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衣庫那邊，這個月做完我就不打算做了，家裡欠的錢都還清了，以後只做家教，再加上獎學金和助學金，夠我的學費和生活費了。”

葉瑾瑜夾起一筷子打滷麵，細嚼慢咽著。

李琰笑道：“那太好了，以後你就輕鬆多了。”

“那你呢，你還繼續做嗎？”

“我啊……”李琰想了想措辭，“這種兼職果然還是要和熟人一起做才比較有意思，一個人沒什麼動力啊，我也不做了吧，反正也做滿三個月了。”

當初面試的時候，他答應店長至少會做三個月以上，從九月初到十二月底，已經夠了。

“那你還想做兼職嗎？我可以把我蒐集到的靠譜的兼職渠道分享給你。”

市面上的兼職機構多不勝數，然而這一行的騙子之多，僅次於傳銷和丐幫，可以和培訓行業掰掰手腕，如果不是踩過雷，很難分辨。

葉瑾瑜願意把她積累下來的兼職渠道分享出來，實在是很夠義氣。

李琰甚至懷疑，在這份義氣之中還夾雜著些許的好感。

他不動聲色地觀察她，想透過她的表情證實他的猜測，奈何他沒有胡楊那麼老辣的目光，葉瑾瑜也沒有給他任何明顯的暗示，只是低著頭呲溜吸面，愣是把食堂四塊錢的打滷麵吃出了機場四十塊牛肉麵的趕腳。

別說，看她吃飯真的很香。

或許是察覺到了他的視線，李琰發覺她的臉蛋漸漸泛起了淺淺的玫紅。

他笑笑說：“暫時不做了吧，這學期快結束了。”

“時間過得真快。”葉瑾瑜附和一聲，“你下學期一定很忙吧？我認識的學長學姐有些現在就開始準備考研了——你讀研嗎？”

“這個嘛……”

李琰被問住了。

兩年半的校園生活，每天上上課，踢踢球，鬥鬥嘴，稀裡糊塗便過去了。他的性格便是如此，隨遇而安，踏實知足，每天所愁之事，無非是中午吃什麼，以及要不要向喜歡的女孩表白。

轉眼間，他才驚覺自己也到了該為前途發愁的年紀了。

讀研或者工作，這是個問題。

以李琰的成績，這學期好好考，下學期穩住，保研的機會很大。

可他並不想在哲學這條路上走到黑。

找工作或許是個不錯的選擇，甚至都不用找，老爸老媽就可以給他安排。

但這不是李琰的首選。

李琰是很有點心氣兒的，想自己堂堂985高校的高材生，畢了業竟還要老爸老媽給安排工作，說出去都嫌丟人。

“你呢？”

“我？我應該會讀研吧。”葉瑾瑜反倒沒什麼猶豫。

“你還是想學心理？”

“嗯吶，說不定還讀博呢，我對心理學很感興趣。”

“女博士啊，失敬失敬。”

有時候，李琰還挺羨慕葉瑾瑜這樣的人，想法堅定，很有主見。不像他，他習慣了被環境推著走，小時候有父母和老師引路，他可以走得很順暢，現在沒人替他做決定，他突然有點迷茫了。

……

“你們是打算讀研還是找工作？”

晚上臥談會的時候，李琰把這個問題拋給了他的室友。

胡楊斬釘截鐵：“找工作。”

他們11級的畢業季在15年的夏天，那時正是直播行業的鼎盛時期，再過一年，抖音就該跳出來大殺四方了。胡楊自然不會錯失良機，畢業後就去滬東做自媒體創業，走以前的老路。

溫良懶洋洋地說：“我讀研。”

溫神保研基本已是板上釘釘，雖說讀不讀研他本人並不在乎，但既然能拿到保研資格，就沒有理由放棄，反正學習對他來說輕而易舉。

“周董你呢？”

“我……”

周明軒有些遲疑。

他的成績和李琰差不多，都卡在保研線上下，努努力就有希望。

可他還沒忘了他最初的計劃，儘管經過這兩年的勤工儉學，他對利用系統一夜成名的慾望日漸低了，尤其是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攢下的錢，要一股腦扔進系統裡去博取那未知的成功機率，他就一陣肉痛。

