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樂章 愛告訴我(3):詩人已死(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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鏽紅色的霧氣又低又稠,視野受阻,靈覺隔這麼遠也探查不到屍體。

範寧只能選擇小心走過去。

從拱橋頂端前往乾涸河床的這段時間內,他感受到了這座“花園”各處的細微變化。

比如炎熱,南國的降水異常充沛,空氣中很多時候給人的感覺是溼熱。

但現在範寧覺得自己的皮膚異常乾燥,甚至隱隱約約有種快開裂的難受感覺。

“卡察...卡察...”

他無需繞遠路,直接在坑坑窪窪的河床內行走,腳步每次踩踏之處,都有一撮撮鏽紅色的硬化泥土化為齏粉。

這段時間不短不長,但某種微妙的窒息感,讓他的情緒一直懸停在了一處遲鈍的位置。他很自然地想到了很多種可能性,比如,這屍體有可能是剛剛走失的露娜或夜鶯小姐,有可能是伈佊或呂克特大師,當然,也有可能是某個素不相識的人……

走到小船跟前之後,範寧心中的石頭懸得稍低了一點,但仍舊久久地皺著眉頭出神。

這具位於破爛船艙內的屍體,基本是只有個骨頭架子了,之所以用“基本”,是因為它還裹了一層乾枯得像爛葉片一樣的皮膚,其毛髮、肌肉和筋絡都已消失,整體呈現出如同黑醬油染了紅墨水般的詭異暗沉色澤。

姿勢也不是很自然,軀體卷得像只蝦子,背部誇張地蜷縮,膝蓋僵直的雙腿繞了個大弧線後,腳部幾乎快貼到了頭部。

範寧在行旅過程中多次目睹生命的流逝,在南國的高溫和蟲蠅肆虐下,新鮮屍體基本在半天之內就會開始腐爛生蛆,在經歷十天半個月難以形容的腫脹變形後,很快就會逐漸變成一堆腐舊的骨殖。

這種屍體風化後保留乾枯皮膚的情況,一般是在極端乾熱而非溼熱的環境下形成的,當然,也可能是這座花園“聖地”不存在蚊蠅毒蟲、腐生細菌等汙穢之物。

還有一點,這屍體的頭骨已經徹底不見,偏偏那張乾枯的頭皮,還像攤餅似地貼在艙面,這讓範寧難以辨明其面容特徵。

“確認不了是誰,但從體型來看應該不太會是露娜或安,從時間上這也像是經過挺長過程才形成的模樣……”範寧目睹著眼前的情況皺眉出神。

檢視屍體的用時很短,因為資訊太少,實在看無可看。

彈了彈手中雪茄的菸灰,範寧把船隻和屍體拋至身後,繼續沿著河床往前,準備從看起來稍緩的一處坡面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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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間他停下過一次,試著向“芳卉詩人”作了一段祈求。

用了公眾教義中的常見禱文,也用過伈佊敘述的更高位格的秘密教義。

按照伈佊估計的“理論上說”,範寧雖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信眾,但他在藝術作品中展現了極深的理解,又“吸收”了那支狐百合花束,拜請“芳卉詩人”神力的靈性親和度,至少不會弱於那些主教們,所以在教會一眾高層都無法進入此地後,才會對範寧取得關注和回應一事抱這麼大的希望。

不過至少剛剛那次嘗試祈求無果。

伈佊建議過範寧換不同點位多試幾次,其中希望最大的是“產蜜通道”附近。

那個位置範寧已經記下,但在花園環境突然變得破敗詭異、地形也顛三倒四起來後,標志物已經無法辨識。

他現在唯一作的參照,是拱橋與水道的方向走向,至於還剩幾成準確度就難說了。

腳底下發脆的鏽紅色土壤被接連踩碎,在河床沒有水流後,這兩側上坡路走起來與其說是登岸不如說是爬山。

走著走著範寧突然覺得有什麼東西抓住了自己腳腕。

低頭一看,河床中伸出著一隻乾枯帶皮的手。

在沒有直接遭遇神秘因素,靈性沒有強烈預警的情況下,這種足以嚇壞無知者的場景並不會對範寧造成太大的刺激,短暫驚疑之後,他右手隔空劃撥又作握舉狀。

細密的裂痕在河床上蔓延,一塊塊大小不一的泥土山石被挖起。

“這地方竟然不只一具屍體,而且此人的姿勢更加怪異了……”

這一軀體卷得也像只蝦子,但和之前那具“順逆相反”,背部是朝後方挺起的,雙腿的膝蓋完全被反轉了過來,腳從背後繞了個圈,捱到了只剩一層皮的頭部位置。

除了筆挺往前方伸出的手伸出了河床,剛剛屍體的其餘部分都是埋在底下。

“更加怪異,又有些共同點,皮膚乾枯,蜷曲成環,頭腳相貼,屍體的體型好像也差不多……”

除此外範寧也得不到什麼鮮明的資訊。

“只是若要更加多想一層的話,為什麼會有人死在這裡?”

