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修遠和許方怡到達許家的時候，王海燕已經把該準備的材料都準備的差不多了。她對坐在客廳裡的兩個人說，用不了多久，就可以直接上菜了。

一開始方修遠有些坐不住，總想著去廚房幫忙。可在嘗試了幾次均被王海燕轟回來以後，他也只能放棄。

許方怡見狀，也不敢再往廚房湊。王海燕覺得方修遠是客人，不願讓他進廚房，可如果許方怡膽敢把身為客人的方修遠一個人丟在客廳，王海燕恐怕只會吵得更厲害。

兩人只能在客廳坐立不安地聊天，等待著王海燕的召喚。

許方怡為了緩解氣氛，提議要開電視，還問方修遠想要看什麼節目。但方修遠拒絕了她的提議，他怕電視的聲音遮住王海燕喊他們端菜的聲音。

許方怡原本也有些莫名的不自在，可在看到方修遠的反應之後，她卻忍不住笑了起來。

“修遠，你這麼緊張幹嘛？在裡面的是我媽，又不是教導主任。她不會對你怎麼樣的。”

許方怡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麼看到方修遠這麼小心翼翼，她的心裡會感到一點點愉悅。

方修遠勉強扯出一個笑容來，答道：“我知道，可我就是控制不住的緊張。”

廚房裡的動靜一直往方修遠的耳朵裡鑽，他總是抑制不住地跟著聲音去想，許伯母現在在做什麼，許伯母又做什麼了……

許伯母發出的聲音甚至改過了許方怡的聲音。

每次他聽到疑似王海燕即將從廚房裡走出來的聲音時，心臟都砰砰直跳。

他之前不是沒見過王海燕，但是這次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反應。

許方怡只好在一旁安慰他：“我媽可不僅僅是拿你當客人，她是真的拿你當恩人。這話由我說出來，可能會讓你覺得有點不舒服，但我說實話，你救了我爸的命，就是我們家的恩人。”

方修遠果然覺得不舒服，他皺著眉說道：“你不用跟我說這樣的話，在我看來，救許伯父是我應該做的。如果我明明能夠救許伯父，卻沒有去做這件事，我恐怕會恨自己一輩子。”

許方怡笑得溫柔，輕聲應道：“我知道，你說的我都知道。我只是想告訴你，我爸媽他們是從內心裡感激你的，所以你在面對他們的時候，千萬不要有任何壓力。”

方修遠摸了摸鼻子，含糊地說：“怎麼說呢，總歸是有些心虛的……”

“心虛什麼？”

方修遠瞟了她一眼：“把他們養了這麼多年的女兒拐走了，我能不心虛嗎？”

許方怡紅著臉，用柔軟的拳頭輕輕錘了他的胸膛一下。

“我跟你說正經的，你能不能認真一點？”

方修遠的表情非常嚴肅：“我很認真。”

他“嘶”了一聲，突然說道：“你可以想象一下，如果我有爸媽，我帶你去見他們，你會是什麼感覺？”

許方怡愣了一會兒，面上的表情突然變得復雜起來。

“我……”

“你不要說出來，用心體會。”

許方怡沉默了起來。

兩人就這麼有一句每一句的聊著，儘管聊的內容不一定都是兩人感興趣的，或者有什麼意義的，但是他們都不覺得尷尬，也不會覺得不自在。

他們就算乾巴巴的坐在一起，一句話都不說，也會覺得很舒服。

王海燕沒有讓他們久等，沒過多久，她就一手端著一盤菜，從廚房裡走了出來。她把菜放到餐桌前的時候，腰間還系著圍裙。

許方怡和方修遠沒有等她召喚，就主動起身去幫忙端菜拿碗。

三人協力合作，一桌子香氣撲鼻的飯菜很快就佈置好了。

許方怡親手替王海燕解下圍裙，又給每個人的碗裡盛上米飯，這才跟在王海燕的身後坐下。

方修遠全程手足無措，王海燕讓他坐下他就坐下，王海燕讓他嚐嚐菜，他就拿著筷子發愣。

大約是看出了方修遠的拘束，王海燕坐下以後，沒有直接舉筷，而是先拿過方修遠面前的杯子，給他倒了一杯飲料。

她一邊把飲料遞給方修遠，一邊說：“說來也是慚愧，你第一次來我們家吃飯，伯母沒能好好招待你。這些都只是一些家常小菜，你先湊合著吃一些，全當在自己家。等到了晚上怡怡她爸下班回來了，再請你正式吃一頓。”

方修遠連忙伸出雙手接過飲料，緊張得說話都語無倫次：“不用不用，這樣已經很好了，一點都不湊合……”

雖然是在緊張的狀態下說的這句話，但方修遠不是出於客氣或者禮貌的心態說的。

王海燕做的菜雖然都是家常菜，但用料之豐盛一點也不輸於酒店裡的菜品。不用嘗，就算是看，也能看出王海燕廚藝非凡。

方修遠看到這一桌子的菜時，不得不說，他的確是受寵若驚。

他從小住的地方是父親留下來的房子，在一個十分偏遠的貧民區中，周圍的鄰里街坊也大多都是窮人。他從小吃百家飯長大，有哪家鄰居給他一口吃的，他就十分感謝人家了。

他長這麼大，甚至都很少有人會把他直接帶回家，讓他跟自家的孩子坐在一起吃飯的，更不可能會為他準備這麼豐盛的飯菜。

在他的印象裡，一整個家庭能花這麼多功夫做這麼多菜的，最多也只有在過年的時候。

後來方修遠長大了，開始自己打工，自己管飯，他吃的也多是學校食堂裡的飯。然而，那些大夥飯又怎麼能和這滿是暖意的家常菜相比？

在方修遠的印象中，他似乎從來沒受到過這樣的待遇。

王海燕見方修遠居然緊張到連說話的語氣都是顫抖的，一時心軟，跟他說話的語氣也柔和了不少。

“好了好了，你們等了那麼久，一定早就餓了吧。快點趁熱吃吧，嚐嚐伯母的手藝怎麼樣。”

方修遠衝王海燕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接著眼睛眯起來的動作，把快要湧出眼眶的淚水給遮了回去。

他儘量不讓自己夾菜的手顫抖，在筷子伸出去的前一刻，腦子裡想的不是他想吃什麼，而是怎麼才能讓拿筷子的姿勢顯得更有家教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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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在王海燕面前無力，更不想讓自己在王海燕心中的形象破滅，雖然他也不確定自己在王海燕眼中到底是什麼樣的形象。

他不知道自己夾了一塊什麼，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把它塞進嘴裡的，他只是突然感覺到，味蕾被一股強烈的暖意包裹住。

很香，說不出來是什麼樣的香味。很暖，也說不出來是菜的溫度，還是淚水的溫度。

他只能儘量讓自己嘴角的弧度拉到最大，然後用嘴高興的語氣說出一句：“真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