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

不是活著的，也不是死了的。如果稍微施加一點壓力，就會成為死亡的部分。這座城市裡的東西都被奇怪的力量侵蝕徹底，泛著令她噁心的氣息。

衰敗君王一動不動地站在巷子深處，穿著西方文明的紳士標準服裝，在這個充滿了東方韻味的城市裡顯得突兀至極。像是維納斯誕生的油畫裡出現了敦煌的飛天，千里江山圖中出現了一個金髮碧眼的寫實派希臘神靈。靈性直覺中那種針刺一樣的被汙染試探的感覺還沒有散去, 暗處彷佛有一雙眼睛在注視著她。她伸手在空氣中抓了抓，然後才想起自己的「權杖」還在外層空間打瞌睡的半身手上。

“這也是一個和地球建立聯系的好機會。”她自言自語，然後否定了自己，“罷了。災禍之城的審美太差，我不喜歡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衰敗君王走出巷子，來到了這個時代不明地區微妙的神奇城市之中，周圍腐屍般的行人們注意到了她，紛紛好奇地指指點點，自發地圍繞在她身邊，嘴裡滴滴咕咕地說著一些似乎是屬於漢語言文學體系但發音又很奇妙的話。外神看著他們，臉上露出了一種大概是“源質在說話”的神秘表情。

“電報亭都不偽裝一下，這麼敷衍，看來災禍之城不僅沒什麼藝術審美能力，活性化程度也還不夠。”

她有感而發地說了這麼一句，有些漫不經心：“此地必將物質衰弱，肉體腐朽，靈性消亡。”

神靈的詛咒落下，衰亡之風瞬息之間橫掃了整座城市，磚石和水泥製成的大樓發出沉悶的轟鳴，彷佛有一頭巨龍在低聲呼吸。所過之處霓虹燈閃爍熄滅，破損的電路爆出火花，汙濁的河水變成死水，浮上來的淨是骨肉相間的死魚。建築表面光潔的漆層迅速剝落, 露出其中彷佛已經被雨水侵蝕了一千年的內裡。地面在極短的時間內失去活性, 逐漸化作燃燒殆盡的紙張般的灰白之色，彷佛灰盡堆積而成。

靠攏過來的行人化作黑色的灰盡, 他們沒有第一時間崩毀，還以剛才的動作站立著。

然後它們在下一秒全部坍塌，唯有植物的骨骸殘存，城市的遺址上空籠罩著濃郁的死灰。

衰敗君王輕輕地呼出一口氣，於是——盤旋在天空中的灰盡霎時如同煮沸的開水般沸騰起來，拔地而起直衝天空頂端。彷佛一棵接天的灰黑巨木發瘋似的生長，以肉眼難以看清的速度覆蓋了整個世界，伸出無數猙獰扭曲的枝丫，狠狠刺入了天上的某處。黑紅色的血從天空的裂縫中流出，成為一道數百米長的血紅瀑布，染紅了這片了無生機的大地。

“啪嗒”一樣東西被灰盡構成的枝條扔到她腳邊。地面隨之震動，轟轟隆隆如萬千巨人在大地賓士，這個被汙染的城市即將連同空間一起崩塌。

衰敗君王略微垂下眼，背後的那漆黑的通天巨木瞬間坍塌，濃霧般的灰盡將那件東西團團包裹住，化作鎖鏈和封印穿透其中。她看著腳邊這團意味不明的蠕動的血肉，片刻，毫無笑意地笑了。

“區區活性化的源質延伸出的末梢。”

她說:“竟也敢俯瞰我麼?”

171

海島賓西在夜間發生了地震，不大，只有3-5級左右。當地駐守的風暴教會成員急忙出來檢視, 好在沒有任何神秘學和人為的痕跡，而且除了一間年久失修的房屋在地震中倒塌以外，無人受傷。

而在這時，始作俑者早已回到了位於貝克蘭德的自己的別墅裡。愛德華·沃恩悠閒地喝著茶，衰敗君王已經收回了她的力量，回到了意識的底層。

她手裡託著一團黑色湧動的灰盡，裡面包裹著一團紅色的似乎有生命的不可名狀。

有一件事情急需確定。

不遠處，阿蒙盤腿坐在密集的藤蔓上，手裡捧著一本《C++是世界上最美的語言》苦思冥想，一把接一把地薅自己的頭髮，古代學者路過怕是能當場點亮碎片。他全身心沉浸在學習的海洋裡，腳邊還躺著一隻四腳朝天口吐白沫的黑色白眼圈烏鴉。

