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鼕鼕！”

第二天清晨，才五點半。

林正就被敲門聲驚醒。

他覺得精通養生的自己，已經算是這個時代裡，起床較早的人了。

卻沒想到，這個房東老太太，竟然比他還要早！

打開門，對方果然站在外面，懷裡抱著黑貓。

比起以前那副刻意裝神弄鬼的樣子，現在的房東老太太，終於是正常了許多。

而且，林正還留意到，對方竟然穿著一身比較不那麼合年紀和身材的，非常鮮豔的衣服。

看起來鬆鬆垮垮的，很奇怪。

而且那只黑貓也顯得有些狂躁。

一直發出喵喵的聲音，還在老太太懷裡掙扎著。

好幾次都差點跳出來。

但終究還是被其牢牢的抱在懷裡。

房東老太太依舊冷著張臉：“起來了吧？收拾一下，快點搬走吧，你不是說你已經找到房子了嗎？”

“找是找到了，但我就連多一天都不能呆了嗎？

你這麼早來催我走，有必要嗎？”林正不由的一陣窩火。

連個覺都不讓人睡！

這也太離譜了。

房東老太太搖了搖頭：“不讓你住了，你馬上就走，最好現在就走，快去收拾東西！”

她不知道那些強拆的人什麼時候來。

所以，為了保險，必須得讓林正快點離開。

因為只有林正離開了，她才方便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已經收拾好了，不勞煩您提醒。”

林正也冷冷的說了一句，側過身。

果然，房間裡大包小包的放了一地。

穿越過來之後，為了湊錢拍電影，林正將許多自己用不上的東西，變賣的變賣，賤賣的賤賣。

只留下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

原本也就沒多少東西。

而且，他確實是想快點搬走的。

這麼一個簡陋的房間，哪裡有從張警官那裡租來的三室一廳舒服？

所以昨晚回來之後，他就已經收拾好了東西。

此時，整個房間裡面，只有兩個巨大的編織袋，以及一個揹包。

重量肯定還是不小的，但對於林正而言，這都不是事。

如今被人房東催上門來。

林正也懶得再多說，直接轉身開始洗漱。

洗漱完之後，他又花高價，加了不少錢，才訂了一輛願意開進來的搬家小車。

畢竟他東西確實不少，拿是拿得動，但在地鐵上，肯定會影響到其他乘客。

這還馬上就要到早高峰了，林正也不想給打工人添麻煩。

沒過多久車就到了，他將鑰匙還給了對方，提著袋子，揹著書包，直接走出大門，上了車。

小車司機人很和善，也很健談。

林正一坐上車，就被拉著聊起天兒來，連行李都沒時間放好。

就那麼隨隨便便丟在車上。

司機說他經常聽到那個小洋樓鬧鬼的傳言。

裡面的房東有問題之類的。

如果不是林正加了很多錢，這一趟他肯定不會來接。

對此，林正早已經見怪不怪。

這樣的話，他已經聽到過許多次了。

也正因如此，所以那片地方才人跡罕至，一般情況下，連計程車都不願意進來。

除非加錢。

而且林正也知道。

其實根本不存在什麼鬧鬼不鬧鬼的。

他已經抽出檢驗過了房東老太太，並未發現對方有什麼問題。

完完全全就是一個普通人。

所以，對方之前那些奇怪的表現，也毫無疑問，只是在裝神弄鬼而已。

說不定，就連這鬧鬼的說法和傳言。

都是房東老太太自己傳出去的。

當然，他還是想不明白，對方究竟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也是一肚子的怨氣，當即便開始吐槽起來。

兩人一路走一路聊。

將近三個多小時之後。

車終於到了璃月小區的門口。

林正拿好東西下了車，直奔3單元403而去。

用鑰匙打開門，當即便踏進這個裝修精緻，空間寬闊的三室一廳套房之中。

或許張成民他們早就有出租之意。

所以雖然房子裡面傢俱完備。

但像床單被褥等一些比較貼身的東西，卻一概沒有。

林正當即便來到主臥，將自己的東西換上。

而後，便是配置房間。

他將編織袋中的衣物衣架都拿了出來，放到衣櫃裡。

其他東西，也都各位到各自的位置上，前前後後只花了一個多小時。

這套房子，總共有三個臥室，其中一個，被改成了書房。

林正並不打算改回來。

作為一個不那麼撲街的導演，他也確實應該有一間自己的書房了。

休息了一會兒之後，他又便揹著揹包，來到書房裡，打算再佈置一下自己工作的地方。

開啟揹包，將裡面的工作用品，一一拿了出來。

電腦。

鍵盤。

滑鼠。

充電器……

“咦？我充電器呢？”

