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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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透過窗戶、門上的玻璃把屋裡照得一片通明,羅青海這才穿衣服起床。他第一次這樣睡的很早,卻又起的很晚。想起昨天的一幕,依然讓他感到傷心、懊惱。他沒想到苗巧雲、張鳳雲會這樣胡鬧。走到門口,疲憊無力地看了一眼已經掃過的院子,沒有任何感觸地又轉回身來,沒打譜做什麼,就什麼也沒做,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坐就是幾個小時,連吃飯都是老伴端到跟前。一袋接一袋的旱菸成了他一早晨的正經事。其他人都吃飯幹活走了,他依然雕像般地坐在那兒一動不動。

在裡屋做著針線活的羅大媽,把針線筐放在一邊,摘下老花鏡,掀開門簾腳步很輕地走了出來。看了看沉默寡言而又心事重重的老伴,有話說,又不敢直言表白地猶豫站著。回頭掂量了一下,謹小慎微地坐在了老伴對面的杌子上。

她下意識地用拇指慢慢擦著鏡片。

“他爹,我看咱這個家還是分開吧。”過了一會,她看著老伴說道。那眼裡的目光和商量的口氣是憂傷的、勸求的。

羅青海拔出菸袋,慢慢吐著煙霧,沒有反應。

“巧雲和鳳雲兩人鬧分家,就依了她們吧。這麼多年一堆過,磕磕碰碰的事兒沒少出了,你說啥話他們都沒有給你犟過嘴,抬過槓,算不錯。咋說兒媳不如親生的閨女擔事。別說過日子了,吃飯還有牙咬舌頭的時候呢。能將就著過到現在咱就知足了。咱都老了,思想舊,眼光淺,腦子渾,說話不好聽,做事不周全,腿腳也不跟趟了,幹啥不中用了。你說這樣做,她偏說那樣做,咱看著不順眼,跟著幹生氣。她們年輕,腦子清,心眼活,做啥事比咱想得周全,願意咋過就讓她們自己做主好了。過個狗樣貓樣咱不管了。咱操一陣子心,到頭來惹她們個不如意,還不如攥口氣暖暖肚子呢。”

不知是昨天晚上徹夜難眠想明白了,還是被老伴這一番現實生活中深有體會的話所感動,羅青海吐出煙後,凝聚著什麼的目光陷入了沉思,但沒說話。

老兩口之間的氣氛,儘管是這樣平靜、安詳,羅大媽依然清楚地感覺出他那愁悶、痛苦、難言的心情。

“兩人又吵又鬧把家翻了個個,正巧被林嬌遇上了,她頭一次來,看見鬧成這個樣子,還不知道心裡咋想呢。林嬌真是個好姑娘。”她回憶著昨天林嬌無拘無束親親熱熱說說笑笑的情景,又喃喃自語道:“模樣長得俊,說話好聽,又親熱人,不急不躁的,真叫人喜見。”

這些話引起了羅青海的注意和沉思。他在鞋底上磕打掉菸灰,終於把吸了一早晨的旱菸袋放在桌面上。但是,他又為林嬌來的不是時候替兒子害怕、擔心。這件事叫未來的兒媳碰上畢竟不光彩。她會怎麼想呢?他當父親的不能不為兒子往長遠考慮。拿兒子的親事不當回事,那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後悔都來不及嘛。他意識到了自己的魯莽和不冷靜。他又找不出自己這樣做錯在哪裡。從情感上,他有所認識,從現實中,他不能接受揹著他又砸又分膽大妄為的兒媳!敗家子!

他又認為,林嬌就算有什麼別的想法,或者因此事給保根散夥了,一切責任歸咎於苗巧雲和張鳳雲!不是他們鬧分家,林嬌來又怎麼樣呢?

萬一事情出了,說什麼都晚了!

他有些隱隱的後悔了。

“唉,人辛辛苦苦拼命操勞就是為了有個家啊,有個平平安安的家。”他剋制住腦筋中的所想所思,回到老伴的話題上,深有感觸地說,“咱們從當爹孃的那一天起,就盤算著兒女長大後,為他們蓋房子,娶媳婦,制嫁妝,一家人好好過日子。誰知道盼著他們都長大了,娶上媳婦,蓋上房子,才安穩下來,就吵鬧著分家,他們咋就不明白當爹孃的心呢?”他憂鬱、苦惱、一言難盡地又嘆息了一聲,輕輕搖了搖頭。

“想那麼多幹啥,還是分開過吧。她們就是願意過安穩日子,咱在當中管著,讓她們心煩,礙她們手腳。不管不問了,她們安心,咱也落個清靜。”羅大媽勸慰中帶著一絲傷感。

“咱這把老骨頭沒幾天的撐頭了,也不想管了。可是,你想想,分開家弟兄五個五個鍋灶都在一個院子裡燒火做飯,誰也說不準碰不著誰。今兒吵,明兒鬧,在眼皮底下咱光給他們生閒氣斷官司吧。”

“鬧翻天咱也不管了。”羅大媽賭氣地說。

“嘴上說不管,心裡能過得去嘛。別人也得笑話咱當爹孃的不是那一戶。”

“誰愛笑話誰笑話。”

羅青海看了一眼傷心的老伴,又慢慢說道:“真分開家,萃萍、鳳雲兩人還好過,沒牽沒掛的。生根整天忙在村裡,倆孩子又上學,地,桂英一個人怕是種不了。髮根吧,心裡光想著沙場,撂下飯碗就走;小鳳小,還要用人看,麥秋忙起來,巧雲一個人夠她戧的。”

由於老伴的賭氣,羅青海的赤子、憐憫之心油然而生。作為父親,他首先想的是兒女們面臨生活的困難和艱辛。

“分家她不是嚷嚷的最緊嘛。有志氣她一個人幹好了,別說苦,別說累。”昨天,苗巧雲、張鳳雲大鬧分家的情景又湧現在眼前,重新激起了這位老實、賢淑、一輩子逆來順受的羅大媽的脾氣,氣惱地埋怨道。

“鬧得再僵咱們也不能撒手不管,咋說她們還是孩子。分開家還是一家人。兒子們有難處,咱還是要管要問。”他又感慨了,“唉,當爹孃不容易啊!”

