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一路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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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距萊州城四十公裡的即墨鳳城鎮朱家莊村,夜幕正在降臨,雲層一忽亮一忽暗,一些光線在掙扎。

一整天也沒見太陽出來,傍晚時分它倒出來了,如血的殘陽把這個僻靜的村莊染成了紅色。

兩條瘦骨嶙嶙的狗在爭奪一根同樣瘦的骨頭,“嗷嗷”叫著穿過泥濘的街道。

大剛悶聲不響地在前面推著摩托車,廣勝和老七跟在後面,踩著積雪“呱唧呱唧”地走。

幾個老人站在街口,好奇地打量這三個風塵僕僕的外鄉人。

走過大街西首,大剛在一個清冷的小賣部門前停住腳步,說聲“到了”,把摩托車靠到牆角,大步走了進去。

不一會兒,從裡面出來一位長相憨實的漢子。這條漢子風風火火地撞過來,呲著一口焦黃的牙齒衝廣勝他們笑:“哈,你們可來了,”一把拉住老七的手,“這位就是勝哥吧?大剛經常跟我唸叨起你來呢,這次可見著真人了!不容易不容易……果然好風度啊勝哥。”

老七茫然地倒退著,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廣勝上前握了握這個人的手:“是麻辣燙兄弟吧?我是陳廣勝。”

麻辣燙愣一下,忽地紅了臉:“呦!錯了錯了,你看看我這眼神兒……先進屋吧,酒都給你們燙好了。”

大剛過來吩咐老七幫他把摩托車抬進小賣部,幾個人繞過櫃檯進了後院。

霧氣騰騰的堂屋裡,一個女人蹲在灶下,羞羞答答地瞟了廣勝他們一眼,侷促地回過身往鍋灶裡填柴火。

麻辣燙推了她的腦袋一把:“傻娘們兒,就知道幹活兒,跟哥哥們打個招呼呀。”

女人仰起臉衝大家憨憨地笑了一下,隨即垂下頭,繼續忙自己的,樣子顯得很靦腆。

麻辣燙不理她了,拉著廣勝直接往東間走:“勝哥別笑話,莊戶老婆怕見生人呢。”

東間的一鋪大炕上擺滿了酒菜。一個話白頭發的老人端坐在熱騰騰的炕上,見廣勝他們進來,連忙伸出手挨個地拉:“快上炕快上炕。哎呀,這麼冷的天……脫鞋脫鞋。眼看就要過年了,年輕人出趟遠門不容易……哎,文堂,還站著幹什麼?快招呼客人上炕啊。”

廣勝的心裡暖洋洋的:這才是溫暖的家庭生活啊……脫了鞋,挨著老人坐下,神情不覺有些恍惚。

坐好後,麻辣燙就開始給大家敬酒。老人不喝,用一種慈祥的眼神靜靜地看著他們。

說著話,廣勝得知麻辣燙名叫馬文堂,幾年前跟大剛一起在甘肅某部服役,是個偵察兵。大剛說,馬文堂在部隊的時候管理槍械,有一次跟地方上的幾個朋友喝多了酒,因為一個朋友說他被一個混混欺負,馬文堂二話沒說,衝進槍械庫,抓了一杆半自動步槍就跟那個朋友去了一個地方。找到朋友說的那個混混,馬文堂衝他的腳底就是一個點射。那個混混當場就尿了褲子。因為這事兒,馬文堂被部隊開除了。

廣勝笑著對大剛說,這真是什麼人交往什麼樣的朋友,你的脾氣跟小馬也差不多。

大剛搖搖頭說,我跟他不一樣,我只幫那些值得我幫的人。

廣勝不接茬兒,微笑著看馬文堂。馬文堂好像沒聽見剛才大剛跟廣勝說的話,一個勁地給大家添酒。

大剛拉著廣勝喝了幾杯,把身子倚到牆面上,面無表情地看一旁猛吃猛喝的老七。

麻辣燙看樣子是個性急的人,抓住大剛的手問大剛到底給他聯絡了一個什麼樣的買賣。

大剛瞟了老人一眼,麻辣燙似乎明白了,把老婆招呼進來,讓老婆挨個菜夾了一些,攙著老人去了裡間。

聽聽那屋沒有了動靜,大剛壓低聲音把廣勝的來意跟麻辣燙說了一遍。

麻辣燙聽著聽著眼睛就放了光:“明白了,明白了……這可是個大事兒!你們等一下,我去去就來。”

“勝哥,看樣子麻辣燙知道這件事情。”大剛眯著眼想了一陣,抬頭對廣勝說。

“你是怎麼看出來的?”廣勝不大明白,心裡一忽悠。

“我瞭解他,”大剛給廣勝添滿酒,輕聲說,“我跟他在一個連隊裡呆了兩年多,他的脾氣我知道,心思全在那雙眼睛裡。”

“哦……他會去找誰呢?”廣勝不太放心,“不會走漏風聲吧?常青很精明的。”

“咱們馬哥更精明,”大剛笑笑,瞥了一眼門外,“別擔心,我有數。來,喝酒。”

說著話,麻辣燙搓著凍得通紅的臉回來了:“勝哥,我打聽到了。”

廣勝連忙將他拉到身邊:“他們在那裡?”

