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歡聲悅耳,酒香花舫雲集,今夜我等有安身之所了。”
“絲竹文雅,想不到中原也能聽到水鄉之音,不知船上佳人如何。”
“過去一看便知。請問船家,可知此處花舫,哪家最好?”
……
酉時日入,一艘南來客船抵達徐州碼頭,眾人紛紛下船。
船頭有三位錦衣公子,持扇眺望北邊花舫,聽那方飛揚而來的樂音,談論落腳之處。
他們都是揚州才士,各姓趙、李、孫,其中才學最高的是李公子。
九月九日高家辦重陽詩會,也曾請他前往赴會。
此書生兼修道術,懂得如何跳脫夢中之謎,次日回府後仍記得詩會見聞。
這三人都頗有家資,外出從不住正店客棧,每到一地必找煙花處落腳,最愛脂粉床。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他們此行目的地是長安,乃是去給授業恩師祝壽,路過徐州,暫作歇腳,明日就要起程趕路。
現見碼頭就有好去處,誰也不願多走,拉來船家詢問眾花舫孰優孰劣。
船家是本地人,倒也略知一二,指最大的青花舫說:“只管找那艘大花船,船上樂女倌人個個出眾,但不做春宵,且要價不菲。”
“如此更好。”
孫公子說:“船家莫把我三人看低了,我等雖好煙花之所,卻只為錘鍊心性,借女子溫柔氣,消磨自身呆滯。其中包含做學問的道理,你未必懂。”
“兩位哥哥,既然已知去處,還不過去一看?”
“是也。”
趙李二公子相視,領著各自書童下船一探究竟。
來到北岸花舫雲集地,聞酒香更濃、琴聲撩人心絃。
他們張望最大的青花舫,看到眾多美貌倌人抬桌布凳,似乎在張羅酒宴。還有幾女弄弦吹樂,展身姿,練舞姿。
孫公子想上船問價,才發現人家沒放船板,無處登船。
這時有二女錯身路過,身形一閃便跨過岸頭上船去了。
隨行書童吃了一驚,三位公子驀然相視,齊望著船上那兩個女子。
其中粉衣女回顧一眼,找來個小娘子附耳說話。
小娘子走到船邊,對岸上三人說:“我家近日不待客,諸位公子請往別處問。”
趙公子摺扇指道:“不待客,又為何排練舞樂?可是有人包下此船?能否引薦一下?我這裡有珠釵一支,只請來他,此物就是娘子你的了。”
“誰稀罕你那破釵?”
船上小娘子回話,看面容原來是弦月。
她隨手端來一碗茶,笑道:“你們再不走,我可要敬茶哩。”
孫公子忙抬手阻攔:“莫潑茶,我三人一身文墨,沾水則黑,小生走就是了。”
萱兒走來看他們,鳳眼掃道:“浪蕩書生好不恥,未得真學文骨就敢亂借典故,往自己臉上貼金?我看就是把你們洗禿皮,也洗不出文墨。”
弦月接話:“你們身上文墨我沒看見,只瞧見高個的牙磣,低個的酸人,中間那不高不低的,雖說不酸不臭,有三分文氣,卻也金玉其外。”
三人被二女一番點評,各顯難堪之色。
有書童聽不下去,叫嚷道:“娼妓無禮,可知我們公子何人?我公子乃揚州第一才是李善欽,左右兩位……”
話剛說到這,弦月手裡茶碗潑出,正灌入書童嘴裡,嗆得他口鼻冒泡,弓腰咳嗽。
圍觀眾女歡笑起來,岸上李公子看眼書童,轉身去看其他花舫。
左右趙公子、孫公子跟著他離開,一個搖頭,一個感嘆。
三人尋花問柳無數,還沒一次如此吃癟。
他們都走了,弦月、萱兒也不多看,一人前去佈置酒宴書桉,一人上二樓亭閣回稟。
亭閣內,早晨出行的王山君、荀舫主、高二姐齊聚在此,與劉彥歡談今夜入學之事。
舫主說:“我三人各備了一份禮物,先不與公子過目,只等君一篇文章寄學之後,再拿與君過目。”
王寅道:“我觀世才心竅熠熠生輝,文光閃爍不停,可見你的學問已經攢夠,今夜足以入學!”
高二問:“想必妹夫此時,也感到心竅間‘煌煌明亮’吧?”