羅大媽不賭氣了,也有同感地低下了頭。

“文清、保根,沒嫁的沒嫁,沒娶的沒娶。文清和二柱,年齡都不小了,該結婚了。倒是保根和林嬌叫人放心不下。啥儀式沒舉行,啥步驟沒走,還等於在半空裡懸著。別看林嬌嘴上沒說啥,這個節骨眼上把家分了,傳到林嬌她媽耳朵眼裡,閨女沒出嫁就先分出來了,還不知道出啥岔子呢。”說完,羅青海陷入了憂傷的恍惚沉思之中。

“是啊。林嬌娘就這一個閨女,難說不心疼。”她有所感慨地嘆息道。

良久,兩人都沉默在傷心、憂愁的氣氛中。

羅青海摸起桌上的旱菸袋,又慢慢裝開了菸絲。

“這些日子了,也不知道他們上哪去了,到這連個信兒都沒有。”他聲音很輕地自言自語著,傷心、憂愁的臉上又蒙上了一層心情沉重的黯淡,裝煙的手不知不覺停住了。他想起了離家出走至今杳無音信的女兒文秋和小昆。

沉默不語的羅大媽,驀然抬眼看著老伴,她不相信自己耳朵聽力地怔了怔,老伴說的是不是文秋呢?

她儘量集中精力聽著。

“文秋帶的衣服不多,小昆外邊也沒幾個親戚,不知道這些日子兩人是咋過的……”她不能抑制情感地叫出了女兒的名字。也許是對女兒的寬恕和思念,他終於有一天走進了女兒的房間,看著她在家時用過的東西,情不自禁地伸手觸控著她沒來得及帶走的衣服,感念地在屋裡站了很久很久……

那是他從小最疼愛的女兒啊!

羅大媽聽清楚了!兩眼即刻蒙上了對女兒日思夜想的溼潤還有一絲不能寬恕自己的歉疚。因為,文秋是她親手放走的,她完全能把兩人說服留下來,避免以後發生的一切,她沒有這樣做。她感到莫大的後悔和自責。每當想起兩人臨走時親手遞給文秋的那00塊錢,她又感到自己對女兒盡了一份關懷之心的安慰。

“兩人不憨不傻的,知道掙錢給自己添衣服,養活自己,知道互相關心、照顧。不用掛著。”有了那麼一絲安慰,羅大媽知道怎樣安慰老伴。她此時是那樣的安詳、寬和、心情平靜。

“文秋小,在家啥事都著,不知道啥叫操心。沒嘗過在外沒親沒故伸手幫忙的滋味,不知道啥叫作難。”他點火抽著煙,憂鬱的情感裡依然充滿著做父親的無私牽掛。

“小昆在外沒少闖蕩了,啥事他都懂,該咋辦,他有主心骨。再說,真在外頭過不下去了,兩人會回來的,不會坐等著捱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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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這樣認為地在一圈圈的煙霧中沉默了。

他坐在椅子上,顯得異常平靜而慈祥。他現在也許沒有審視自己的情感,剛才他擺出以上種種不分家的原因,並非為了自己內心所指給老伴一解釋。這些原因,在眼前的現實生活中,也的的確確自然不自然地形成了一種範疇而存在。這些原因,在羅青海腦海裡一下子就產生了。他迴避不掉這些與分家糾葛、纏繞在一起的事情。不管他是一個多麼執拗的丈夫,不管他是一個多麼嚴厲的父親,她對老伴溫和、委婉的給予說明,他對兒子、兒媳自然湧起他當父親全部的關心和愛護。他不能因為一個兒子、兒媳的利益把家分開。他既顧全大局維護大家庭的形象,又看小範圍考慮每個人的利益。任何一個做父親的都會有此情懷。特別是聯想起與小昆離家出走最疼愛的小女兒文秋,擋不住的關懷和想念湧出來,還夾雜著一縷隱隱的責備。因為她的不辭而別殘酷地毀壞了整個大家庭的形象。更確切地說毀壞了他大半生努力得來的榮譽。現在,苗巧雲、張鳳雲洶洶嚷嚷鬧分家已被平息,他又可以從容不迫地坐在家裡,看到的還是原來那個安定團結的大家庭。大家庭的和睦、團結,激動著他為過去的美好而回憶,留連忘返,和大家庭凝聚在一起所被人人稱道而嚮往,聯翩浮想。平時,當她看到左鄰右舍分離出去的那一個個小家庭,為點滴小事針鋒相對互不相讓而無人過問的那一幕,他由衷地升起一股不勝憎恨和厭惡的情感。他絕不讓類似的場面在自己家裡發生。這使他更增添了對攥緊大家庭的無窮力量。但是,迄今為止,他沒有把堅決不分家,甚至一提分家他就惱火的內心目的,全部徹底地袒露在相濡以沫的老伴面前。他不能。他渴望、追求,他持之以恆不惜一切努力地把渴望和追求變成永久的現實。他在現實中感到滿足、自得。感到滿足、自得或引以為榮時,對任何人(包括老伴),他從自己口中都很難甚至無法說出自己這一深刻的目的。只有別人的讚譽,才讓他感到更滿足、更自得。應該說,這是他當父親的一種“虛榮心”。世界上又有誰把自己的“虛榮心”向天下人大聲宣揚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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