二十多萬呢，足夠長安一套三居室的首付了。

萬一又打了水漂，不，光是想到有這個可能性，周明軒就躊躇不定。

時間最是無情，它可以撫平悲傷，也可以泯滅激情。

大一那會兒，周明軒很是上頭，恨不能把家底全部砸進去，他也確實這麼做了，結果都以失敗告終。

一晃眼兩年過去，他上過當，也受過騙，他曾頂著37度的太陽裝扮成吉祥物，也曾在寒冬臘月天當街發傳單。他深知賺錢不易，成功不易，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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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靜下來後，他越發覺得這個系統不靠譜，他不相信這世上會有這種捷徑，更不相信這種好事會落到他的頭上，當然，最主要的還是不捨得浪費自己的血汗錢。

“如果能保研，我就讀研吧。”周明軒這樣說道。

胡楊聽出點弦外之音，追問：“你不打算創業了？”

溫良也說：“是啊周董，我還等著吃你們老周家的肉夾饃呢。”

周明軒曾說，等攢夠了錢就在學校外開一家店賣肉夾饃，把他們老周家的肉夾饃銷往全世界。

這當然只是託詞，他知道，胡楊也知道，只有溫良和李琰信以為真，都眼巴巴等著嚐鮮。

“這年頭，錢不好掙啊……”周明軒試圖含糊過去。

胡楊卻不依不撓：“錢不夠嗎？你現在攢多少錢了？”

“沒多少，十幾萬吧。”

“嚯，不少了呀！”

“十幾萬足夠開店了吧。”

溫良和李琰相繼驚呼出聲。

“還差多少，我可以參股。”

胡楊很希望他把積蓄拿來開店，生意失敗錢全賠了正好，成功了也不壞，倘若周明軒真能憑自己的本事做成肉夾饃大王，想必也不會再生出進入娛樂圈的念頭。

這大概是最好的結果了。

溫良在一旁慫恿：“我看行，胡爺妥妥的狗大戶，既然他要參股，你完全不用擔心資金不夠，放手去幹就是了。”

李琰也跟著起鬨：“我和溫神可以出力。”

“我不出力，我出錢。以後我們三個當老闆，讓李大個給咱做牛做馬做牛馬。”

“靠！你還是人麼？不行，我也要當老闆！”

“你有錢嗎？”

“瞧不起誰呢，我好歹也幹了四個月兼職……”

周明軒原本沒打算玩真的，現在聽三人你一言我一語，心裡不禁蠢蠢欲動起來。

他忽然想，也不是不行。

連著幾個寒暑假，他都在家裡幫工，早已掌握肉夾饃的製作流程，就算有什麼不懂的，也可以向老爸請教。

跟系統的任務比起來，肉夾饃是他們老周家祖傳的手藝，看得見摸得著，把錢投資在這上面，他心裡要踏實得多。

他心念一動，眼前立刻浮現出一行行小字：

“【充值233元即可領取新手任務】

【限時優惠】

【加充233元附贈隨機獎勵一份】

【加充2333元附贈B級綜藝資源】

【加充23333元附贈A級綜藝資源】

【加充233333元附贈S級綜藝資源】”

時隔兩年，他再一次調出系統的任務面板。

他攢錢用了兩年，做決定只用了兩秒。

“考慮到租金、器材、初期的虧損，我覺得起碼要準備二十萬，我現在只有十四萬，還差六萬。”

周明軒最終選擇相信老爸老媽一步一個腳印摸索出來的手藝，而不是這個來歷不明、虛無縹緲的鬼系統。

李琰豪爽道：“我可以出一萬。”

溫良懶洋洋說：“我跟一萬。”

“跟你個頭啊，你擱這兒玩德州撲克呢！”李琰吐槽。

“那剩下的我出。”胡楊不假思索。

錢湊齊很容易，執行很難，店面的選擇，器材的採購，定價和宣傳……都是問題……好在到了大三下學期，專業課基本都上完了，大四就更清閒了，有足夠的時間用來經營。

而且，學校會提供一定的創業補助，聽說對保研也有加分，周明軒打算明天先去找輔導員問清楚再說。

次日，胡楊和李琰早早爬起。

胡楊本來沒有早起的習慣，大二有段時間，每天早上七點，諾諾一準給他打影片，但凡影片接通發現他沒有起床，她能叨叨半個小時。

嘮叨大概是女人的種族天賦，諾諾才十八歲，竟就覺醒了這股力量，天賦之高，萬中無一。

每當胡楊以略顯無奈的口吻說起這事，李琰就恨不能邦邦給他兩拳：“別凡爾賽了，媽的，要是哪個漂亮妹子願意這麼管著我，我做夢都能笑醒。”

