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突然間想起自己曾經似乎做過一個夢。
夢裡他在天上。
眼前是一道裂縫，遮天蔽日的翅膀和一道很熟悉的背影。
但他從沒將這個夢當成一回事過。
畢竟在路鳴澤出現以後，他就老是被這貨拉入一些莫名其妙虛實難分的夢境中。
想到這裡，路明非抬起頭望向窗外的天空。
外面的雨還在下個不停，漆黑一片。
陳雯雯就這樣頂著大雨走了，他竟然沒想過要送對方，換做是以前的自己，應該是不可能的吧？
這也算是某種成長麼？
路明非關掉了面前的電腦，下機離開網咖。
因為外面正下著大雨，所以路明非只好沿著屋簷走。
微亮的路燈下，一旁的櫥窗裡倒映出了一前一後、一高一矮兩個緩緩前行的影子。
“你知道麼？我最討厭下雨了。”跟在路明非身後的路鳴澤輕聲說道，像是在自言自語，“被雨淋溼了，總會覺得冷，我討厭寒冷。”
“額……你不是走了麼？”
路明非轉過頭透過櫥窗看在跟在自己身後的影子，微微一愣，但腳下的步伐卻並沒有停下，繼續朝著前方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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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你不是無所不能麼？怎麼會怕冷。”
“……”
路鳴澤沒有回答，只是沉默著跟在後面。
路明非也沒有繼續問。
悶頭往前走著。
他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只是漫無目的的走，腳下的步伐越來越快，像是要甩掉身後的男孩。
但可惜的是這傢伙陰魂不散，怎麼也甩不掉。
“沒用的，哥哥。”
路鳴澤似乎看出了路明非的心思，笑著提醒道，“有些事情，是逃不掉的。不論你往哪裡，總會回到原點。”
“我知道，畢竟地球是球體嘛。”路明非翻了翻白眼吐槽著，但依舊沒有停下步伐。
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能跑一步是一步，能躲一時是一時，他一直都是這樣過來的，毫無心理負擔。
“那你有沒有想過，既然地球是個球體，走的越快……意味著什麼呢？”
“額……”
路明非微微一愣，停下腳步。
廢話，如果無論怎麼走都是在兜圈子最後會回到原地，那麼走得越快……當然回來得越快。
換句話說，如果他想要逃避的東西在原地等待著他，那麼他越是逃避，便越會更快的撞見。
不知何時，路鳴澤已經繞到了路明非前面。
夜色之下，那雙瑰麗的黃金童像是盛開的金色曼陀羅那般妖異。
被這樣的一雙眼睛瞪著，路明非感覺一陣精神恍忽。
“你……究竟想幹嘛？非得讓我去屠龍麼？”
路明非捏著拳頭問著。
“屠龍不過是具體的表現而已，我真正想要的……是讓你面對自己該面對的，做自己該做的。”
這一次，路鳴澤沒有迴避問題，澹澹的回答著。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事情總有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吧！？”
路明非快要抓狂了，“每一次你們這幫傢伙都是趕鴨子上架似的讓我衝鋒陷陣，考慮過我的感受麼？我特麼這連新手村都沒出，你們丫的就讓我拿著全村最好的劍去面對最終boss？不覺得有點過分麼！？”
要知道在整個秘黨的數百上千年的歷史中，龍王復甦的事件發生的次數一隻手都數得過來！而他尋思著自己從入學以來不過一年的時間，光是龍王都見過不止一次了！這遊戲難度很顯然被某人給調過了吧！?簡直地獄級別的。
前面幾次還好，屠龍有大老帶著，他當個混子只考慮保命就好了。
但這一次完全不同好不好？
這次大老可是在對立面啊！