“花園的花蜜‘停產’後,教會方面就做了清場處理,進去多少人,出來多少人,肯定要核對清楚才封存場地……而從之前參觀的幾座花園情況來看,‘困惑之地’並不是出了異變後就立即形成的,即使在裡面工作的‘花觸之人’、文職助手或參觀賓客拖拖拉拉,耽誤個三五天時間,應該也不至於出現困死在裡面沒被發現的情況,死一個就算了,還有第二個,或可能第三個?……”

無論如何,發現屍體是個不詳的兆頭,甚至範寧都有懷疑,最近一連串恍忽又光怪陸離的經歷,是不是什麼視覺化的知識汙染。

走到河岸上去後,他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儘量依照著記下的“產蜜通道”方位尋去。

“吱呀——”“砰!

!”

幾排風化的凋像旁邊是一間平房,範寧用腳尖輕輕往裡送了一下,那扇門往裡旋轉了不到三十度便轟然倒塌。

四張椅子,一個桌子,一面多層儲物櫃,載有零散幾個花瓶,地面丟著一堆早已高度風化的編織花籃或果籃,天花板上大大小小的孔洞不計其數,燻黑如煤炭般的樹枝從視窗刺入,又張牙舞爪地沿著洞口探了出去。

除此外還有一個懸著的鞦韆,只是這種環境和腐舊程度,一眼往上去倒是像個什麼特殊刑具。

走到裡間的範寧童孔微微收縮。

一張已潰爛空心的床,旁邊是辦公椅和辦公桌,一具皮膚焦枯暗紅的屍體坐在前面,栽在桌上,頭腳相抵,大致呈圓形閉攏——想完成這個動作可採取腳踩椅面、雙手報腿的坐姿,但是得把膝蓋掉個邊翻轉到下面。

“卡卡卡……”

似有察覺到什麼的範寧,伸手控制椅子憑空往後發生幾釐米拖拽。

桌面上一張被屍體壓住的東西露了出來。

暗紅色,長帶狀,很幹,很薄,已經龜裂為很多小塊,質地就像乾枯的紅棗皮。

範寧湊上去觀察幾秒後,臉色勃然大變。

用某種赤紅染料寫成的字跡仍然可見,篇幅很長,但大部分已被劃毀,分辨不清內容。

此外,字跡旁還有更澹的記有譜線和譜號的音符組合:re/fa/la。

d小三和弦,聖阿波羅曾經遵循啟示留下的“神之主題”!

這片乾枯得像棗皮一樣的東西,是秘史中“馬西亞斯的皮”,或“池”相禮器凝膠胎膜!

他手上居然有凝膠胎膜?

那這具屍體是?……

“不可能!

一路心神沉穩的範寧,頭皮發麻之下感覺自己欲要奪門而出!

當然,實際上他原地未動,過了幾秒後他開始閱讀塗抹字跡中為數不多的、分散的、大概可以辨認出的單詞——

「不要相信我說的話……」

「所作所為也是……」

「之後都是……」

「那些話不能代表我……」

「我實在不知道我在哪裡……」

這些沒頭沒尾又自相矛盾的字跡,讓範寧夾雪茄的手指一度用力發緊。

自己的話都不能相信?那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

難道這個人真的是?……

“不,不一定,凝膠胎膜可能不止一塊,就算是對秘史作‘生搬硬套’的字面解讀,‘森林之神馬西亞斯’也至少是個正常成年人體型,被聖阿波羅‘剝下的皮’絕對不止我之前手中的一撮凝膠胎膜那麼點……”

“再者,音符的刻畫也是個神秘學隱喻,是隱喻‘日神式藝術’在這段秘史中曾戰勝過‘酒神式藝術’,不是說有一處位置記了‘神之主題’,其他部分就沒有了,如果‘馬西亞斯的皮’被分割成了很多塊,每一塊都帶著d小三和弦也是符合神秘學邏輯的……”

想要確定死者身份,必須搜尋到更具實質性的資訊。

裡間之後還有個空蕩蕩的裡間,範寧再度破門,再度闖入外界鏽紅色的濃霧之中。

在一個類似於後院遮雨過道的地方,範寧又發現了牆角蜷坐著一具屍體。

第四具,還是差不多的體型。

原地調整呼吸後,他再次凝步走去,揚了揚手。

暗紅身軀旁散落的一長條“枯棗皮”漂到了他手上。

d小三和弦記號,一旁也有打斷文字,也有部分劃毀,但內容不一樣——

「關於一部未來人生中交響曲的創作靈感:」

「以致敬“神之主題”的d小調為始,在絃樂空五度的震音中,呈式出第一樂章嚴峻有力的動機片段,而後逐漸發展加強,由樂隊爆發出悲壯卓絕又排山倒海式的音響……第二樂章是作賦格展開的諧謔曲,絃樂用明朗振奮的斷奏音流持續向前……第三樂章的柔板抒情如歌,娓娓道來的不規則變奏充滿靜觀的沉思和引人入勝的哲理思辨……在終章,器樂以長篇幅回顧前三個樂章的抗爭與痛苦,最後人聲與合唱團加入,逐步攀升至終極歡樂的高處所在……」

「歌詞文字初擬:歡樂女神聖潔美麗,燦爛輝光普照大地……」

範寧持這一份“凝膠胎膜”的手臂在晃動,他沒有鬆手讓其自然飄落,而是顫抖著躬下身子將其放到了地上!