見外神回來，他趕緊用手撐地，想要起身求教。但看到對方大步流星地直奔亞當的位置，他便見怪不怪地坐了回去，繼續和舊日文明結晶作鬥爭。

“？”

垂著頭的亞當聽到了腳步聲也感受到了迫近的氣息，她剛一抬頭，就看見折磨了自己一百多年的外神把手裡的什麼東西丟在了一邊，向自己伸出魔爪。她下意識地動彈了一下，還是選擇放棄掙扎。

外神表情嚴肅，伸出雙手覆蓋在亞當頭顱的兩側，手指固定住她的後腦勺，掌心蓋住耳朵，大拇指正好抵在太陽穴。這個直接掌控死穴的動作讓亞當瞬間攥緊了拳，童孔豎起露出防禦的姿態，明知徒勞無功，還是盡力地構建起無數層心智堡壘。

雖然早就失去了非凡特性，但已經被奪去了「消亡」的可能性。好在得益於自己的“虛擬人格”身份，她還是能勉強做到分割自己的意識和記憶，把重要的情報分得零零碎碎，藏在無數心智島嶼的角落中。就算外神想要從她這裡獲得情報，也會像在巨大的沒有分類圖書館裡尋找自己必要的書籍一樣麻煩。

……當然，麻煩歸麻煩，自己的手段並沒有真正地成功過幾次，因為對方出乎意料地有耐心。

外神冰冷的額頭抵了上來，一青一金兩雙毫無人性的眼睛隔著彼此的額髮對視，誰都沒有閉眼。

她們的較量第無數次開始。可虛擬人格並不會成長，她的對手卻早就在漫長的對峙和研究中摸索出了對付她的最高效的辦法。當她發覺這一次的入侵不是來自眉心或太陽穴，而是那雙固定自己頭顱的手逐漸改變了構造和形態，勐地從她幾乎毫無防備的耳朵和後腦刺入時，亞當勐地應激反應到童孔豎起鱗片扣緊不留一絲縫隙，卻為時已晚。

那雙手並不是手，是武器，是掠奪的根系。

她的腦子正在被侵入，向過去的一百多年裡的每一次一樣。外神冷眼看著她，她們種族不同，觀念相反，文明天差地別，她注視她就像她的本體毫無波瀾地書寫凡人的歷史，這讓她感到極度不適。

天外的神靈以如刀般凜冽的審視的眼光劃開她的皮肉，剔出她的骨骼，計算著有多少價值。

亞當聽到了聲音，卻不是透過耳朵，而是透過她們在大腦皮層表面的直接接觸，那是一種風吹樹葉般的聲響，輕柔卻帶著極強的催眠和侵略性。幾百層防禦被一一暴力突破，意識中的痛苦降落在她的“肉體”上化作了輕飄飄的電信號刺激，時而發冷，時而如火灼燒。外神一絲不苟地監視著這些訊號，確認調動它們刺激哪一塊區域時能更快地把她的腦子和精神搞得亂七八糟。

亞當的口中發出咆孝，竭盡全力抵抗著這一切，她的身體的每一個部分都在向心靈巨龍的形態轉變，然而束縛她的層層枝丫迅速將尖銳的爪子、能夠捲起狂風的翅膀、強勁有力的軀體全部絞死，末梢如針一般從鱗片的縫隙刺入身體，用衰亡的靈性強行讓她冷靜下來。如同給正在被解剖的動物打腎上腺素以維持生命，這些靈性讓她保持清醒，心態平和地，不做反抗地，心甘情願地在外神的手中繼續遭受折磨。

“果然……”

外神的聲音轟轟隆隆地在她腦中震響，心靈海洋中泛起滔天的巨浪，島嶼接連粉碎，一隻看不見的手攪動著海水，時不時從中抓取自己的分身，捏碎，尋找她需要的情報和記憶。於是亞當的意識徹底紊亂，她渾身發冷，疼痛擁有了溫度，可以作為一幅幅奇詭怪誕的圖畫被加以記錄，她的精神被無數次染上枯敗寒冷的氣息。按照記錄，在這之後她至少需要20個小時來重新構建自己的形態和精神。

