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公交轉地鐵的，這沒人帶著真不行。
在地鐵上，李朝雲說：“你先跟我回去，我換個衣服。”
“行了。”何歡上下看看他那樣，“誰不認識誰？你還換個衣服！你怎麼不洗個頭啊？不過你真該洗個頭！”
“對。”李朝雲點點頭。
何歡無語，不過也不著急吃飯，也想去看看他住的地方。
出了地鐵站，又轉來轉去鑽進一條小巷，走進一棟老房子地下室，一股黴味撲鼻而來。
何歡總算見識了京漂住的地下室。
走進去就感覺老鼠回洞，昏暗、窒息。
陰暗潮溼的走廊上分佈著一排房間，一排洗手池。
李朝雲開啟一間房門，狹長的房間就一張床一張桌子，床前繩上晾著短褲、衣服，跟破破爛爛的床簾似的，走路都要彎腰。
何歡推開頭頂上的褲子，“李朝雲！你不是說你掙著錢了嗎？”
“你以為啊？這是炎京啊！地下室也是天子腳下的地下室嘛！”
“行行行，你牛逼。”何歡四處打量，幾件傢什就掃入眼簾。看著桌底下的泡麵，桌上的燒水壺，“你一天就吃這玩意兒？”
“這也不能做飯，外面吃飯貴，反正平時吃司陪餐，也不花錢，沒團的時候就吃泡麵。”
“你這麼省打算在炎京買房啊？”
“炎京的房子讓我再活五百年也買不起呀！”
“那你在這兒過個什麼勁！”
李朝雲笑笑，燒上水，準備洗頭。
也沒個地方坐，何歡就靠牆站著，想起他是為了追一個大姐姐來炎京的。
狐疑地看著他，“你那大姐姐還聯絡著呢？”
李朝雲靦腆地笑笑，“我今天約了她吃飯。”
“臥槽！你到底請我還是請那大姐啊？”
“那是我女神！”李朝雲糾正道，又說：“你別介意。她本來不肯出來，我說我兄弟小白龍來了，她才答應的。”
“臥槽臥槽臥槽！”何歡往後退一步，“拿兄弟上供女神？”
李朝雲嫵媚地朝他一笑，央求：“你就去嘛，我都告訴她了，不然她還以為我吹牛。”
水呼呼直響，李朝雲倒盆裡，又加點冷水，把頭浸進去。
“你女神來過你這兒嗎？”
“怎麼可能？”
“那你們平時去哪兒約會？”
“就餐廳啊商場啊。”
“哦。”何歡點點頭，看著他洗頭，“沒有酒店？”
“我們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對她是認真的。”
“行行行，你牛逼！人家對你認真嗎？”
李朝雲嘩嘩洗頭，不說話了。
扯下繩上的毛巾擦擦頭髮，又找衣服。翻箱倒櫃找出來一件襯衣和起毛的背心穿上，努力打扮得像個精英。
白天覺得他像個大叔，這會兒吧，覺得他像個兒童，努力打扮成大人的模樣。
還不如大叔，至少有點騙子的氣質在身上，現在這樣就是給人騙的。
不過何歡沒說。等他收拾好，也想看看他這女神到底是何方神聖，有這麼大魅力！
又出來，又坐車，從地鐵站出來已經天黑黑燈火輝煌，這是何歡一天中最迷湖的時刻。
乖乖地跟著李朝雲，比他還像兒童。
李朝雲，則從陰暗的地下室出來，嫻熟地匯入了大都市的燈紅酒綠之中。
徑直走入王府井，何歡在璀璨的燈火，擁擠的人群中，沒見識地跟著他，一步也不敢跟丟。
李朝雲帶著他朝一家日料餐廳走去。
何歡看看他，這要吃幾個月泡麵夠這一頓啊？
反正不是請他，要是請他，街邊隨便擼就行了，絕對不會選擇這和風風情餐廳。
到裡面，一個打扮時尚文藝的姐姐單獨坐在一個座位上，看著他們過來，嘴角翹起。
是有幾分顏色，是那種靠穿著打扮烘托出來的，符合了只有懶女人沒有醜女人的說法。單從五官來看，就很一般。也看不出具體年紀，就是很成熟。
李朝雲已經像中了蠱一般徑直走過去，激動、興奮、自豪，就要跟她介紹我有一個朋友……
“小白龍。”大姐姐已經先起身，微笑著朝何歡伸出手，“你好。”
“你好。”何歡謹慎地沾了一下她的手指頭，趕緊坐下。
“沒想到你真的是李朝雲的兄弟啊！”
“呵呵。”
“這是我女神。”李朝雲一臉阿諛，坐到她身邊，姐姐微笑著嫌棄地往裡坐了坐，柔情似水地看著何歡。
叫服務員過來，問何歡喜歡吃什麼？要喝什麼飲料？
點好了兩人的，李朝雲才拿過去點自己的。
