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千歲是恨，恨自己的無能，他時時刻刻想要守住的人，結果還是離開了他們。

用那麼激烈的法子。

龍千歲說完了，紅杏也聽完了，兩人皆無語許久。

“紅杏，我不想大哥記起任何事。”他突然沉聲道，“大哥失去記憶，是好事，若是記起，記起大嫂已死，他帶回去的紅麻子還是主兇，大哥情何以堪。”他會受不住的。

若是龍千歲所說屬實，紅杏也認同這樣的做法，龍萬元沒有辦法承受妻子的事，是因為失去他所承受的過度打擊，加上他所採回的“紅麻子”，龍萬元極疼愛付霜韻，現在的龍萬元早已性情大變，與曾經熱血朝天的龍萬元早已不是同一個人。

有些事，他不需要想起來。

儘管——

她曾認為，他有想起自己過去的權力，沒有人可以代替他做任何決定，他想或是不想，唯有那個叫龍萬元的人可以說了算。

她是個大夫，她能做的事，其實很有限。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路要走，沒有人可以代為決定什麼。

“紅杏，求你，好嗎？”

“你不需要求我，因為，我並不能應允你任何事，也有可能在下一刻，龍萬元便什麼都想起來。”她無能保證什麼。

“你可以的。”龍千歲直視著她，“我知道你可以的，你可以直接封了他的希望，讓他永遠都想不起過去，過去對他並不快樂，有的是更多的痛苦。”

紅杏回視著他，認真道，“這些話，你問過龍萬元嗎？他做何想？”

龍千歲沉默。

不——

他並沒有問過大哥，即使不問，他也知道大哥的回答是什麼，大哥很積極的配合紅杏的診療，他是想要恢復記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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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他說他並不強求。

“他不用想起過去，他還是龍萬元，依舊是龍千歲的大哥，是爹孃疼愛的長子，是歸雲島人人敬重的前島主。”缺少的東西，並不一定要去追回。

若是他龍千歲失了記憶，他不會強求。

“甚至，他可以新任島主。”

紅杏沒有反駁他這句話與這番用意，她相信他是真的願意將島主之位再次轉回龍萬元的身上。

“若我不答應呢。”

“我知道你會答應，若紅杏真的不答應，我只能去求大姐，她一定會答應。”龍千歲是拿捏準了范姜家人的性子，知道范姜大姐最容易說話，雖離開了歸雲島，可是心還留在歸雲島，除了對龍千歲無好感，范姜大姐對歸雲島上任何一個人都視若家人。

家人的事，范姜大姐豈會隨意處之。

若是能幫龍萬元，不讓龍萬元這麼痛苦，范姜大姐一定非常樂於幫忙。

“那你去求大姐吧。”這一次紅杏真的轉身直接走人了。

龍千歲無言半晌。

隨後，輕笑出聲。

若是礙於紅杏的性子與情面，他是一步也踏不出去。

龍千歲讓曲寺把范姜大姐請進房裡，一番巧言說下來，范姜大姐哪裡還有不答應的道理，她是忙不迭的點頭應下。

“你放心吧，這件事我會跟紅杏好好說說的，只要紅杏有辦法做到，我就讓她去辦。”這件事，她還做得了決定。

范姜大姐的熱血心腸，從來都沒有減少過半分，典型的是面冷心熱的好人。

龍千歲就是拿捏住這一點。

范姜大姐是服軟的人。

“謝謝大姐。”

“行了。”范姜大姐一揮手，“這件事你就不要擔心，安心歇著吧。”

有範姜大姐的命令，紅杏似乎不執行都不行，她沒有立場去反對。一切順其自然吧，龍萬元若是能想起曾經的事，也是命中註定。

若是想不起來，亦是命中註定。

她不過是個大夫，能做的事情，其實很有限。

每隔幾日，龍千歲便會收到呂瞳的信一封，齊普城來來回回，也多是風賞樓的人，聽說已經佈署妥當，接下來就要開始實行計劃。

是成是敗，就看在實行當中，是不是會出什麼差子。

呂瞳派來的人到了嚴家醫館，便會與龍千歲談上半日，翌日又離開齊普城回去向呂瞳交代，龍千歲除了養病，其餘時間就是看書，然後不停的寫。

他倒是很聽話，紅杏交代的事，他都乖乖的做到。

該歇時，便歇著。

該吃什麼，就吃什麼，哪怕，是再苦的藥也一樣。

反正他也是習慣了。

“紅杏，我想也去走走。”

“讓曲寺扶你出去吧。”

“我想讓你陪著我。”他直勾勾的盯著她，“曲寺是曲寺，你是你，我不能陪陪我嗎？”他知道，她最近沒有特別的事，她唯一要用心的只有他和大哥，龍家兩兄弟都是她的病人。至於其他上門來求診的病人，並不一定需要她親自動手，前頭有駱提大哥可以獨擋一面，駱提大哥也覺得棘手的，抑或是對方身份極不同的，才需要紅杏親自動手。