林正看著原本應該是裝充電器，但此時，卻空空蕩蕩的那層空間，一臉震驚。

他記得清清楚楚，昨天晚上，確實是將充電器和充電線，全部都放進這裡面了的。

結果現在，卻沒了，消失了！

他不死心的繼續在揹包裡面摸索起來。

但不僅沒有找到，反而還發現，自己丟掉的，不只是充電器！

還有一個存著些鬼片劇本的隨身碟，一個原身留下的，賊貴的無線耳機。

穿越過來繫結了系統，並發覺自己只能拍鬼片之後。

林正立刻將腦子裡所有能夠想象到的鬼片，全部都寫了出來。

然後存到隨身碟，藏在家中。

雖然裡面都是專門嚇人的那種正統恐怖片。

但多少也是地球的文化結晶，是他的勞動成果，他當然不可能隨便丟掉。

昨天他記得清清楚楚，自己是專門找到了之後，放到了揹包中一個安全的角落。

但現在，翻遍整個揹包，卻都找不到。

至於那個耳機，是林正少數沒有變賣的東西之一。

因為他自己也有聽歌的習慣，但後來發現，拍電影實在是太忙了，尤其像他，還有壽命的壓力。

所以也就把暫時將這個愛好封存了起來。

可這並不代表著，他就可以隨便將那副耳機丟掉。

要知道，那東西，哪怕是二手的，也能賣出兩千多塊呢！

“不可能啊，我明明都裝進去了！”

林正對自己的記憶力很有自信，他可是連那麼多電影劇情和場景都能記下來的人啊。

他立刻將整個揹包裡所有的東西，都倒了出來，準備檢查。

但丟掉的東西沒找到，卻反而在揹包下方，摸到了一個洞。

“洞？哪裡來的洞？”

他離開將包翻了過來，這才發現，豈止是一個洞，在揹包底下，分明有好幾個洞！

雖然都不大，但也絕對可以將一些東西拿出去。

而且很明顯能夠看得出來。

這些洞都有被撕咬的痕跡。

林正的面色不由的陰沉下來。

他記得清清楚楚，在昨天他收拾揹包的時候，是絕對沒有這些洞的！

接著，他又在揹包的夾層，發現了一顆帶著血跡的牙。

一顆只有動物才能夠長得出來的，尖銳的犬齒。

“該死的貓……”