“在鎮上,”麻辣燙端起酒杯幹了一杯,邊給廣勝夾菜邊說,“剛才大剛說這事兒的時候,我就有點兒納悶:怎麼會這麼巧呢?這幾個人我曾經聽我的一個兄弟說起過。當時我還在想呢,這是幫什麼鳥人,他們來這裡幹什麼?果然讓我給猜著了。我這個弟兄在鎮上開飯店,訊息相當靈通。剛才我去找了他,正好他在家,我就套他的話……過程我就不跟你細講了。他說,上個月他就發現,幾個操外地口音的人經常去他的店裡吃飯。他端詳著這幾個人來頭不善,來去匆忙,說話也老是低聲低氣的,而且一看就是混社會的‘小哥’……”

“他們有幾個人?”廣勝沉不住氣了,大聲問。

“噓——”麻辣燙把一根手指橫在嘴巴上,斜了裡間一眼,接著說,“五個。我兄弟說,來的人一般都是五個,最顯眼的是一個呲著大板牙的黑大個兒,不過那個黑大個老是聽一個長相兇惡的年輕人的吩咐,年輕人說話的時候,黑大個總是點頭,像個跟班的。另外一個傢伙像個病人,臉色焦黃,樣子像沒睡醒,無精打采的。還有一個安著一隻玻璃球眼的南方人,小個子,臉陰沉得想只鞋底子,我兄弟說這個人很奇怪,從來不說話,好像是個啞巴。另外一個年紀不小了,得有三十好幾了吧,好像是個打雜的,跑前顛後地伺候他們……奇怪的是,這些人都拿著手機,可從來不用手機打電話,都是在外面打公用電話。我那個兄弟懷疑這些人是揹著案子出來躲事兒的,我猜不假。”

“確實不假!”廣勝明白了:五個人——常青、老黑、阿德、健平!現在老黑已經死了,可是另外一個人是誰呢?

“後來呢?”老七急了,一扒拉頭髮,直接把中分變成了四六開,“不是健平已經死了嗎?”

“別打岔,小馬你接著說。”大剛按穩了坐立不安的老七。

“後來的事兒跟你們說的差不多,就是少了一個人,”麻辣燙的臉色凝重起來,“那個病秧子可能真的出事兒了,或者病死了,或者被他們給打死了。幾天前,去我兄弟那裡吃飯的這幫人裡面突然少了一個,就是那個病秧子……有一次我兄弟多了一句嘴,問他們那個白面書生怎麼沒來,結果屁股上挨了黑大個一腳。再後來那個黑大個也不見了,有人看見他穿著一件黑色的風衣,打扮得想要出遠門的樣子……去吃飯的人裡面只剩下了打雜的、年輕人和那個南方啞巴。奇怪的是,這幾天,這三個人也不見了。我琢磨著,這幫人裡肯定出了什麼事情。”

“你朋友知道他們住在什麼地方嗎?”廣勝聽得渾身燥熱,巴不得馬上找到常青。

“這……喝酒吧勝哥。”麻辣燙欲言又止。

“呵呵,又賣關子了。”大剛笑著給麻辣燙添了一杯酒。

“哥哥,你就饒了我們吧,快說不行嗎?”老七瞪著麻辣燙的臉漲得就像雞冠子。

“喝酒喝酒,”麻辣燙憨厚地笑了,“地點我是知道的,可是天到了這般時候……”

“那行,”廣勝決定穩一下再說,“休息一宿,明天再去找他。”

“他們沒走遠吧?”大剛不放心,又追問了一句。

“估計沒走遠。人家也得有幾個哥們兒不是?”麻辣燙端起酒杯下了炕,“你們喝著,我去孝敬孝敬老爹。”

夜深了,廣勝躺在滾燙的炕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健平真的死了嗎?他死了我該怎麼辦?找到常青殺了他給他報仇?這個念頭一次次地出現在他的腦海裡,像洶湧的海浪永不停歇。

報仇?難道這真的是我目前唯一能夠做的嗎?除了報仇我還能幹點兒什麼?徹底放棄這件事情,然後把手舉過頭頂,乖乖地走進公安局的大門?那麼我這陣子忙碌是為了什麼,我在拿自己開玩笑嗎?不能莽撞,我不能因為這件事情將自己的後半生毀了。

找別人替健平報仇?找誰?歪頭看看睡得像一頭放幹血的死豬般的老七,找他?廣勝悽然一笑,忍不住就想照臉上啐他一口,這根本就算不上是一個人。恰在此時,老七放了一個震天響的屁,他好像被自己的屁燻著了,揪著被子角把腦袋往上拱了拱。月光照在他沒戴髮套的慘白的腦袋上,這個腦袋突然就變成了一個從包皮裡脫穎而出的**。廣勝感覺噁心,真想上去一把掐死他。

“吧唧、吧唧……”老七似乎是在夢裡吃奶,“姊妹,你過來,讓哥哥抱抱……來吧,姊妹兒……”