兩人下樓打卡。

李琰雙手揣在衣兜裡，張口吐出一縷白霧。

“真冷啊……”

十二月的尾巴，氣溫降至個位數，來校園裡鍛鍊的老頭老太太明顯少了，早起打卡的學生也變得零零星星，甚至還沒有負責看管的學生會成員多。

學校的要求是在早上六點到八點之間打兩次卡，間隔需要超過半個小時，才算打卡成功，至於這半個小時是否鍛鍊了，沒有人管，說白了就是逼學生早起，鍛不鍛鍊隨便。

絕大部分人打完第一次卡就上食堂吃飯去了，一小部分學霸會坐在看臺上背英語單詞，還有個別社團，諸如功夫社、文學社之類，偶爾會組織早操或早讀，便在足球場上拉開架勢，哼哼哈嘿，胡楊每次見了，都替他們感到社死。

像胡楊和李琰這種正兒八經鍛鍊的，屬於鳳毛麟角。

兩人並肩慢跑，速度壓得很慢，跑完甚至不會出汗的那種。

“昨晚忘了問你，你是讀研還是找工作？”

“我啊……我還沒想好，唉，真羨慕你們可以不用糾結。”

“我老早就糾結過了好嘛，真正不糾結的恐怕只有溫良，那小子沒心沒肺的，讀不讀研他可能壓根不在乎。”

十幾年前，胡楊也糾結過要不要考研，最終決定出來當社畜，兩年後便辭職轉去做了自媒體。

“你的分數夠保研嗎？”胡楊問。

“現在是夠的，而且排我前面的人一半都要出國，他們一走，我就穩了。”

“但你不想保本專業，對吧？”

能夠保研卻還糾結，只能是這個原因了。

李琰嘆口氣：“我本來就是被調劑到哲學系的，說實在的，我對哲學完全沒有興趣。”

“那你本來想學什麼專業？”

“高考的第一志願是國貿。”

“啊這……是你想學還是你爸想讓你學？”胡楊記得李琰的父親就是做國貿的。

“的確是我爸給的建議，我沒有特別想學的專業，真憑興趣選擇的話，我應該去體院，這顯然不可能。”

家長替孩子選擇專業，排在首位的永遠是就業，李琰他老爸大概也是這麼考慮的。

胡楊開玩笑說：“我記得教育學院有個運動訓練體育教育專業，他們一定會非常歡迎你這樣的高材生加入，說不定都不用考，直接保送。”

“我信了你的邪，想讓我被我爹打斷腿就明說。”

胡楊哈哈一笑，隨即斂起笑容，正色道：“說真的，你用排除法算一下，就業前景比較好的專業，基本都在經管了，如果沒有特別想學的專業，國貿的確是個不錯的選擇。”

胡楊畢竟年紀在這兒了，他的想法跟李琰他爸差不多，雖說以就業為導向略顯功利，但完全不考慮這些，未免太過虛偽。

李琰不置可否地“嗯”一聲。

胡楊不再多說，悶頭跑圈。

打完第二次卡，兩人才去食堂吃早飯。

吃到一半，李琰忽然問：“你覺得心理學怎麼樣？”

胡楊愣了下，隨即便明白，失笑道：“我不瞭解，你的小金魚不是學這個的麼，你可以問她呀！”

“我要是告訴她我想考心理學的研究生，會不會顯得很奇怪？”

“會。”

“啊？”李琰沒想到胡爺會說得這麼篤定。

“如果她知道你是因為她考了心理學的研究生，相信我，她不會感到高興，只會感到壓力，說不定會就此疏遠你。”

胡楊將雞蛋拍在桌面上，然後輕輕一滾，發出噼啪的蛋殼碎裂的聲響。每次滾雞蛋，他都覺得十分解壓。

李琰不吭聲了。他自己也覺得不妥，才有此一問，連戀愛高手都這麼說，他便打消了這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