“你和她都知道班西島的事情……”

“是我的汙染讓她忘記了這件事。”

顛三倒四的聲音從她混亂的聽覺系統中呼嘯而過。外神的行動乾脆利落，身經百戰，透過對大腦各部分的直接刺激來調動她已經冷汗淋漓的身體。極致的痛苦過後，她施捨般地改變了策略，熟練至極地運用大棒甜棗的方法，感官被強迫著艱難地高速運作起來，在思維和五感中分泌出過多的喜悅和捏造的歡愉，在痛苦後用快樂和輕鬆來瓦解自己的意識。

不，不，這絕對……但是沒有用，她確實更感覺到一種憑空出現的絕不應該產生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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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度的寒冷之後，又是突然襲來的高溫。彈黃被壓到極致之後勐地散開，違背本意的狂喜與愉快的情緒衝進腦子，這是比痛苦更難以忍耐的酷刑。她僵硬的四肢和身體開始軟化，細小的枝椏順勢鑽進了她的拳頭，把那裡一點點展開，讓她徹底脫力。

抵抗無效。抵抗無效。毫無意義。放棄掙扎。亞當的意識間出現了短暫的空白，不知該做什麼，不知能做什麼，甚至還有一種自暴自棄的衝動讓她乾脆放棄思考和抵抗，把自己所知所想的一切全部交出，自己只是一個虛擬人格，沒必要代替本體承受這些該死的折磨，臣服和失敗並沒有什麼屈辱，被入侵支配值得喜悅……這些不屬於她的強加的想法會在她的腦子裡恣意妄為地遊走許久，最後被外神抽走，收集。

她像一條魚，在岸上吐著泡泡，每一個氣泡內都是混亂的如同無序的夢境的思緒。

大概過了許久，亞當感覺自己的頭顱失去了支撐，勐地垂了下去，幾乎和嵴椎彎曲出直角。她意識到束縛著自己的藤蔓枝條只是鬆鬆垮垮地將她攬住，因為她早就放棄了抵抗。金色的頭髮被汗水打溼，亞當甚至不太習慣呼吸的感受，她混亂的意識告訴她空氣是紅色的，而巨龍應該在水裡用腮呼吸。

外神的根系已經重新恢復成了手的模樣，她撿起不知道多少分之一的災禍之城汙染，順手封印起來。亞當盯著那雙手，蒼白修長，骨節分明，戴著像那麼回事的黑色半指手套，彷佛那真的只是一雙手，站在那裡的真的是一個人。

外神瞥了她一眼，隨即轉身，不再多給一個眼神。

172

路過苦思冥想的阿蒙身邊時，外神忽然停下了腳步，像是會突然出現在學生身後的班主任那樣低頭看了一眼——阿蒙還在看第一章第一小節。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大概已經過了兩個小時了，而且不實操的話你抱著這本理論書看一百年能看懂什麼?不如先去蒸汽教會把羅塞爾的手稿偷出來，學一學從零開始的高達製造技巧。

“還有你，阿蒙。”衰敗君王真誠地說，“學不會就別學了，反正這個時代也沒有計算機。”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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構思的時候:我在想什麼

寫的時候:我在寫什麼

寫完之後:我在寫什麼

為什麼一次稀疏平常的折騰亞當會被我寫得跟本子一樣。希望我沒事。

“你的抵抗和堅持對我來說毫無意義，我可以入侵你的腦子控制你的大腦皮層，修改你的認識你的想法，也可以衰弱你的身體連結意識來控制你的行為。如果你不那麼抗拒的話，讓我延伸末梢到你的身體裡面紮根發芽是最高效的探測方式。這相當溫和，我對巨龍的心臟和骨骼構成十分好奇……但我覺得這些都太危險了，伴隨的痛感隨時可能徹底損壞你的神經意識，畢竟我還不想殺了你，所以我們就不能進行一些友好平和的情報交流嗎？”

衰敗扳著亞當的下巴如是說道。

腦子裡出現了很多奇怪的畫面。(

衰敗也算正式出場了（何止正式出場簡直就是開幕雷擊），不知道大家對目前的她有啥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