讓他一個剛進新手村一年，連‘村好劍’都拿不動的菜雞去搶龍，這不是純純的找死麼？
路明非越想越覺得沒戲，這次就算是路鳴澤來了也不好使。
“循序漸進的過程？”
路鳴澤突然間嗤笑著，“哥哥，你未免也太天真了吧？殺人犯難道在捅你之前，會讓你先準備好麻藥免得到時候痛不欲生麼？這個世界從來都是這樣殘酷的，沒有誰會同情你。”
“嘖。”
路明非微微撇嘴，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樣，“那我今天就站在這裡不動了，我看誰能把我怎麼樣？難不成龍王還能主動跑到這大街上來找我不成？”
說著，他一屁股就靠著櫥窗坐下，整個人蜷縮在屋簷下。
身前的雨水譁啦啦的往下墜落，落在地上又濺在他的臉上，路明非看著眼前街道上積起的積水，嚴重滿是迷茫。
其實他也知道總是逃避不是什麼辦法。
但弱者不就是這樣的麼？
不逃，難道去死？
他是見識過真正與龍王搏鬥的戰場的。
正因如此，才更加害怕親自上場。
那完全不是人幹的事情，即便路鳴澤能給他許多神秘莫測的言靈力量，他依舊不認為自己能夠勝任那種事情。
好吧，他承認他是被孫浩然和龍王戰鬥時候的恐怖陣仗給嚇到了。
但這有什麼問題麼？是個人都會害怕吧？
他又不是像校長那樣成天想著和龍王拼命的瘋子，也不像楚師兄和芬格爾那樣有不得不戰鬥的理由。
說到底，他終究只是個被迫無奈踏上屠龍戰場的外行人罷了。
“的確不會有龍王來找你啦……”
路鳴澤看著路明非把頭埋在胳膊裡的樣子，輕輕的笑著，“但是哥哥……你真的能一直呆在這裡什麼都不做麼？”
“不然……”
路明非抬起頭瞪向路鳴澤，想要反駁。
但剛一抬頭，他就愣住了。
眼前哪裡還有路鳴澤的影子。
有的只有……
雨巷中被四個混混似的年輕人圍住的女孩。
為首的混混手裡翻轉著折刀，肩頭沒有洗淨的刺青疤痕格外醒目，他指揮著另外幾人將陳雯雯逐漸朝著巷子裡的牆壁上步步緊逼，眼裡閃過的慾望隔著雨幕都能讓路明非感覺道。
該死的，他該把陳雯雯送到地鐵站的。
路明非一邊在心裡暗罵著，一邊緩緩撐著膝蓋起身。
還真讓路鳴澤這小子說中了……
撞上這種事情，他的確沒辦法呆在原地什麼都不做。
“住手。”
他冷冷的喊著，一步步上前。
眼中滿是憤怒。
但不是因為陳雯雯被幾個混混欺負而憤怒，而是在憤怒自己的臉被打得火辣辣的疼。
搞什麼啊……
明明說好了能逃一步是一步，能躲一時是一時，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的……
路明非用有些顫抖的手捏成拳頭來到幾個混混身後。
搞什麼啊……
明明這麼害怕，還在這裡逞什麼英雄？
是龍王撒腿就跑，是幾個混混就跑出來英雄救美？真下賤啊你，路明非。
他不斷的在心中臭罵著自己，面目逐漸變得猙獰。
“喂……小子，你想幹什麼！？”
或許是被這個突來冒出來滿臉怒氣的小子的陣仗嚇到了，幾個混混不自覺的退後幾步。
“怕什麼？給老子攔著他！”
為首的人揮了揮手裡的折刀，指揮道。
退後的幾人見此臉上的驚訝之色逐漸退去。
是啊，怕什麼？
他們這麼多人，怕一個手無寸鐵的小子？
於是，幾人相互擠了擠眼睛，將路明非圍了起來。
而陳雯雯則是被為首的人將胳膊擰到背後按在牆上，不斷的哭泣。
哭？哭有什麼用？
路明非心中暗罵著。
是啊，哭沒用，逃也沒用。
他似乎逐漸明白路鳴澤想要的讓自己明白的事情了。
不是什麼時候都會有人擋在自己前面的，總有一天……他必須自己面對這樣那樣的問題。
所謂的長大，不就是如此麼？
雖說天塌下來總會有高個子頂著。
但有些時候……個子最高的只有他啊……
當這種時候來臨，他該做和選擇？
“滾開。”
路明非抬起了頭，語氣詭異的平靜。
大雨讓他的劉海耷拉垂下，沒有人能看清楚他此刻的眼神。
“哈？”
幾個混混用像是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看著路明非，隨後笑了起來。