上面所記錄的音樂構思,與貝多芬的《d小調第九交響曲》如出一轍!

這裡的d小調仍然只是致敬“神之主題”,說明它仍然不是“神之主題”的原初形態。

“維埃恩生前竟然構思過貝九?呵呵……這‘舊日’的無形之力竟然讓一個舊工業世界的原住民構思出了貝九?而且,還是F先生最初幫他啟用的‘舊日’力量,F先生同樣是穿越者的可能性在極具上升!……”

“差不多的體型?明明是完全一樣的體型!”範寧突然笑得有些神經質。

是的,這具屍體的身份是維埃恩,那個以“凝膠胎膜”為信物造訪南大陸的維埃恩!

房間裡面趴在桌上的那具屍體也是。

從河床中伸出隻手的也是。

潰爛小船裡的也是。

安然回國後,在烏夫蘭塞爾梅克倫小鎮去世的也是!?!?……

範寧完全不知道這是什麼情況。

他現在的思維已經快被混亂的知識或認知給衝散了,不知道該從何處思考推理而起。

這件事情完全偏離了預期。

不,豈止是偏離,簡直朝著與事實完全相反的方向脫韁而去了!

早在和呂克特大師那場露天咖啡館談話中,範寧得知大師“在876年後幾年仍偶爾見過維埃恩”,他覺得這多半是由於“盛夏是幻象四起的時節”,或是出於某些高深的秘史分裂與疊加作用,誰知道真正的事實這麼簡單粗暴?那就是實實在在的維埃恩本人!?……

不安的預兆感越發強烈的範寧,跳下了房屋的走道臺階,大步鑽入鏽紅的花園霧氣中。

坑窪的泥面上、乾涸的泉水中、扭曲的假山上、枯死的樹木下……

「不要相信我說的任何話……」

「關於一部未來人生中鋼琴奏鳴曲的創作靈感……」

「關於一部未來人生中彌撒曲的創作靈感……」

「它們本身並沒有問題,但是它們和我腦海中另一部分靈感在彼此溶解,也許我的大腦和靈性中已經出現了孔洞,也許這就是導致我頭痛無法忍受的原因……」

「有個治標的辦法,如果後人遭遇這種困境可以應急:儘量多尋求“中古時期風格”的作品靈感……」

「至於那地方?危險、混亂、不堪滯留,但有用,不至於因為直接的症狀而生不如死……」

「而且那裡說不定能助我解開“神之主題”的終極秘密。」

「這是一種d小調情結不是麼?我相信後來的學生也會執著於用它寫作交響曲的。」

“後來……的學生?安東老師的《第九交響曲》也是d小調,而我現在寫的《夏日正午之夢》……”範寧感覺自己的呼吸正在變得愈加急促。

「可是那不能代表我!誰能出去?……出去的人也不能代表我!

!」

剛剛一路範寧至少已經發現了超過四十具屍體。

其中持凝膠胎膜的有十五具,在其中被塗改倖存的內容,一類是反覆唸叨“不要相信自己”,一類是記錄“舊日”帶給他的“音樂靈感”,一類似乎在記錄自己“治療頭痛”的經驗,還有一些不好歸類、沒有意義的情緒發洩……

終於,範寧到了一處鏽跡斑斑的暗紅色山壁前。

一個黑漆漆的洞口。

也許是這座花園的產蜜通道,如果方向識別不錯的話。

他試著向“芳卉詩人”祈求,反覆試了七八遍,沒用。

腦海中再度浮現起老人在花園外等待的場景。

終於,範寧深吸口氣,招手。

“卡察卡察——”“呼啦——”

身後幾顆乾枯扭曲的黑樹,全部被他憑空擰了下來,噼裡啪啦揉成了一大團木柴。

火焰在一瞬間爆燃而起,整個巨大柴團,被範寧控制著朝黑洞扔了進去。

在照亮的那一瞬間,範寧的呼吸屏住。

如滑梯般朝裡、朝下、蜿蜒綿長的通道裡,堆滿了密密麻麻的暗紅色乾枯屍體!

屍體全部被扭曲地盤繞了起來,到處都是伸出的手臂,一眼望去,至少有超過上千具!

如果說這還不算什麼,而在不遠的通道上壁區域,那些伸出的手臂上方,一行類似乾涸血跡形成的字型,更是讓範寧心跳幾乎僵直停止了——

「詩人早已隕落,不要待在南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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