大姐姐就看著何歡，“小白龍，怎麼到炎京來了？”
“來玩兒。”
“網上都說你迷路，是真的嗎？”
“這世界誰不迷路呢？姐姐你不也讓我這兄弟迷路，從雲州迷到炎京了嗎？”
“呵呵。”姐姐喝了一口飲料，輕輕摸摸唇，“我還想報你的團呢！能不能看在你兄弟的面子上，讓我報你的團？”
何歡笑笑，“暫時不開團。”
“真退圈了？”
何歡笑笑，外事活動也不能跟她講啊！
“其實沒關係啊！肯定還是有很多人願意報你的團！你開團我第一個報！我覺得路痴挺可愛的呢！”
“是嗎？”
“是呀，你要是迷路，我可以帶著你呢。不過我懷疑那就是個意外吧，你應該不是真的迷路吧？”
“是真的。”
“那我就好奇了。”姐姐雙肘支著下巴，湊向前，“你為什麼要當導遊？是以前不知道自己迷路嗎？”
“從小就知道。”
“那為什麼？”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閱人無數。”
姐姐繞著胸前微卷的長髮，笑道：“那我們志向一樣。我也是喜歡看書、旅遊、認識不同的人。”
“呵呵。”
“你去過哪些地方？”
“我第一次出省。”
“騙人的吧？你是導遊哎！”
何歡微笑。
“我倒是國內外都跑差不多了。你要是迷路可以找我哦。”
“呵呵。”
“看了綜藝你好會唱歌啊！我也喜歡唱歌，等下要不要一起去？”
李朝雲羨慕又安靜地看著他們聊天。
菜端上來，很精緻，看著就很貴。
裝飾多菜量小的，何歡隨便吃了幾口。姐姐斯斯文文的，一直跟何歡說話。
李朝雲看著自己的女神跟自己兄弟聊天，與有榮焉。一會兒給她倒水一會兒幫她弄菜，一會兒給她拿紙巾，忙個不停。大姐姐不時露出被打擾的嫌惡。
何歡有點如坐針氈，吃得差不多，說：“我要回去了，明天還要出去轉轉。”
“你想去哪兒？我給你帶路！”
“呵呵，不麻煩了。”
姐姐推推李朝雲，李朝雲起身去結賬。
桌底下，尖尖的指甲突然在何歡腿上劃了一下，何歡一怔，立刻讓開腿，準備站起來。
一隻手突然又握住他的手拉到自己腿上，何歡刷地抽出來。
姐姐含情脈脈看著他，“小路痴，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行萬里路不如閱人無數，閱人無數不如有人帶路。”
何歡站起來，“大姐，你道行太深了，放過李朝雲吧。”
“你求我呀！”
何歡轉身。
“能加個微信嗎？”
“不能。”
“我讓李朝雲推給我。”
“推給你我也不加。”
“怕你女朋友吃醋呀？放心，我不是那種鬧得沸沸揚揚的女人，我認為做人就是要灑脫。”
“大姐，你這麼灑脫就放過李朝雲吧。”
姐姐微笑道：“我沒有不放過他呀，是他纏著我呀！”
大姐姐站起來，“我們去三里屯，喝兩杯？我請客。喝得高興了我就放過他。”
何歡徑直走了，才不想把自己搭進去。李朝雲這個神經病啊！
請他吃飯叫什麼女神啊？這是請他吃飯嗎？那什麼玩意兒就女神啊？
李朝雲正在收銀臺，看著他背影，愣了一下，“哎，我送你回去啊！”
“我自己回去。”
何歡走了，李朝雲又回去找他女神。姐姐也挎著小包踩著高跟走過來，篤篤篤出去了。
李朝雲又沒喊住，疑惑地給何歡打電話：“你們約著去哪兒玩了？”
“你神經病！我自己回酒店了。”
“可是我女神也走了。”
“關我屁事！你女神在我這兒啥玩意兒也不是。”
“你……”
這一把屬實殺人誅心了！
李朝雲落寞地站在餐廳門口，又抽起煙來。
打車回酒店，倒是很近。
走進大堂，手機響起微信提示音。何歡摸出手機一看，真推給那個女的了，來加微信。
何歡打電話給李朝雲：“你把我微信推給她的？”
“你就加她吧。”
“你是不是有病？李朝雲！你能不能有點志氣？就你那女神，我勸你還是保護好自己吧！靈魂是你自己的，你愛誰誰，身體是父母給的，你還是珍重點兒吧！”
“你什麼意思？你真覺得我有病？”
“我怎麼知道？我勸你回雲州去吧！雲州旅遊人現在都是正常人！銘銘、夢夢都做得挺好的！
你在炎京住地下室，當黑導遊，吃泡麵，活得像個老鼠一樣，請女神吃日料，逛商場，你多少帶點兒自虐的病！
