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阿德米索爾左手提著院長太太為他準備的行李，右手抱著濟貧院的孩子們縫製的用碎布拼成的小兔子。他穿著一身半新不舊的正裝，是濟貧院裡手藝最好的老裁縫做的，他曾是廷根最棒的製衣匠，結果在幾年前被一場車禍奪去了左手。沒了維生的活計，只得來到濟貧院做製衣老師，教導孩子們。

路過的先生小姐們偶爾對這身衣服皺皺眉頭，阿德米索爾並未察覺，這是他最整潔體面的時候。

“巡禮教派……極光……極光會。”

阿德米索爾走了幾步，囁嚅著，翻出口袋裡院長太太準備的紙條，上面明明白白地寫著：到了貝克蘭德車站之後，尋找一位帶著黑色帽子，穿著藍色外衣和棕色褲子的先生，他就是負責接待你的人。

他似乎毫無焦距的目光緩慢地從周圍的人身上掃過，一圈，兩圈，終於看到了一個符合要求的人。那人正在看報紙，藉著報紙做偽裝也偷偷地注意著他。見阿德米索爾看過去，那位先生沉吟兩秒，疊起報紙夾在腋下，徑直地穿過人群走了過來：

“你就是阿德米索爾？”男人低聲問。

他點點頭。於是對方又將帽沿壓低了些，半側過身給他帶路：“跟我走吧，你的院長應該說了。”

阿德米索爾又點點頭，跟著這位衣衫整潔且破舊的先生離開了車站，走上了貝克蘭德的街道，拐進僻靜的小道，重複幾次然後在一棟房屋外停下。

先生以固定的節奏敲了敲門，門內也穿來一段敲門聲，先生思考幾秒，又敲了幾下，對開的木門才終於開啟。開門的是一位看上去十分普通的姑娘，她對訪客點了點頭，隨後引著兩人來到大廳的牆邊，撥動了一下壁燈後櫥櫃自動移開，露出一個黑漆漆的通道。到這裡，阿德米索爾已經完全記不住了。

“這是一個臨時據點，總部的位置等完成了交接會告訴你。”黑髮的男人說，“你來的正是時候，我們很缺人，待會兒見了大人們別說不出話來。”

拐了幾個彎，又走了一段向下的樓梯後，兩人終於來到了一個比較寬闊的地下空間。數十個燭臺將這有一個網球場大小的空間照得通亮，幾個披著黑斗篷的人正在登記，幾個和黑髮先生一樣的工人打扮的人正在和一個首領模樣的黑袍人匯報工作。

黑髮男子帶著阿德米索爾走上前去，來到那個戴著兜帽的黑袍首領面前，恭敬地開口：“Z先生，我將「巡禮教派」推薦的人帶來了。”

被稱為Z先生的人放下手中的報告，抬眼看了看傻站著的阿德米索爾，揮手讓彙報的其他人暫時退下。他轉過頭來，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黑髮男子趕緊開口：“把你的推薦信拿出來！”

阿德米索爾愣了兩秒鐘，然後彎下腰開啟手提箱，從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裡摸出一封信遞了過去。Z先生檢視了一下火漆印，拆開後簡單地掃了兩眼，確認了最後的印章的真偽後便放到了一邊。

“你的上司應該告訴你了，雖然「巡禮教派」有著許多不同途徑的非凡者，但「命運」途徑並沒有培養的前例，為了不浪費你的天賦，她把你轉交給了我們。”Z先生比較簡單地解釋了一下，“她為你做了擔保，你的組織預付了你序列8的魔藥費用，今天之內就能安排你成為序列9非凡者。只要你安心做事，積攢功勞，我們極光會不會扣你的魔藥。明白了嗎？”

阿德米索爾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那麼。”Z先生又問，“極光會現在幾乎所有人都在為了主的榮光奔走，我們不養閒人。不過你的上司說你很出色，說說看你究竟會些什麼。”

“我……”

院長太太在送他走的路上反覆問了他好幾遍這個問題，現在只要聽到這幾個關鍵字，就算不思考，阿德米索爾也能本能地開口回答，他語氣有些飄忽但流利地說：“我在慈善基金會的福利院長大，因為天生靈性過高無法正常地生活，因此成年後就成為了濟貧院的工人……我認識一些字，能閱讀和書寫，我會縫製床單被套，裁剪簡易的衣服，手工製作部分傢俱，還有照顧病人的經驗，會烹飪食物……”

“很好，你正是我們現在需要的人才！”

眼看他還要繼續唸叨下去，Z先生立刻抬手打斷。他做了個手勢，旁邊桌子上觀望的黑袍人立刻低頭開始填表，刷刷刷地寫完之後遞交到Z先生手上。

“對了，走流程，我還是要問你一句。”Z先生拿過表格，開啟印泥，問道，“你的信仰是什麼？”

阿德米索爾毫不猶豫地回答：

“黑夜女神。”

Z先生蓋章的動作頓時定住了，悉悉索索的地下室轉眼間安靜得落針可聞，在場所有的邪教徒一同將視線轉了過來，聚焦在小怪物先生的臉上。

阿德米索爾毫無知覺：“……院長太太說，在外面，只要有人問我這個問題，就要這樣回答。”

