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謙益大驚,一時身如墜井,半點動彈不得,只得如實吩咐道:“改道去寧榮二街!”
過了一會兒,錢謙益才忍不住對這持刀抵著他脖子的人說:“你們賈府的人也忒大膽了吧,我再怎麼說,也是朝廷命官!”
“誰給你說我們是賈府的人?我們是錦衣府的!”
這人回道。
“那為何去寧榮二府?”
錢謙益問。
這人未答。
待錢謙益到了寧榮二街一處幽禁房舍後, 就有人出來先將轎伕和執事人等請到南房吃茶,而在這之後,錢謙益才在轎子裡的人押解下,來了正堂屋內。
屋內坐著的人正是賈蓉。
不過,錢謙益還看見屏風後面還藏著一人。
這人正是賈璉。
賈璉在從賈蓉這裡知道錢謙益在打聽賈府的事後,就決定在錢謙益被抓來時,主動來聽聽錢謙益怎麼說。
“錢公與忠順王走得近?”
賈蓉問道。
錢謙益不答,還反問賈蓉:“賈千戶,你們錦衣府為何拿本官?”
“自然是因為我們錦衣府已查知你私交內宦、打聽聖上行蹤、圖謀不軌,所以問問。”
賈蓉回道。
錢謙益聽後笑了:“我想不是為這個,是因為你們賈府吧?”
賈蓉沒有再回答錢謙益的問題,而是沉聲說道:“你還沒回答我第一個問題呢。”
“我和忠順王只是好友,只是準備去順路拜見他而已。”
錢謙益回道。
“錢公不說實話!”
賈蓉回了一句,就道:“既然如此,就只能讓錢公你嚐嚐何為‘土布袋’了。”
“這土布袋,就是把一個布袋,盛一袋黃沙,將來壓在你身上,不消一個更次,你便會斷氣,且無半點傷痕跡象,最厲害的仵作也瞧不出端倪,只會以為錢公是一時暴斃。這是我錦衣府傳了上百年的老法子,用這法子整死的人沒一萬, 也有一千, 且沒一個發覺出來, 錢公何不試試?”
賈蓉接著說後, 就吩咐道:“把土布袋抬來,另,伺候錢公躺下。”
錢謙益聽後已心裡怦怦直跳起來,在看見有錦衣衛官校真把一鼓鼓的布袋抬了來後,已滿頭是汗。
“錢公是聰明人,我想錢公應該知道該怎麼回答出讓我滿意的話。”
賈蓉又說了一句。
“我說!”
錢謙益忙大喊一聲,道:“我是準備把你們璉二爺今日去見了聖上的事說給忠順王,讓他知道今日陛下突然要設武備學堂的事,跟他有關!”
“放下吧。”
賈蓉吩咐了一句。
兩錦衣衛便把裝滿黃土的土布袋放在了地上。
錢謙益松了一口氣,問:“可以放我走了嗎?”
“哪能呢,錢公去了,把我做這事,告訴給忠順王,告訴給了別人怎麼辦?”
賈蓉問道。
錢謙益忙賭咒發誓道:“不會,我絕對不會!”
接著,錢謙益就哭喪著臉說:“只求你們留我一條命!”
“要留你一條命也可以,你得答應為我們做事。”
賈蓉吩咐道。
“為你們做事?”
錢謙益大為驚訝。
“沒錯!早就聽聞錢公善於為他人眼線, 錢公只要肯為我們做事, 我們自然會放你走。”
賈蓉回道。
“好!”
錢謙益松了一口氣,回道。
“口說無憑, 我們想到一個絕妙的法子,希望錢公答應。”
賈蓉道。
“什麼法子?”
錢謙益問。
“久聞錢公家境豪富,乃江南大族出身,且文採斐然,享譽士林,所以,還請錢公親筆寫一封欠賈府三百萬兩白銀的借據,只要錢公一日不出賣賈府,賈府就一日不會把這借據拿出來,示以眾人。錢公是何等人物,天下誰不認識錢公之文字,甚至也模仿不來,所以只要有錢公有親筆書一封,我們自然就會放心。”
賈蓉說道。
錢謙益聽後當即站了起來,吼道:“你們怎麼不直接抄敝人的家!還三百萬兩!搶劫啊!”
唰!
站在錢謙益身旁的賈琮直接拔出了刀。
錢謙益一見這刀,才沒再喊,又坐了回來,問賈蓉:“能不能讓他把刀收回去,這刀看著都涼颼颼的。”
“嚇著錢公了,多有得罪。”
賈蓉回了一句,又問:“那麼錢公寫嗎?”
“我寫。”
錢謙益點點頭。
“很好!”
“錢公待會兒寫了親筆書後,打算怎麼做?”
賈蓉又問。
錢謙益回道:“繼續去忠順王府,但不說來這裡的事,只告訴忠順王,沒在夏府問出什麼,然後將忠順王府的打算想辦法告訴給賈府,我還是會積極為忠順王府出謀劃策,只是會把知道的,尤其是關乎貴府的,都想辦法告知給貴府。”
“錢公果然明白!”
賈蓉笑著說道。
錢謙益也笑了笑,只是心裡有些肉疼。
畢竟是三百萬兩銀子啊。
他錢謙益要是個普通人,還能賴賬。
可他是江南士林領袖,東林黨主要人物,豈能言而無信?