“來嘍,”廣勝把嗓子捏緊了,學女人那樣嬌聲勾引他,“哥哥,來嘛,妹妹受不了啦,來嘛……”

“咳,”老七猛地睜開了眼,“幹什麼啊你?好端端的一個夢讓你給攪和了。”

“老實睡你的吧。”廣勝翻個身閉上了眼睛。

敢情老七的呼嚕聲是一付很好的催眠藥,這次廣勝是真的睡過去了……夢裡,廣勝變成了孫悟空,駕著祥雲飛在天上。廣勝這裡正美孜孜地忽悠著,健平來了,拖著廣勝就走:“哥哥跟我來,我給你找了個美女,嘿,真漂亮。”“孫悟空”掉轉雲頭就跟他去了,美女轉過身來——老天,是老七!老七的大白葫蘆腦袋晃得廣勝直發暈:“滾開滾開!”這樣一嚷,廣勝就醒了。這算怎麼回事兒嘛,我怎麼夢見他了呢。

重新閉眼想要將老七換成健平說的那個美女,可這一次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眼睛閃閃發亮,在月光映照下如同不停閃爍的霓虹。

遠處隱約傳來幾聲尖利的犬吠,夜空顯得愈加靜謐。犬吠消失,夜更深邃,孤獨也隨之而來……

透過漆黑的夜色,廣勝彷彿看到了人生的盡頭,悲哀如潮水般撲面而來,讓他感到了一股徹骨的涼意。大雪漫天,狂風肆虐……那個關於狼的噩夢又出現了。難道上蒼真的是在暗示我什麼?隨著一聲聲高亢的雞鳴,恐懼與悲哀就這樣一次次地衝上來包圍著廣勝。

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升得老高,蒼白的陽光被窗玻璃上的冰花切割成細碎的長條,一根一根地灑在炕上。

廣勝支起上身,用手擋住耀目的光線,打量了一眼空空蕩蕩的土炕……我真懶啊,大家都起床了呢。

一陣炒菜的香味撲鼻而來,廣勝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昨晚吃得太多了,到現在還聞不得飯味呢。

這就又開始伺候上了?廣勝感動得幾乎落淚。

“大剛!”廣勝邊穿衣服邊喊了一聲。

“起來了?”大剛進來,一根手指在嘴裡來回拖拉著,大米渣一樣的牙膏蹭在嘴唇上像是暴了一層皮。

“大剛很講衛生啊,就這樣刷牙?”廣勝穿好衣服,開始下炕,“老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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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屋‘上神’(**)呢,這個‘膘子’。”大剛輕蔑地瞟了門外一眼,“這個傢伙真奇怪,好像不屬於人類一樣,夜裡睡得呼呼的,天不亮就醒了,翻來覆去地折騰,嘆氣聲跟他媽打雷似的。這小子好像是害怕了,天還沒亮就起來了,蹲在堂屋一個勁地抽菸。我起來上廁所沒看清,差點兒絆了個趔趄。我問他怎麼不睡了?他說他想家了,還抹眼淚呢。你說這小子還有句實話沒有,這才出來一天他就想家了?我琢磨著這小子想撤了,看他那眼神我就知道這不是一個幹事兒的人,整個一個膽小鬼。這不?又跑那屋裝神仙去了。”

堂屋的鍋灶前,麻辣燙站在煙霧裡用力攪動鍋裡的菜,老婆往灶頭裡填柴,不時瞟一眼丈夫,很甜蜜的樣子。

廣勝一陣感動,從煙霧裡一把拽出了麻辣燙:“兄弟,別忙活了,一點兒吃不下去了。”

麻辣燙掙開廣勝,重新撲向鍋臺:“應該的,吃不下也得吃點兒,不然傷身體。”

廣勝剛想說點兒什麼,老人手裡拎著幾瓶老酒進來了,不由分說拖著廣勝進了裡間。

老七正在裡間擺“思想者”的造型,猛回頭,傻笑一聲,將“思想者”變成了“蒙娜麗莎”。

要不就喝點兒吧……廣勝無奈地笑了笑,脫鞋上炕。

老七一改往日的多嘴,一直擺著那個溫柔的造型,不言不語。

廣勝也不理他,酒菜上來,只管自己吃喝。

出門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太陽被掩埋在雲層後面,天地之間一片灰黃。

麻辣燙有一輛三輪摩托,他拿一塊髒兮兮的抹布把車身擦得像一隻綠油油的螞蚱。

老人佝僂著身子從小賣部的櫃檯後面拿出兩塊木版鋪在車斗裡的鐵架子上,不放心地左右推了兩下,轉身衝大剛笑了笑:“中了,上去坐吧……辦完事兒就早點兒來家。”廣勝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推一把老七,自己悄悄上了車。老七說聲“好的”,也跟了上來。

摩托車“突突”地開上了泥濘的街道,老人一下子就被拉成了一個模糊的黑點。

原野上白雪茫茫。廣勝這才察覺到,昨夜下了一場很大的雪。

遠處的樹枝紋絲不動,沒有風,也沒有人在雪地上行走。

孤單的三輪摩托跑在一片銀色裡,就像蒜臼裡一隻奔突的螞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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