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零一一年，六月一號。
兒童節那天！
杜衡記得特別清楚。
人一輩子總是會記住幾個時間點，好的或者壞的。
那是很熱的一天。
熱的讓人覺得喘不過氣，悶的發慌。
整整一天，都是悶熱的。
杜衡直到下晚自習才回宿舍，也才發現手機裡，竟然有爸爸的十一個未接來電！
爸爸知道，她們平時上課，是不讓拿手機的。
一般情況下，他不會在白天主動給她打電話，杜衡也養成了給他們打電話的習慣。
可如今，來電記錄，從早上七點鐘一直到晚上十點鐘。
這一天，她爸爸一直在給她打電話！
一種莫名的害怕佔據了杜衡的心頭。
她除了心裡愧疚中午和下午放學時都沒回宿舍外，更多的是祈禱，爸爸不會給她帶來壞消息，對，有可能是好消息呢！
按下撥號鍵，杜衡關了宿舍門，走到了操場！
等待著那十一通電話後面的事件！
終於，在杜衡第三次打過去的時候，那邊有了聲音。
“衡兒，你下晚自習了？”
“爸爸，你怎麼給我打了這麼多電話！”
“也沒...沒..啥事了！”
“爸爸，你說吧！”
“你媽媽感冒了，在醫院！”
“前天我媽說了，她感冒了，這個我知道！爸爸，到底怎麼了？”
“你媽媽現在在中醫院！”
“什麼？媽媽不是在診所嗎？怎麼到中醫院了？”
“衡兒，現在已經晚上了，你明天中午可以過來，不要著急，媽媽沒事，大夫說，她已經沒事了！你放心，有爸爸在呢！”
“爸爸，媽媽只是感冒了是不是？”
“對，只是感冒了！”
杜衡在哽咽聲中掛掉了電話，媽媽之前說過她感冒了。可媽媽從來都沒有因為感冒而去過大醫院，她不願去。
而且，普通感冒，她們家周圍有好幾家診所呢，根本不需要去醫院。
媽媽到底怎麼了？
杜衡握著手機，沒有絲毫猶豫，撥通了班主任的電話。
這是她這一年來，唯一一次，給他打電話！
打通電話，又跑到教師公寓樓拿了出校門的假條。
在計程車即將到醫院門口時，杜衡再一次撥通了爸爸的電話。
“爸爸，我到醫院樓下了！你們在哪個病房？”
“......，十六樓的重症監護室。”
杜衡掛掉了電話，平復心情，夜晚的醫院十分冷清。
電梯裡只有杜衡一個人，她死死的盯著樓層的變化。
她無法忽視“重症監護室”這幾個字。
在電梯停下來的那一秒衝了出去，可卻不知道該跑那邊。
就在這時，遠處的父親向他走來。
燈光下，他的頭髮亂糟糟的，背也有點駝，步履蹣跚，在白織燈下，本來的黃皮膚染上了慘白色！
杜衡的心難受極了，爸爸才四十出頭，怎麼老成了這樣？
她就那麼站著，等著父親的到來，等著他站定，等著他舌頭不由自主的舔著發黑的嘴唇，等著他開口。
“你媽媽感冒了，去診所檢查，輸了液，本來以為沒事了。可在今天凌晨四點多的時候，她咳得受不了，連水都喝不下，呼吸也困難起來。我覺得不大對，所以就趕緊叫了車，送到了醫院！大夫說，是支氣管炎，你外婆家可能有哮喘病史，在檢查的時候，我就是有點怕，所以就給你打了電話，是我心急了，沒事！”
這麼多年來，這是第一次，杜衡爸爸這麼嚴肅認真的給杜衡說話！
“爸爸，媽媽沒事吧？”
杜衡不瞭解什麼是氣管炎，所以，慎重的問爸爸！
“沒事，但大夫說得有人看著，你先進去吧！”
杜衡跑向了爸爸來的方向，在重症監護室門前站好，整理了自己的衣著，調整好呼吸，推開了房門。
裡面有兩張床，媽媽是在靠窗戶的病床上。
大夏天，她可能穿的單薄，被子也薄，她躺在床上只凸起了一點點，杜衡看著聽到動靜，看向自己的媽媽，給了她一個大大的微笑！走上前說：
“媽，感冒了怎麼不好好吃藥，你看吧！現在這麼嚴重，還要住院！”
“衡兒，你怎麼來了，這大晚上的，你不在學校怎麼跑出來了？是不是你爸給你打電話了？”
“學校離醫院又挺近的，我都幾周沒回家了，你還不讓我趁機來看看你們啊？”
“可這麼晚了，你一個人跑什麼啊？”
“沒事兒，媽，我都這麼大人了，我是成年人了，你放心吧！”
杜衡說完還是問道：“媽，你覺得好點了沒？”
“我好了，現在特別輕鬆，我都說了不帶這氧氣，可他們非不肯。”
看著媽媽鼻孔插著氧氣，臉色蠟黃，那是極不正常的顏色，是病態的，在這燈光中分外明顯。
杜衡努力的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她的媽媽，現在說的每一句話，她都是憑著自己的經驗去猜的，其實她並沒有聽的十分清楚。
媽媽的嗓子，已經完全啞了，嘶啞的聲音已經十分刺耳，是那種不願意讓人去接受的聲音。
可她還是想和媽媽說說話，她看得出，媽媽想說！
過了好一會兒，沒有見到爸爸的身影，她不知道媽媽的情況，便說去找找爸爸。
撥通電話，只聽到一句：
“我在八樓的醫生辦公室，你要不過來吧！”
杜衡總覺得，今天晚上很多次，她腳下都輕飄飄的！
門開著，她看到似乎爸爸和大夫都在等她，這讓她又有點慌了，她也聽過很多人有氣管炎，她也見過電視裡的哮喘病發作，她做好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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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裡，白織燈異常明亮，空曠！
那是一個三十過一點的男子，穿著白大褂，他的眼神很嚴肅，嚴肅的讓杜衡心裡發慌。
他坐著，父親就站在離他一米的地方。
現在，杜衡站在了父親前面，離醫生更近！
“你是病人女兒？”
“是！”
“你知道她現在的情況嗎？”
“知道一點！”
“好，那我剛剛已經和你父親溝通過了，現在呢，再簡單給你說一下你母親的情況！”
“你說！”
“首先，你母親送來的太遲了，現在她的肺部感染十分嚴重，檢查結果可能明天才能出，至於具體情況，肯定要報告出來了才能得出結論。其次，她呼吸道腫的厲害，隨時都有窒息的危險。今天一整天，我們都讓家屬守著，就是怕出現這種情況，那你也要注意！”
在杜衡還在考慮肺部感染會怎樣時，又聽到：
“對了，這份病危通知書還需要你們簽字，今晚我值班，有什麼事按鈴就可以了！”
病危通知書！杜衡腦子一下被炸掉！
“醫生，我媽只是只是感冒而已，籤什麼病危通知書啊？”
杜衡不可控制的說道，氣管炎而已，就算是哮喘，那也不是絕症啊！激動的杜衡，聲音異常激動。
“你這姑娘沒聽到嗎？你現在在幹什麼？理解力這麼差？”
“大夫，沒事，我籤，她還是學生，今年高三了！”
杜衡只是不理解，他為什麼讓他們籤病危通知書？
她連那張紙都不敢看，她聽到了有窒息的危險，可籤那東西，為什麼籤那東西啊？
電視劇裡，得了絕症的病人家屬才會籤那個啊！
那個大夫聽到杜衡爸爸說她在唸書，高三了，臉色才緩和了一下。
再後來，杜衡是被她爸爸拉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