他不得不承認,這賈府敲自己的竹槓,敲的可真狠。
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敢以後違背賈府意志的。
此時,賈蓉繼續對錢謙益笑容滿面地說道:“如今想來,錢公快是我們自己人了,那麼,還要請錢公把與忠順王一黨的官員士子名單交出來吧。”
“這……”
錢謙益有些猶豫。
他知道要是因為自己貪生怕死,出賣了跟著忠順王結黨的許多官員士子,尤其是東林官員士子們,而被人知道的話,那自己將來無疑會被這些人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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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公,土布袋還沒撤呢”。
賈蓉因此提醒道。
“你,你們,你們怎麼能這樣!”
錢謙益呲牙道。
“覺得我們卑鄙是不是?”
賈蓉主動問了一句。
隨即,賈蓉摸了摸鼻子,笑說:“錢公,你完全可以求死,不用說出來,也不用為我們做事。”
錢謙益大口呼吸著,說:“王鐸、周延儒、吳昌時、丁魁楚、沈維炳……”
“記下來!”
賈蓉突然大喝一聲。
“是!”
早已執筆坐在案前的賈蘭回了一句。
待錢謙益念了一大串名字,且停下來後,賈蓉才問道:“錢公還有要補充的嗎?”
“沒有了,錢某這點記性還是有的,也不敢有所隱瞞,知道隱瞞你們的後果。”
錢謙益回道。
“行!今日就得罪錢公了。”
賈蓉說了一句,就吩咐道:“放他走!”
“多謝!”
錢謙益回了一句,又問:“錢某私結內宦的事?”
“民不舉,官不究。”
賈蓉回道。
“明白!”
錢謙益失魂落魄地起身離開。
賈蓉這裡則將錢謙益寫的借據交給了賈璉。
賈蘭也把名單遞給了賈璉。
賈璉拿過借據和名單,吩咐道:“名單待我們賈府備份一份以後,蓉兒,你就去給陛下交一份,這件事陛下已經知情,瞞不過他。”
“是!”
賈蓉回道。
……
錢謙益這裡來了忠順王府後,就將自己在夏守忠這裡詢問的事告知給了忠順王。
“沒問出來也沒什麼,已經有人透過別的宦官打聽了出來,陛下決定設武備學堂前就是見的賈璉!”
忠順王聽後擰眉說著,就又道:“我就知道陛下會因為他賈璉從嚴治家取得不錯的效果,而生出從嚴治國的想法,以致於今日竟悍然殺了三名言官!”
“王爺說的是,如今看來,想必這一切都是賈璉在從中蠱惑陛下,要想阻止陛下,得先除掉這賈璉。”
沈之渡說道。
忠順王突然問:“你們想必已經知道市面上如今出現的大量尺寸更寬、質地更密的布匹?”
“是的!據查問,多是出自賈家莊戶之手。”
錢謙益回道。
“不只是賈家莊戶,與他賈家有親的薛家已在月港、廣州等地,與西洋番交易了這些布匹,還因此直接搶走了我們江南不少布商的生意,今年我江南布商損失慘重,許多布匹不得不打半折乃至三四折才出售成功。可以說,賈家如今開的這織坊讓我們江南士族損失慘重!”
“我江南士族願意看見他賈家破滅!”
沈之渡回道。
忠順王聽後道:“賈家下奪走你們江南之利,上蠱惑天子為暴君之舉,真正是天理民情難容!是得想辦法除掉讓這賈家破滅,賈璉身死!不然,後患無窮!”
“請王爺放心,我們已經讓御史潘雲意等收集他賈璉罪證,到時候御前問到此事,還請王爺奧援。”
沈之渡道。
“放心!”
錢謙益聽後暗暗記下了這御史的名字,心裡想著怎麼尋個辦法讓賈府知道此事,以免到時候賈府怪自己不為他們做事,而將借據抖露出來。
……
承宣帝在收到賈璉遞來的名單後,就宣見了賈璉。
北靜王也在這裡。
承宣帝先對賈璉說道:“賈蓉呈上的這份名單,朕看了,牽連到不少官員,有些表面上還是來自不同的陣營,有齊黨的,也有浙黨的、更有不少東林黨,他忠順王倒是快成半個天子了。”
“那也不是真天子,早晚有樹倒猢猻散的時候。”
賈璉回道。
承宣帝微微一笑,因為他也是這麼看的。
承宣帝接著就又說道:“朕已和北靜王整理了一份可用之才的名單,是詢問徐光啟一幹實心為國者後,整理出來的,如在遼東之熊廷弼、天津之畢自嚴、山東之王在晉、大名之盧象升、永城之孫傳庭……以備將來代替那些尸位素餐、貪贓枉法之輩使用,但如何找個名義,先把他們集中到京師,以備將來使用,朕和北靜王都想聽聽你的意思。”
“是!”
賈璉道:“如今天下結黨營私者甚多,什麼東林黨、齊黨、浙黨、楚黨……以致於社稷難扶,如今朝廷也只能行大破大立之策,結同心為國者為黨,既如此,不如先以辦學的名義,設大康資政學堂,讓這些官員進京學習,以備升遷重用,他們本人因知道是要被重用自然是願意進京學習的,順便也能透過辦學的方式對他們統一治國理念,以避免到時候真分到各衙門任堂官、各省任督撫,就各唱起各的調來。”
“大康資政學堂?”
承宣帝和北靜王互相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