“你且暫壓,稍後等船行於長河,可借乾坤之力助功,眼望落日,懷抱長風。”
“適時豪飲一杯酒,開懷書寫心中文章,越是心胸暢快,越能引來乾坤之氣裹身。”
“那時文心明亮,正氣通竅,寄出心志點明燈,一氣貫通入真境!”
“二姐為小弟思慮周全,我還有何話說?今夜當敬三百杯!”
劉彥說話神采洋溢,心中滿志,感受文光通亮同時亦感受到三人體貼。
此番落腳徐州,真是時來運轉天助力。
二姐嫣然一笑遞上茶:“那我先敬上一盞,妹夫今夜可要放開胸懷,看你還有何風流才情沒顯露。”
“二姐說的是,我與舫主也想一睹為快。”
王寅斂袖道:“那日詩會,賢弟只作一首詩,很不盡興。今夜莫要再藏,我知你腹中有佳作!”
劉彥笑笑,餘光掃見簾外萱兒,指給舫主看。
荀舫主隨口讓她進來,問下面佈置的怎麼樣。
萱兒低頭回話,又說:“謝恩的來了。”
“讓她們上來面見公子。”
荀舫主吩咐一句,對劉彥道:“公子可還記得半月前,幫助過的墳崗遊魂,阿香琴玉?”
“她們也來了?”
劉彥以為舫主有意在今夜做個團圓,特意把阿香二女請來,謝道:“我和她們有些緣分,不想舫主如此用心,把她們也請來助勢。”
“非妾身用心,而是有人不放心。”
荀舫主輕言掃過高二,道出幕後之事,將這半月二女值夜簡述一遍。
說罷,萱兒領來阿香琴玉回事:“兩位妹妹到了。”
“進來。”舫主一聲接引,二女款款而入,持禮相見眾人。
劉彥觀她們身姿面貌耳目一新,笑道:“有勞二位娘子為我守夜,我看你們身貌靈清,不復以前鬼魂之相,想來舫主有所恩賜?”
“回稟公子。”
阿香跪坐說:“奴婢和義妹得雷法洗身,刷去了鬼氣,既是主人恩賜,亦是公子抬舉。不是公子抬舉搭救,我倆安有現在之姿?”
“娘子無需謝我。”
劉彥分看眾人道:“我當時是從念之舉,皆因你自己的善心。九月初八,我和書童上山赴約,你冒險告知兄長家僕底細,我才對你有所好感。”
“沒有你好心相告,就沒有今日之緣,這一切都是天定。”
王寅一聽看阿香問:“你事先通告了賢弟?把我根底說了?”
阿香陰魂顫慄,垂頭回答:“奴婢沒敢說仙家,只說阿翁等是為虎作倀之輩。只因當時不知仙家如何計較書童毀約,故而暗告公子提防。”
“賢兄不要怪她。”
劉彥用茶道:“阿香娘子是一番好心,不過略有誤解而已。現你我已結交,何必為難她。”
“倒不是怪罪她。”
王寅摺扇點指:“只是沒想到我螳螂捕蟬,她黃雀在後。賢弟不被她言誤導,沒把我歸為異類。愚兄很是高興。”
劉彥落下茶碗,真摯說:“《道德經》中提到‘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天下的生靈在蒼天眼中都是一樣的,我們生靈之間又何須分高低貴賤。”
“小弟以為,只要是善良一類,無論神仙鬼狐都是可交的。反之如果對方是惡類,即便是神是仙也要敬而遠之。”
“我開始出於好奇才應邀赴會,誰想兄長為我開道,請我同赴詩會,三番點撥,為我開智……弟深感有幸。”
說到此處,他端正一禮。
山君抬手托住,好不暢快,問舫主:“酒宴是否備好?我要與賢弟痛飲幾杯,謝蒼天賜緣!”
萱兒適時接話:“回山君,酒宴已備好,只等主人開席。”
“那我做回主,開席!”
說著,王寅把手劉彥先下亭閣,荀、高尾隨其後。
阿香舒緩心神,目送公子他們。
琴玉旁觀問:“姐姐怎敢去壞他的事,好在有劉公子求情。”
阿香笑道:“我不壞他的事,怎有今日好事?走,去看君子寄學。如此福分,一生未必遇上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