呼。幾乎所有人都松了口氣，蠕動的血肉縮回去了，蔓延到他腳下的陰影退回去了，捏著符咒的手從口袋裡拿了出來，念到一半的尊名也沒了下文。大家低下頭轉過身，繼續悉悉索索，該幹啥幹啥。

“……我們是內部人員，你不用……算了，跟你說你也不懂，大概要到序列8你才能清醒過來吧。”Z先生扶著額頭，另一只手在表格上蓋了章，然後推給黑髮男人，“老樣子，帶他去東區找巡禮教派的負責人瑪利亞小姐，然後讓她來安排「怪物」去哪工作。”

“好的，Z先生。”黑髮男人面露喜色，他微微躬身，不敢耽誤，趕緊拉著還沒反應過來的阿德米索爾從另一扇門離開了地下室。他們走後，Z先生揉了揉太陽穴，重新拿起剛才看了一半的報告，對著面前這位戴著眼鏡的圓臉男子比較客氣地開口：

“卷者閣下，您似乎一直都對我們的安排很有意見，可這就是主的神諭，您不想在濟貧院工作的話，我們可以聯絡負責人將你換到福利院。”

蘭爾烏斯的嘴角狠狠地抽動一下，略帶譏諷地開口：“……要是我仍然不願意呢？當初讓我加入極光會的那兩個人可沒說我來了之後還要做義工。”

“這是主的意願，您作為她的卷者更應該遵循，而不是故意違背，給我們製造損失。”因在神降任務裡嚴重失職而被打發來做人事部管理的Z先生對這個從天而降的神卷者也沒有好臉色，“如果您都不願意，我們也不會怎樣，頂多請你回總部繼續休息，您可以繼續吃香喝辣，但不能離開規定的範圍。”

“呵，好啊！”蘭爾烏斯冷笑一聲，“我倒是願意在我的小別墅裡舒舒服服地躺著，看你們在外面每天都和骯髒下等人混在一起，你們根本沒有區別！”

他轉身就走，門口的兩個護衛立刻跟了上去。

Z先生注視著他的背影，不悅地皺起了眉頭。

69

“佛爾思。”休搖晃了兩下身邊熟睡的同伴，“該起床了！已經早上八點了！”

貪戀被窩溫暖的棕發女士不情願地哼哼了幾聲，試圖把埋進被子以躲避同居者的呼喚。但對方並不吃著一套，直接把被子拉高，讓九月中旬清晨的冷空氣直接灌進被窩裡：“起床了！佛爾思！你昨天晚上還信誓旦旦地說今天一定要起個大早然後寫個五千字爭取下週就交稿呢！怎麼現在起都起不來！”

“作家的事……不能叫拖延……不養精蓄銳怎麼可能寫的出稿子……”佛爾思半夢半醒地發出囈語。艱難地和睏意拉扯了許久之後，她終於以被放慢了數倍的動作睜開眼睛，坐了起來，打了個哈欠。

“唉，我真傻，真的，我萬萬沒有想到沃恩先生那種層次的劇作家居然會紆尊降貴參與昨晚那個小小的暢銷作家聚會。”女作家垂頭喪氣地說，“他見到我就順便問了問我稿子的事情……明明還有一個月啊！不要給我增加這麼多的緊張感啊！”

“只剩十九天了。”休冷靜地反駁她。

“……”佛爾思一下子清醒了，但轉眼間又怠惰下來，“那我也不用著急現在就寫，對了，對了，休，昨天你是不是嚷嚷著今天要去參加非凡集會？”

休沒有在意她轉移話題的方法是多麼的生硬，畢竟仲裁人小姐自己正在為昨晚唸誦了疑似邪神的尊名、又在夢裡看到了疑似邪神的存在而惴惴不安。不過她一直隱藏著自己的擔憂，不希望讓自己的同伴看出端倪來。

仲裁人小姐點了點頭：“是的，下午就開始。”話音未落她又有些緊張，“佛爾思，你說賣「治安官」配方的那個人會還在嗎？我能找到做淨化的非凡者嗎？”

“放心吧，放心吧，一定會順利的。”佛爾思寬慰自己的朋友，說完又打了個哈欠，“……休，你要出去買早餐嗎？幫我去街角的蛋糕房買一個夾肉和煎蛋的三明治，加一份報紙，吃完飯我就開始寫作。”

“上一次你也這麼說，然後看了一上午報紙，寧願發呆都不肯在紙上寫一個字。”

休小小地吐槽了一下同居者，還是穿上外套推開門，臨走時還回頭叮囑：“快點起床！”

佛爾思滿口答應。至於休走了之後她就倒回床上繼續睡，睡到休買完早飯回來才被叫醒，然後邊吃早飯邊喝咖啡邊看報紙，悠哉悠哉地度過了一上午之後去參加集會，一個字都沒寫出來，就是後話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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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克來恩被獵人暗殺的日子，即將刺殺大使。

*極光會內部招聘會眾人大驚失色：信仰不應該是深淵天使殿下和主二選一嗎？為什麼會有黑夜女神？你說你信仰節制天使我們都能當你努力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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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命運途徑的小傻子啊，那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