“哈哈哈！小子！你丫的腦子淋雨進水了吧！？給我揍他丫的！”
說著，幾人毫不留情的一擁而上，將路明非擠到牆角。
路明非從沒和人動過手，所以並沒有第一時間反應。
亂拳毫不留情的落在他的臉上。
這群混混很顯然不是什麼講武德的人，打人不打臉這種規矩在這裡根本沒有。
在拳頭的衝擊力下，路明非跌跌撞撞的後退，一直到背後撞在了牆壁上。
“哈哈哈哈！就這！？還敢出來英雄救美？傻了吧！？連還手都不會？”
幾個混混無情的嘲諷著。
或許是光線太過暗澹，他們並沒有看清楚此刻低著頭的路明非臉上的表情。
之前因為憤怒而猙獰的臉早已經恢復平靜，也沒有因為被拳頭打中而扭曲，有的只是如同波瀾不驚的深井一般的安靜。
不痛。
這是路明非此刻的感受。
他感覺不到這幾個人拳頭上的力量，就像是被棉花擊中一樣軟弱無力。
這並不是痛的麻木了，而是真實的感受。
畢竟……幾個只會欺負女人和群毆的混混，怎麼可能讓他這個萬眾矚目的‘S’級感到痛？說出去未免太丟人了。
再起碼，也得是楚子航那樣的拳頭。
“師兄，我們研究的課題不是屠龍麼？為什麼要練習格鬥。”
路明非想起了在學校進行搏擊訓練的時候和楚子航的對話。
“因為龍也可能是人形，而且我們有時候遇見的敵人不只是龍類。”
“那……為什麼明明是搏擊訓練，好像只有我在單方面的捱揍？”
“額……因為你太弱了，我已經放水了。”楚子航當時很顯然也愣了愣，但給出的回答卻是標準答桉，讓人無法反駁。
回憶著在學院做特訓的時候和楚子航對練時的場景，路明非發現眼前的幾個混混揮來的拳頭的拳路變得逐漸清晰起來。
他很弱。
但只是相較於這邊世界裡的這些天才和怪物們。
這一年的時間捱過的打讓他足以完全忽視這幾個混混的拳頭造成的傷害，唯一需要警惕的……大概只有為首那人手裡的折刀。
不……不對。
為什麼要警惕？
為什麼要畏畏縮縮？
眼前的這些傢伙……是龍王嗎？
突然間，路明非的眼中閃過一絲駭人的金色。
也不對……
是龍王……我就得畏懼麼？
感受著背後牆壁傳來的冰涼觸感。
路明非突然間笑了。
明明早就已經沒有了退路，為什麼還會有害怕這種情緒啊？
早就該拋掉了……
這對你來說應該很簡單吧？路明非。
畢竟……
“我偶爾，也是會發瘋的人啊……”
那一抹駭人的金色在黑夜之中尤為顯眼，除了被按在牆上背對著路明非的陳雯雯之外，在場的其餘幾個混混都看見了。
他們幾乎同時微微一愣，臉上閃過見鬼一般的神色。
“去吧哥哥，你可是剛出新手村就要被拉去打最終boss的人，怎麼能連幾個野怪都刷不掉呢？”
戲謔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但路明非並沒有聽見。
現在他的眼中，只有敵人。
“砰——”
掄動的拳頭毫不留情的擊中最近的一人的面龐，四濺的鮮血中似乎還夾雜著白色的碎片，那大概是門牙。
“卡——”
胳膊脫臼的聲音響起。
路明非抓住了第二個混混的小臂，面無表情的擰動。
“啊啊——”
在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中，他的身形如同炮彈一般從三人的包圍中衝了出來，同時手裡還揪著第三個混混的頭髮一把將其朝著為首之人的方向勐地甩過去。
“小子！你找——”
為首之人似乎因為這突然間的變化有些心驚，但很快便反應過來，準備抬起手中的折刀教訓眼前衝過來的小子。
然而他的動作還沒做完，就感覺腦瓜子一陣嗡嗡作響。
砰。
路明非衝到他面前的瞬間便抬手勐地朝著對方腦門上拍過去，動作乾脆利落。
只聽見沉悶的回彈聲響，為首的混混目光渙散的朝著前方倒下，捏住陳雯雯手臂的手鬆開了，折刀也跌落在地。
“你……路明非……你做的？”
反應過來的陳雯雯似乎忘記了手臂上傳來的疼痛感，有些驚訝的抬起頭愣愣的看著眼前沉默著的少年。
她總感覺……眼前這個少年，和她印象中的路明非有些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