林正捏著那顆牙，咬牙切齒。

這顆牙，以及揹包上那些明顯有撕咬痕跡的洞。

都充分證明了這次“犯罪的兇手”，絕對就是房東老太太的那只黑貓！

他將貓牙放進口袋，拿好了鑰匙跟手機，出了門，直奔地鐵站而去。

他必須要把自己丟掉的東西拿回來。

並且，也要讓那只該死的黑貓，付出代價！

……

而此時，那棟林正住了好幾個月的小洋樓裡。

二樓房間門窗緊閉，一片寂靜。

黑貓舔了舔少了一顆犬齒的牙齦，臉上滿是痛苦。

這顆牙，是它昨晚潛入林正的房間，偷完東西之後。

自己硬生生磕掉的，而後，才塞進林正揹包裡的牙齦！

哪怕疼的身體直發抖，但它依舊一聲沒發。

它雖然還沒聰明到那個程度，但卻也能夠感覺到，自己的主人，即將就要大禍臨頭了。

而能夠救她的。

就只有讓它無比懼怕的林正！

黑貓轉過頭，看向正坐在沙發上的房東老太太。

此時，對方正捧著一個有些舊了，但卻被擦得乾乾淨淨的相框，看著裡面的相片，一邊撫摸，一邊發呆。

框裡的相片已經有點泛黃，上面是一對男女，都三十來歲的模樣。

他們緊緊的依靠在一起，而在他們背後，正是這間小洋樓。

不過，照片裡的小洋樓，卻顯得很新。

裡面那個面貌靚麗的女人，身上穿著的衣服，正是今天，她身上的這一件。

這張照片，是她和丈夫二人，費盡千辛萬苦，將這座小洋樓修起來之後，拍下來的紀念照。

紀念他們終於有一個屬於自己的房子。

他們兩人是在大學認識的，經歷了四年的長跑，感情始終穩定，而且，還越來越好。

她沒有嫌棄丈夫出身農村，家境惡劣，父母早逝，連親人都沒幾個。

丈夫也很心疼她，願意不要孩子，只和她過這一輩子。

他們早已經認定，對方就是自己一生的伴侶。

但等到畢業，兩人想要結婚的時候，卻遭到了她父母的反對。

因為丈夫是個孤兒，拿不出彩禮錢，更別說什麼車子房子了。

父母堅決不同意，並威脅說，如果她硬要嫁，不要妄想得到他們的幫助。

但她還是堅持要和丈夫在一起，她從小就調皮，也不差這一次。

自己生活就自己生活，兩個大學生，就算沒有別人的幫助，也能過好日子？

事實證明，她賭對了。

結了婚之後，丈夫依舊對她那麼好，兩人的感情，依舊如膠似漆。

他們租了一個房子，開始努力工作。

既然吃不了太好的東西，那就不吃。

買不起太貴的衣服，那就不買。

丈夫每天下班之後，還去兼職。

她也找了一點簡單的工作，多多少少能再賺一些。

生活上的壓力，並沒有壓垮他們。

甚至於，他們每個月都還能存上一筆錢。

當時，他們最大的目標，就是儘快有一所自己的房子。

這一刻，他們並沒有等太久。

正好遇到這邊要開發，於是，他們便買下了一塊地方，拿出所有的積蓄。

自己設計，自己監督著建造，自己裝修。

蓋下了這一棟，他們二人的第一個房子，也是唯一的一個。

房子完工之後，他們非常興奮，特意買了一身昂貴的新衣服。

拍下了這張照片，留做紀念。

那時候，她29歲，丈夫也才30。

而今年，她已經89了。

他們在這裡生活了整整六十年。

沒有孩子，送走了她的父母之後，他們更是只有彼此。

雖然後續，這裡的開發計劃擱置，最後也沒續起來，導致這裡的人越來越少。

陸陸續續有人搬走，做什麼也都越來越不方便。

但他們卻依舊住在這裡。

因為這棟小洋樓，寄存著他們最寶貴的記憶。

十三年前，丈夫因病去世了。

小洋樓裡，只剩下她一個人。

幸好，她很幸運的在外面撿到了這只黑貓，才不至於這麼孤單。

原本等待著她的，應該也就是慢慢的老去，一天比一天更老，然後一直到死。

但就在一年前。

又突然出現一個開發商，說要重啟這片地方的開發計劃。

但卻要把這裡的一切，全部都拆掉，推翻重來。

這開發商很有錢，用很高的價格，把原本居住在這裡的其他人，都買走了。

別人願意丟掉這裡的一切。

但她沒有，她不捨得丟掉這棟，自己和丈夫親手建造起來的小洋樓。

她乞求對方能再多給她一些時間，等到她死去。

她也沒多少時間可以活了。

她甚至可以一分錢都不收，因為她也不需要那些錢。

他們兩人是有積蓄。

但開放商卻並不同意，說不能錯過時機，不然會影響到什麼商業計劃，重大佈局。

她聽不懂，也不願意聽懂。

她就是不想在自己還活著時候，看到這棟小洋樓被拆掉。

她想了很多辦法，找了很多人幫忙，甚至請記者來曝光，但都沒有用。

她一個老太太，又怎麼可能是開發商的對手呢？

何況，對方已經拿到了相關的許可證，也願意出錢。

甚至願意出更多錢從她手裡買。

而且，對方也比她更懂得怎麼斷章取義，操控輿論。

所以在曝光之後，別人看起來，她反而成了無理取鬧的那一個。

“這個老太太，是真的不知好歹！”