紅杏挑病人的習慣雖有違行醫之道，不過，龍千歲還是頗贊成紅杏的這種挑選方式，若是來者不拒，她會非常辛苦。

如此一來，倒是多了些休息的時間。

“我不想陪你。”紅杏直言，不怕傷了他，反正他的臉皮也夠厚的，“想要出去走，就讓曲寺陪你，否則，就留在這裡。”

“紅杏，你不能這麼狠心。”龍千歲直搖頭，裝強是不行的，硬碰硬是紅杏的性子，扮柔弱才能博取她的同情，他知道，范姜一家，表面上信勢旦旦的說指責他，但是心底裡，仍是對他狠不下這份心。

他依舊留在這裡。

依舊好吃好住讓人這樣對待著就是最好的說明。

“你是想見識見識我是怎樣的狠心？”紅杏眼兒微眯，“龍千歲，人是逼不得的，你若真的以為這樣的，逼迫就可以讓我乖乖就範，那你就大錯特錯了。”她不會，站在他面前的早就不是當初的範姜杏。

被人逼迫，不曾努力的反抗過。

否則，今時今日，他們何以落到這種地步。

何以讓爹客死異鄉。

那是她心中最大的痛，她甚至可以不怪龍千歲曾經對她做過任何過份的事，傷了她的心也罷，丟了她的臉也罷，她都可以不計較。

可是，他做了最過份的一件事。

她是絕對不會原諒他的。

爹已逝，所有的事皆已註定，絕對不可能再重回一次。

他與她的結局，也早在當年就已經決定，又何需再改呢。

她眼中的狠厲，讓龍千歲的心中狠狠的一抽，看著她的恨，他也心痛，真的心痛，他明白這是他做錯的事，他必須為此付出代價。

這是他必須承受的後果。

“我們還是夫妻。”他非常堅定的宣佈，“紅杏，你還是我的妻子，夫妻之間吵架是難免的，你不能因為一句氣話，就真的毀了我們夫妻的緣份。”

這份緣，是他強求來的。

他不會放手。

“龍千歲，你以為這麼說能改變什麼？這裡不是歸雲島，不是你說了算，站在你面前的也不是範姜杏，范姜這個姓氏，在踏也歸雲島便已經被我們掩埋在過去，藏在心底，這裡只有嚴紅杏，你想要找回你的妻子，就回你的歸雲島去，齊普城的嚴家醫館沒有你要找的人。”紅杏氣忿難當。

他怎能說出這樣的話，他怎能還如此的若無其事。

若不是——

若不是要顧及其他人，她當真想直接毒死他算了，這種禍害，不必要留在這人世之間。

“範姜杏也好，嚴紅杏也好，你都是我的紅杏。”龍千歲的態度硬是雷打不動，“我說過，我犯過的錯，我可以承擔後果，你想對我怎麼樣都行，紅杏，我只希望我們還是夫妻。”

“不可能。”毫不遲疑，紅杏直接滅了他的希望，“我們不可能還是夫妻，我嚴紅杏嫁給誰，也不會再嫁給龍千歲。”

言下之意，她當真是想要嫁人了？

龍千歲眉頭一鎖。

“紅杏，你不能真的紅杏出牆。”

“那是本姑娘自己的事，關你何事，你還管不到我頭上來。”

“我是你丈夫，歸雲島雖不是以夫為天，可是，身為夫，怎能坐視不管。”

“你想管？那真是抱歉，你還真管不著。”紅杏冷笑，“若想好好活著，就忘了這回事，否則，你下一次病發，我必定袖手旁觀。”絕不再救。

這是威脅。

以生命威脅。

奈何，龍千歲就是不在乎自己的死活。

“不，若是為了自己的性命，就拋切你我之間的夫妻名份，這條命，不要也罷，紅杏，你瞧我至今，活著是快樂多一些，還是痛苦多一些。”唯有他自己深知，紅杏看在眼裡，不能感同身受，也必定是比旁人要多知一分。

“我不想說，我這一生過得生不如死，因為，在我痛苦的半生中，確實有美好的事存在，有家人，在你，有所有關愛我的人，我想要守護，不想讓你們傷心難過。”那苦，那痛，即使再深，也是帶著心甘情願的絲絲甜蜜。

“可是有時想想，死也不是件多難的事，龍千歲死了，愛他關心他的人只會心傷一時，時間會沖淡他們心底的悲痛，時日一長，誰也記不得龍千歲這個人。”他落寞無比的言道，“紅杏，若我真的死了，你是否還會記得我。”

“你死都死了，別人是不是記得你，也與你無關。”何必關心那麼多。活著時，有撇不開的牽掛，人死如燈滅，燈已滅，何必再執著其他。

“紅杏確定想得開，相較之下，我的確是不如你的灑脫。”他想要牽住些什麼，人死之後是何樣的世界，誰也不知道，不過，一個人死了之後，沒有人牽掛更是極慘無比。龍千歲原想以此博取紅杏的些微同情，沒想到，紅杏壓根就不在意這事兒，他是白耍了一招。

未重要害。（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