你這跟勒緊褲腰帶打賞女主播有什麼區別？李朝雲！你清醒點兒吧！你這完全是自我感動！
你不首先把錢花在自己身上，把自己的格調提起來，你以為你省下錢來給對方，對方就會喜歡你嗎？
對方當你冤大頭啊！無聊消遣你啊！你是不是覺得挺爽的？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悲情最偉大的男人？”
李朝雲也不說話，何歡掛了，真的是，操心不來，自己軟蛋，別人再扶也扶不起來。只是四年舍友，同吃同住同玩，看到他這樣，還是恨鐵不成鋼！
早上醒來，在酒店餐廳吃了早餐就去故宮。
故宮確實容易迷路，何歡又不想找李朝雲。
轉到中午轉不出來，打電話給林導，“我在故宮出不來了。”
“哈哈哈……你在哪兒呢？”
“我在哪兒啊？”何歡四處望望，把周圍描述了一下，還好他的描述功力是不錯的。
“我知道了，一會兒就過來了。”
“好的。”何歡乖乖地坐在臺階上休息。
一會兒，林導和另外三個導遊都來了，何歡如見親人，站起來，“故宮太大了！我當皇帝一輩子也出不了宮！”
“哈哈哈……”幾人大笑，先帶著他出來吃飯。
何歡說：“我還沒逛完，下午再進來，是不是還要重新買票？”
“讓你買票？”林導皺眉，“哪道門？”
“嗯……就酒店出來附近那道門。沒有出團單不是都要買票嗎？”
女導遊笑道：“一般導遊是這樣的，故宮挺討厭導遊的，覺得胡扯，講得沒文化。所以即使帶團，他們也不歡迎導遊，都希望遊客請他們裡面的講解員，他們是專門培訓過的，吃公家飯的，當自己是宮裡的咱家。”
幾個導遊笑起來。
“但是你，他們憑什麼？放心，下午我們一起來，你看他收不收門票。”
吃飯時，何歡說起昨天去長城的經歷，幾人大笑。
“如果說沒有正規的，你們在幹嘛？”
幾人相互看看，笑道：“我們主要是做出入境。”
“出入境？”
“對，帶團出國，或者是接外國遊客。”
“哦。”何歡點點頭，“只有出入境相對正規？”
“怎麼說呢？外國遊客來炎京，那些做低價團的旅行社也接不了。二一個還是代表國家形象嘛。能做出入境業務的也需要資質稽核的。當然團費也要高一些。”
“出國的話，炎京這邊兒往歐洲的比較多，團費也挺高的。東南亞團費低，是廣西和你們雲州做得比較多吧，也是低價團居多吧，出去了也是購物。當然歐洲團出去了也是買奢侈品，遊客相對消費力強一些。”
“炎京這邊好點的導遊基本都是做出入境，因為國內這塊兒確實不好掙錢，都被低價團壟斷了。做國內業務根本做不起來。報價高了客人根本不會考慮。
不像你們雲州，大部分都是一週，炎京這周邊沒啥景點，基本都是一日遊，景點集中在炎京。
幾個景點，門票、交通、講解、吃飯，加起來四五百要的吧，就是說純玩哈。但超過兩百遊客肯定不會考慮。
反正都在炎京，你報價高了他肯定願意自己去。自己去嫌麻煩的話，就會報個便宜的團。所以幾十一百的低價團大行其道。”
“他們一日遊的團費還不夠外團的小費呢！我們就乾脆放棄這塊兒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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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何歡點點頭。理解。
“所以導遊有條件都考領隊證和外語導遊證，年入二三十萬還是很輕鬆，有經驗了更高的也有。頂尖導遊稀缺，這樣也就不用去低價市場競爭了。雖然都是導遊，但是沒什麼交集。”
何歡點點頭，想起李朝雲，再看看他們，真的是一個在底層混生活，而他們已經是精英，代表著行業頂尖。
其實他自己也是行業頂尖了，只是一直跟大家在一起，沒有什麼特別的感受，他也喜歡大家的直來直去帶點粗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