“就是，換我我早就賣了！”

“一個破樓，還想坐地起價？你想要一個億嗎？”

“有文章說是，這房子裡有她和丈夫的記憶。”

“記憶？傢俱？照片？搬走啊！這些東西，能有錢重要嗎？”

“你這樣不行的啊，我們這些人，開發商只給了一半的錢，剩下的錢，就等你搬走了才結算呢。”

“怪不得成了一個孤寡老人，這樣的父母，換我我也不想管！”

……

在這個所有人都更加看重金錢的時代，她好難得到幫助。

她意識到，自己只能靠自己。

她思來想去，終於想到了一個可能有用的辦法。

雖然她並不缺錢，也完全不想，把有著自己和丈夫記憶的地方，租給別人。

但她依舊列印出了無數廣告，到處張貼，以極低的價格，將房子租了出去。

然後，刻意表現出怪異的行動、神態、裝作不正常的樣子。

刻意的驚嚇所有進來的租客。

雖然當年，看著臉上的皺紋越來越多時，她也很難過。

但這個時候，她卻很慶幸，自己老了之後，可以變得這麼醜，這麼嚇人。

可以裝鬼裝得這麼像。

她更慶幸，自己多年前撿來的這只小貓，聰明的驚人，可以聽懂她的意思，甚至幫著她完成一些驚嚇的行動。

當然，她並不會真的傷害到這些租客們。

在驅逐對方離開，或者對方自己退租的時候。

她還會把所有租金都還給對方，甚至是會多給一些。

她每次只招一個租客，等到那個租客被嚇跑，再招下一個。

隨著招過來的租客越來越多，加上她自己也學會了上網，在網上散步著各種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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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漸的，這裡鬧鬼的傳聞不脛而走。

一切都很順利。

她也很滿意。

她覺得這次，可能會有效果了。

在這個世界上，比錢更能令人在意的東西。

可能就只有鬼了。

如果知道這裡鬧鬼，那些開發商，是不是就不會繼續這麼逼迫了？

她這麼想著。

一直到林正租了進來，然後，告訴了她，藍夢潔出事的訊息。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雖然很小心……但好像還是做錯了什麼？

她不應該把不相關的人扯進來？

她開始思考，自己是不是不應該繼續這麼做。

之後，她又接到了那個電話，通知強拆的電話。

看來，在金錢對面，鬼也沒有用啊。

再之後，她看到了電視上的那條新聞。

她終於徹底的意識到，自己做錯了。

而且錯的很嚴重，嚴重到根本就沒有辦法彌補。

她想了很久，而後，又做出了一個決定。

她準備去死。

是的。

從決定把林正趕出去的那一刻，她就已經做好了死的準備。

既然這些人不願意放過她的房子。

那她就用自己的生命，也讓這些人付出應有的代價。

這是她殘存的生命，唯一能夠做到的事情了。

但她當然不可能知道。

藏在開發商背後的那些人，真正的目的，就是要讓她死！

轟隆轟隆轟隆……

外面傳來逐漸靠近著的劇烈響動。

黑貓的耳朵早就豎了起來，一對貓童，也直直的豎起，在昏暗的房間中，彷佛散發的澹澹的紅光。

“來得這麼巧嘛……”

她說著，而後，費了很大的力氣，將相框拆開。

拿出那張合照，放進衣服裡，緊緊貼在皮膚上。

其實房間裡還有很多照片的。

但肯定是拿不完，算了，這一張也就夠了。

她柱起柺杖站了起來，旁邊的黑貓立刻跳到她懷裡。

她笑了笑，摸摸貓頭，沒有說話，一步一步的往門外走去。

那丫頭，我對不起你，我現在就把命還給你，如果有下輩子，我再還你一次……

老頭子，我可能要來找你了……

如果人沒了之後，真能變成鬼的話……該有多好啊……

吱……她拉開門，木門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

這房子確實已經太老了，可能也確實到了該拆的時候了吧。

但我就是不想拆啊……就是不想……

正午的陽光灑下來，遮住她的臉，很刺眼，讓她禁不住流下了一滴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