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唯一能聽見的聲音,他本能性的想要擁抱到這個聲音,他只覺得,他和這道聲音的主人,已經太久太久沒有相見,久到似乎隔了好幾個世紀,宛如穿透了前世今生。
他拼命的前進,卻只能抱到一片虛無。
彷彿一切都是他的錯覺,這個聲音甚至從未存在過一樣。
侵入他神經的,是錐心刺骨的寒意,這寒意浸潤了血液,直抵骨髓深處。
好冷,冷得讓他覺得自己是一具破爛的屍體。
黑色逐漸被深藍色所取代,他看見自己被這猙獰的顏色包圍,在他每一次想要叫出那個心底的名字時,四面八方的潮水就會一齊湧來,灌進他的所有感官,逼得他閉上嘴。
有一股強硬而蠻橫的力量,把他從水裡撈出來,又摁進水裡。
如此反覆,直到他忘記那個名字,忘記了所有的一切。
汪文迪進來的時候,直接掉進了水裡。
這片水域太過廣闊,根本看不到邊際,儘管水的顏色很是透徹,但因為太過寬厚,仍舊顯得沉重而冗雜,令人十分壓抑,壓抑之中,還有一絲滋生的恐懼。
熊巍在哪?
他的意識中怎麼會是這樣的?
無論是朱夏還是朱夏的死,以及熊巍和熊巍的沉眠,都與水沒有半毛錢關係。
這令汪文迪一時難以分辨,這裡到底是潛意識,還是夢境。
在水裡泡著的溼漉漉的感覺他並不喜歡,他凝力想要飛出這片水域,當即便發覺,縱使他的力量一絲都未消失,可無法脫離這水的控制。
泡在水裡,他能運力自如,與在陸地上無異。
只要一想離開水,就會被不由分說的拉住,任憑如何也掙不脫。
他絞盡腦汁,卻也沒想出來,‘水’的地位和關聯性究竟在哪。
汪文迪放棄了脫身的想法,自顧自道,“罷了,先找人要緊。”
說著,正欲發散靈力,探清這片廣闊的空間並尋找其中波動的可疑之處時,隨身攜帶的金羽倒先動了起來。
它想要潛進水裡,但一碰到水,它身上的金光就發出‘滋’的一聲,勢頭瞬間被這水奪去了大半。
見狀,他連忙思索應對之策,登時從神識中化出程朱明的紫砂壺來,把金羽放置其中,再度置入水裡。
這下水算是碰上了同源之物,攻擊性減少了很多,金羽得以能順利給汪文迪帶路。
不知到了水底多深的位置,壓力已逼得常人喘不過氣來,最重要的是,他在這水中竟根本感覺不到一絲熊巍的氣息,除了依靠朱夏留下的金羽之外,別無他法。
一道沉重的聲音透過水幕傳來,“外人來此作甚?”
這聲音明明就是熊巍的聲音,可讓他覺得非常陌生,在這詭異的陌生中,這聲音就顯得更加深不可測了。
“外人?”汪文迪決定先裝一波傻,急切道,“阿巍,是我啊!你怎麼說我是外人?你在這裡做什麼?霏霏很擔心你,你快點出來,和我一起離開這裡!”
對方疑惑道,“阿巍?”“哦——”他頓了一下,悠長道,“你是說那個被困在這裡的人。”
“你不是熊巍?”汪文迪眯了眯眼,又套話道。
“我當然不是。”他直言否定道。
汪文迪一邊尋找這氣息的源頭,正要接著周旋的時候,便忽的發覺自己動不了了!
他目光斜視,看見自己的四肢不知何時被拴上了黑色的鎖鏈,自己居然一點都沒察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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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似笑非笑道,“不老實的小子,我勸你不要在我的領域妄動。”
他收了心思,直接道,“我是來救人的。”
“你要熊巍出去,也不是不行,”他也簡單的說出了自己的條件,道,“你自來替他留在這裡,他就可以出去了。”
一晃眼,前方隱約出現了一個人影。
再仔細一看,正是熊巍!
不同的是,他身上沒有任何鎖鏈,他甚至是睜著雙眼的!
“阿巍!”汪文迪擰眉道,“阿巍!醒醒!別輸給自己啊!”
任憑他如何叫喚,熊巍卻始終沒有一點反應,他飄浮在水中,毫無動靜,恍若是死了很久一樣。
紫砂壺剎那衝了過去,但在接近熊巍時被一道黑光抵住,彈了回來。
“這是個控水的聖器,可惜的是,你不是我的對手。”對方道。
“熊巍我非救不可!”汪文迪也不再客氣,召出雙劍,斬斷了四肢的鎖鏈,隨後直衝不遠處的人飛去。
數道黑光齊出,架住了他的雙劍,又輕鬆的防住了紫砂壺。
汪文迪知道,若熊巍自己不願意醒過來,他在這裡面會越來越弱,和自己對抗的這股力量會越來越強。
他仍舊以靈力不斷的同熊巍溝通,叫道,“阿巍!阿巍!別再這樣下去了,霏霏真的很擔心你!”
