他是吧？”

那璇璣公主本身怒火中燒，聽了這話卻愣了愣神。“我只不過是為他不值。”

“其實無妨。”暮行煙柔下聲來安撫道，“我雖是要與他成親，但並不打算干涉他什麼。你若喜歡他，我讓他將你納進房就是了。”

“我們公主豈能給他人做小！”她的侍女卻又硬生生的插話進來，好沒眼色。

“放肆。這裡豈有你說話的份！難不成你們公主還有做幽靈主母的心？”

“有何不可？”

只見那璇璣公主立眉瞪眼，幼稚的十分可笑。

“丫頭，幽靈族是不會讓一個人類做王妃的。別傻了。”

暮行煙勸道，她何其不想讓她成功篡了她的位，與那荼白快快樂樂的作一對神仙眷侶。若是可以，她也樂得清閒。

“你根本配不上她。”她卻依舊執拗，咬牙切齒的說道，“一個臉都不敢露的女人，你倒是把帽子摘下來呀，看看荼白殿下還敢不敢娶你。”

暮行煙思索著，話都講到這個份上，她是不是該生氣了。但她內心依舊十分平靜，只是越發想笑了而已。

“你以為他不敢就可以不娶了嗎？”如果那麼容易的話，她早就摘下帽子嚇他千百次了。“你來找我費這一番口舌，還不如去找我父皇商議。他若同意了，我一定登門道謝。”

“你……”

暮行煙再不想與她囉嗦下去。想來大概還是用身份壓壓她最為管用。

“按理說我不該和你們這些小輩計較。但我不在意可以，可你在外面就不要這麼沒有分寸了。此前你說你與我一樣是王室公主，應尊卑不分彼此，這沒錯。但你別忘了，你出生的時候，我已經七百多歲了，論輩分，我做你奶奶都綽綽有餘，但如今我也不願倚老賣老，佔了你的便宜。可你方才從頭至尾都用‘你’字稱呼我，這個字不好，會顯得你粗野如同村婦一般。以後若是見了，還是同別人一樣叫我冥尊吧，聽起來順耳一些。”

面前的這位人類公主臉色是變了又變，精彩的很。此刻已是氣的渾身發抖。暮行煙卻不想繼續看下去，瞟了她一眼後轉身走了。

“何必拿年紀說事，你我都剛過了成年禮，糊弄誰呢。聽說你們血族怕火，這裡恰好幽閉無人，我再此燒了你又會有誰知道……”

隨機，暮行煙就感到背後傳來了熱度。

“你居然還是個武士？有品階嗎？”暮行煙一把抓住了她放的冷箭，箭上還燃著熊熊烈火。再看手上的弓，光芒熠熠，一睹便知絕非凡品。

只見那璇璣公主得意的笑起來，“當然，我不僅是六階武士，還是召喚師。靈犀，出來！”

隨著她一聲令下，一隻雪白的貓從旁邊的草垛跳出，在撲向暮行煙的瞬間變大了十幾倍，竟有了成年草原狼的體型。

“不錯，公主如此年輕就有這般修為，實屬不易。當真想要一時衝動斷送與此嗎？”

“少囉嗦，受死！”

天空中頓時降下帶火的箭雨，嗖嗖的往暮行煙身上飛來。那只大貓也怪叫著伸出利爪。

“別鬧了。”

暮行煙一抹額間冷汗，任那些飛箭砸在自己身上。她伸手一把抓住了那大貓的脖頸，將它提拎起來，指尖煞氣流入，那貓立即嗚咽著縮成原來大小。

“血族確實怕火，但我又不是低等的血鬼怕這種明火。傻丫頭，一般的火是燒不死我的。”

她將白貓丟回她的腳邊，無可奈何的搖搖頭。

“暮行煙！我就不信你沒有弱點！”

瘋了，瘋了……這姑娘竟拔出刀向她撲來。這是要幹什麼，搏鬥的架勢嗎？早就聽聞東望的民風彪悍，如今她可算是長了見識。

“有必要嗎？為了那個小白，你要與我以命相搏？”暮行煙側身一閃，躲開了她的刀鋒。

卻看那公主目露兇光，非要幹一架的樣子。暮行煙只好左躲又躲，遛著她轉了老半天。

“你累不累？”

面對一個如此難纏的凡人，她實在是無計可施。余光中忽然掃到站在一旁瑟瑟發抖的侍女。暮行煙朝她呵道，“傻看著做什麼！快去叫人，晚了我可不保證不對你主子動手。”

那侍女猶疑了一陣，終究也發覺了自己主子不大對，立即跑去叫人了。

暮行煙出神之際，璇璣卻得了先機。

“喂……喂！打就打，你別抱著我啊，我怕我自己把持不住啊……”

璇璣使盡渾身的氣力將暮行煙壓在地上，人類的氣味近在咫尺。暮行煙生生的咽了咽口水。忽看刀光一閃，她竟向自己頭顱刺來。

“夠了!”

暮行煙將她用力一推，翻身將她壓制。她手中的刀沒有傷到暮行煙分毫，卻將自己脖頸剌了一刀。紅豔豔的鮮血從她雪白的頸間溢位……

血液的氣味讓暮行煙感到一陣眩暈。胸中一滯。一種從未有過的異樣感從腦幹蔓延開來。這璇璣公主的力道本就不值一提，她並不想傷到她。但此時不知為何，身體中卻湧上了一股未知的力量，讓皮膚下每一根神經都變得異常亢奮。腳底輕飄飄的，耳邊嗡嗡作響。所有噪音都變化了，變得像是風的諧振，又像是隔世的迴音。但有種明顯的渴望如同蔓草般狂亂的生長起來，一股中氣從鼻腔灌出，通體忽然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舒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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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間顫慄起來，她忽然很想撕咬些什麼東西。看著那源源不斷湧出的鮮血，以及身下這個顫抖著的生靈，她抑制不住某種原始的慾望，仰頭吼叫出聲。

卻總聽到有人在喊她，扯她的手臂，拉她的衣服……很是鬧心！

四周如此繁雜，如同隔世的迴音般在耳邊乍響。

“煙兒，你怎麼了！冷靜些……”

冷你妹個靜！暮行煙暴躁的順著聲音的發現看過去，渾濁的眼睛裡卻一片模糊，只看到一個白晃晃的影子。她最討厭光亮了。

先幹掉這會發光的傢伙再說。

她唇間已長出長長的獠牙，眼眶變得烏黑，十指尖銳，如同野獸一般縱身撲向那人，張開嘴，狠狠的咬了下去。

然而這傢伙卻沒嚼頭的很。哪裡有方才的公主來的誘人。啃了半天還沒嚐到半點血腥味。本想抽身離去，身體卻被他緊緊縛住。

“你咬我就好了，還想去哪。”（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