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當暮行煙把噴湧著風雪的洞口用一塊巨石堵上，她看見的最後一雙眼睛帶著深深的震驚與不解。

然而她沒時間解釋，也絕不會解釋。

他們該是安全了。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總覺得雙手連著心隱隱的抽痛。翻開手掌，上面遍佈著深深淺淺的傷痕。綻開的皮肉如玉一樣潔白，閃爍著珠光般的光澤，沒有一絲血跡。

她不該有痛覺的。

暮行煙皺了皺眉頭。

忽然肩頭傳來咯吱咯吱的聲音，以及一股難聞的氣味。

“靠！老子你也敢咬？”

她往後撂了一記飛腳，轉過身一看。嚯，這下子熱鬧了，如今火力不再分散，就只剩她一個據點，千萬雙虎視眈眈的眼睛貪婪的注視著她，似乎下一秒就可以將她撕成碎片。

暮行煙的喉嚨裡發出咕嚕聲，興奮的摩拳擦掌。她一把扯下身上的披風，“來啊，我正愁找不到地方鬆鬆筋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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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內。

當一陣重重的撞擊聲在耳畔轟響開來，整個世界就在驟然之間陷入了無邊的黑暗。那些讓人心慌的咆哮聲也在黑暗降臨的瞬間終止，迴盪在空蕩蕩的甬道之中恍若隔世的迴音。

瞳孔在漆黑中捕捉不到一絲光線，沉寂中只聽見死裡逃生的人帶著顫抖的餘音劇烈喘息的聲音。

沒人知道這條陰森森的用到通向哪裡，忽然不知是誰家的孩子哭叫起來，那尖銳的聲音撕碎了讓人心悸的安靜振醒了甬道深處千萬只懸掛著的黑蝙蝠。

“大家不要驚慌，”感覺到眾人不安的顧大人開口了，“沿著隧道一直往前走，我們會出去的。”

一個身穿金甲的男子低聲對身旁衣著不凡男人說道，“元徽殿下……念生姑娘還在洞外……怎麼辦？”

被詢問的人靜默的片刻，黑暗中的臉不見情愫，他說沉聲說“去帶路，往前走。”

金甲男子微怔，“……是。”他撥開人群，摸索著來到隊伍最前方，指尖符文一顫，火光在他的指尖燃起。“大家隨我走。”

一個稚嫩的聲音忽然在身旁幽幽的響起，“真可怕。”

那錦衣男子抓著那孩子的手顫了顫，他蹲下身，柔聲安撫道，“別怕。”

“我是說你，”然而那孩子卻躲開了，“真可怕。”她說。

拐過無數個彎道，彷彿循環往復又回到起點。即使他們背貼著背，手扶著巖壁，依舊感到深深的不安。似乎有什麼從頭頂飛過，怪叫著從耳邊略過。

“滾開！離我們遠點！”一人忍無可忍的嚷了一句。他燒盡所有符文以求自保，然而火術不精，掌心只剩下殘留的灰燼。

越到隧道中心，怪鳥的聲音越大，許多人都被啄破了面部，撕碎了衣服。尖叫聲四起。

混亂的腳步聲、刀劍盲目的鏗鏘聲，在幽長的甬道中不斷的迴響。他們亂了秩序，哭喊著四處逃竄。

像是過了好幾個世紀，心中不斷確信著不斷下墜的事實，他們正沿著無窮盡的拋物線向下走向死亡。

在極盡偏執的慣性中遁走，大腦中迴旋著沒有答案的疑問。疲憊與恐懼讓他們沒有力氣推測生死，只有不斷的奔跑，不斷的奔跑，圓睜著充滿血絲的雙眼，分辨前方只見咫尺的未知領域。

不知跑了多久。忽然一人看到前方的縫隙中透出白光。

他拖著腳，氣息不穩。

“出口！前面就是出口！”

（）

秦仲升沒有想到自己會奇蹟般的活下來。

雖然受了傷，但神智依然清楚。四肢也完好無損的連著軀幹。當他被日光包裹全身，強撐著身體的餘力轟然崩塌，他癱坐在地上，捂著面部，緊閉雙眼。

習慣了長時間的黑暗，驟然湧來的光明刺的眼睛生疼。

他躺了許久，直到耳際捕捉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他皺著眉，睜開了眼，朝聲音的方向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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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嘛，小丫頭。”

她雙臂環在胸前，笑意盈盈的說。她看似十分滿意的揉了揉她身前一個小娃娃的腦袋，又蹲下身湊到她耳邊說了什麼。那小娃娃也抱著她脖子說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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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此時，秦仲升不想知道她們神神秘秘的說了什麼，他有些呆滯的站起身，快步走到她們跟前。

“行煙……”他眼中都是難以置信，“你……你居然還……”

“嗯。我還活著。”她仰頭看向他笑了笑。

“怎麼可能……”

“怎麼，讓你失望了？”

“不！不……不，”他連忙否認，“看到你還活著……真好。”

一旁的小娃娃故作老成的拍了拍他的肩，“放心，她才不會死。”一張凍得紅撲撲的臉上，滿是止不住的得意神色。

“你怎麼過來的？”但他還是覺得不可思議，“我明明看到……看到你在洞外，沒有進來。”

“斷崖旁有個一人寬的窄道。”

暮行煙只能這樣糊弄。

“那麼那些屍鬼……”

“引到斷崖，它們一個個下餃子似的往下跳，我攔都攔不住。”她裝模做樣的後怕唏噓著，與身旁的小娃娃相視而笑。

“我……”

暮行煙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皺眉問道，“還有什麼事？”

“我祖母……還在洞裡。她，她是我唯一的親人了……我知道我對不住你，但你能不能救救她……”

他一個身高八丈的高大男人，此時低著頭，耷拉著雙臂，衣衫襤褸。哪還有初見時翩翩公子的模樣。

“我不是善人。我想，我幫你的已經夠多了。”

“你想要什麼，我……我都給你。”他氣息急促。

“你有什麼？”暮行煙冷哼道。

秦仲升神色慢慢黯淡下來，他自知一無所有。“我沒有什麼……”

“那還有什麼可說的。”

一個記仇的人是不會故作灑脫的。他秦仲升謾罵的話還在耳邊，她本就心胸狹隘，氣度什麼的都是狗屁。暮行煙負手站著，一隻腳隨意的踢著地上的碎石。

“那麼……打擾了。”他聲音像是悶進了一股甕，身體頹唐的轉身走開了。

暮行煙眉骨下的陰翳沉沉，看著他遠去的方向，沒有挽留。

天黑下來了。

暮色以很快的速度將日光逼退。四周的空氣驟然下降。

依舊有許多人沒有從洞中出來。渙散的隊伍在洞口徘徊了許久，不願離開。

“這個時辰，若是沒出來，那就是出不來了。依老臣看，殿下還是下令行軍吧。”顧大人提點道。

“再等等。”

這一等又是半晌。鴉鳴四起。

“不能在等了，殿下！”顧大人態度強硬，不再商議而是命令將士行軍。

邢澤秋扭頭看向身旁的千縝，“下令吧……行軍。”

“是，殿下。”

邢澤秋閉上雙眼，任子民憤怒的聲音灌入耳蝸。（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