“你不是這樣沉溺於悲傷中的人!振作起來,阿巍!”
“昔日你與江生兄弟反目,你信誓旦旦的和我說,除了你,誰都沒有資格解決這件事!我們大家相信你,給你創造機會、陪你一同打破恐懼!”
“張德音辭世後,你也沒有自暴自棄,而是和霏霏一起,化悲傷為力量,努力的提升自己!”
“何況提升自己是你親口答應朱夏的啊!”
水成利刃,紛紛射向了那不要命撞向熊巍的紫砂壺,又在周圍凝成一團接一團的水泡,水泡之中貯滿了土壤。
玄冰利刃限制了紫砂壺,土壤一接觸到它便形成了堅固的限制牢籠,在土層之外再起一道冰層。
汪文迪想去救援,鎖鏈襲來,纏上他的寶劍,爬上他的胳膊。
好冷!
這鎖鏈上的溫度低得不可思議,加上上面附著的黑光,足以將碰到它的一切物體凍傷!
他立刻運力,由內而外的抵擋起這股駭人的寒氣,跟著想要在劍鋒上覆蓋一層烈火,以此對抗鎖鏈。
但火焰根本燃不起來,他只得放棄這個念頭,轉而從神識中再度射出一寶,那是一面黑色的旗子,上面射出無數同樣強力的玄冰針攻向鎖鏈,自己則把手裡的寶劍化成了兩道金繩,反纏繞住它。
兩招相逼,他只要趁勢一掙,就能前去支援紫砂壺。
那沉穩厚重的聲音再次傳來,道,“這又是一件控水的好寶貝,可這寶貝不是你的,在我的領域裡就更沒用了。”
一道更廣闊的黑色蓋過了旗子,只有極其短暫的一瞬間,就把那射出的玄冰針統統轉了個方向,對準了被束縛住的汪文迪。
與此同時,鎖鏈竟主動撤去了力,讓他被迫化劍抵禦自己召喚出來的玄冰針,對方卻在此時來了個偷樑換柱,鎖鏈一轉,凌厲且迅猛的刺向了紫砂壺。
他來不及支援,紫砂壺受了重擊,回到了自己神識中。
只留下那一片裸露在水中的金羽,汪文迪凝力縱身而去,想要再一次把這片承載著朱夏溫暖、代表著熊巍希望的金羽保護起來。
但金羽不顧一切的撲向熊巍,上面的金色幾乎是在剎那間,就被水裡的力量消磨殆盡,羽毛最終無力的垂落下去,輕飄飄的落在了熊巍的肩頭,又被水流衝下,朝無盡的深海墜去。
汪文迪眯了眯眼,這不對勁。
要是一般的水,輕如羽毛,能漂浮在水面,懸停在水中而隨波逐流,可應當不會下墜。
換言之,是熊巍意識中這股與汪文迪對抗的力量,逼得這片羽毛下墜的,他不想讓這片羽毛靠近熊巍、干擾熊巍。
哪怕羽毛上面已經沒有任何力量了。
“沒招了吧?”對方語氣裡染上一絲笑意,重複道,“不管你在外面有多強,在這裡你不是我的對手。怎麼樣?你來替他,我就放了他。”
雖然汪文迪已經做好了留下來獨自面對意識的準備,也和張霏霏說過,熊巍醒來自己可能出不去的情況,卻還不想就這麼放棄。
連朱夏留下的一片小小的羽毛,都有玉石俱焚的決心,他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頂天立地的強者,憑什麼放棄?
他深吸了一口氣,在水中放出數道靈力,朝四面八方發散而去。
跟著馬上動手,直直衝向熊巍。
意料之中的,他又遭到了密集攻擊的阻攔,撕裂水幕的颶風、頻繁襲來的黑光……每一次攻擊都很是強力,讓他根本無法輕易前進一步。
汪文迪再次大喊起來,“熊巍!他媽的你給老子清醒過來啊!”
“你有為兄弟去死的決心,怎麼就沒有為兄弟好好活著的決心呢?!”
“你這個樣子對得起我們嗎?對得起朱夏嗎?你就打算這樣灰頭土臉的去見朱夏是吧?你別忘了,她可是九鳳,你這個樣子,怎麼配得上她?!”
在黑暗中關閉意識的熊巍,有那麼一霎時,短暫的感受到了一縷微弱的光線。
那光線好溫暖,和他一直追求的溫暖一樣,和最後那道為他驅散烏雲的溫暖一樣,他的意識活泛了過來,他本來以為,這道光線,也可以為他驅散黑暗。
但光線失敗了,光線沒能擴充開來,沒能填滿這裡的黑暗,就猝不及防的消失不見了,所以他也失敗了。
是的,這裡是不會有光的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