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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豐盛教授打量著永田，忍不住將‘軍中雙壁’做著對比。石原那娃娃臉太有特色，以至於所有將校看上去好像都比石原年長。

看著面前的永田，平豐盛教授卻忘記了石原的娃娃臉。在教授面前的這個人，帶著差不多的眼鏡，幾乎一樣的學者氣質。冷靜自持，因為對於世界有著明確的理解，自然而然流露出的不卑不亢。在這方面，平豐盛教授感覺非常熟悉，那就是鏡子中的另一個自己。

永田禮貌的打完招呼，就提出了自己的問題，“教授，您的報告中描述了中國國民對土改態度的描述，讓我非常震撼，但是也讓我感覺有些不真實。”

“永田閣下，以我的觀察，現在的中國民眾還談不上國民。現在的中國民眾只能視為民眾，他們並沒有理解到自己作為國民擁有的權利與義務。如果永田君感覺到了不真實，或許原因就在於此。至於中國的土改政策，雖然從結果上看，有著非常好的成果。但是土改政策從一開始就是何君領導的新政府單方面的決定，完全沒有徵求任何中國民眾的意見。所以中國民眾對於土改的感受也是被動的，從土改開始到現在，中國民眾都是局外人。”

聽著平豐盛教授的講述，永田對這位日本政府高級顧問的評價越來越高，這才是學者該有的水平。既不擴大，也不裁剪。在平豐盛教授的描述中，只是講述發生了什麼。

“我拜讀了教授的報告後，發現教授對這個政策的贊同大部分集中在建設內部市場的部分。您認為在日本也能產生同樣的效果麼？”

“必然會產生效果，其效果會比中國更好。日本社會的工業化程度高於中國，一旦廣大人民得到了土地，他們有更多途徑獲取工業品。農村市場的消費能力會以極快的速度擴充套件到工業需求方面。我們在中國走訪了非常多的農村，發現何君的後續政策非常精準，以推行小商品經濟為接下來的目標。在這方面，日本會做的比中國出色的多。”

“小商品經濟？請教授講得更清楚些。”永田對於經濟有理解，不過對於經濟學中的很多具體名詞不甚了解。

對於不知為不知的人，平豐盛教授從來不會小看，當即給永田做了解釋。

小商品經濟又稱為簡單商品經濟。其特點是，商品生產者佔有生產資料,自己勞動，產品歸自己所有；他出賣自己的產品，是為了藉以購買滿足自己消費需要的其他產品。所以，小商品經濟是一種以生產資料的個體私有制和個體勞動為基礎的商品經濟形式。是商品經濟的一個歷史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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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田聽完之後恍然大悟，這不就是現在日本大量存在的家庭作坊麼。便繼續問道：“如此說，日本的確走在中國前面。”

平豐盛教授覺得永田的確有著廣闊的視野，一聽就明白了許多，便繼續講述下去，“農民們一旦分到了土地，他們就能從本地小商品經濟生產者手中買到商品。而小商品生產者需要更多的工業城市生產的零部件，原材料。甚至能夠購買一些新裝置，這對於經濟有著非常明顯的拉動作用。”

永田微微點頭，此時他終於完全理解了平豐盛教授的報告內的邏輯關系。

平豐盛教授則繼續講道：“根據在中國的調查，至少在頭三年，日本的小商品經濟發展速度有可能每年增加超過15%。小商品生產對於工業區的經濟拉動，有可能超過5%，大概在4-7%之間。最重要的是，政府無需任何投入，這部分國內市場很自然的就會產生。而且日本農村的失業局面也會發生改變。創造的就業機會比我們想象的要多。農民農險時候到共產去工作，人數也會更加穩定。畢竟，人人有飯吃之後，大家的勞動熱情不會降低。這也是在中國調查中確定的事實。”

聽到這裡，永田也理解了為什麼陸軍省大臣宇垣會驚歎於日本民眾對於土改引發的內戰有很高接受度的描述。如果是這樣的內戰，的確看不出有什麼不能接受的。而且既然是內戰，就註定有結束的那天。

在平豐盛教授的報告中，中國人民最初對於舊制度被摧毀也頗為心驚。但新秩序快速建立，持續向農村提供安全保證、就業機會、商品交易渠道，農民們雖然還是不安，卻也抱著‘試試看，如果不行的話再說’的心態，接受了新秩序。隨著中國土改即將實施兩年，第二次秋收都要完成。農民明白了，舊秩序要的是毀滅新秩序，而毀滅了新秩序的話，農民已經到手的好處就會遭到損失。所以農民雖然對舊秩序還有著同情，但是農民已經沒有任何興趣對舊秩序提供幫助。

現在還有些農民為舊秩序說幾句話，也僅僅是說幾句話。再過兩年，農民們就懶得為舊秩序說點什麼。那時候，舊秩序就被連根拔起。覆蓋整個中國的內戰就完全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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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到了這些，永田心中有些翻騰起來，為了平復這種不適感，永田問道：“教授，您對日本實施土改的判斷會不會過於樂觀？”

平豐盛教授沒有絲毫隱瞞，坦率的答道：“如果實施土改，其對日本的影響已經寫在了報告中。不過在我看來，最大的難點在於，日本很難從政府層面做出土改的決定。”

不過話說到這裡，平豐盛教授也不再多說什麼。此次調查，平豐盛教授確定，中國根本不存在由下而上的任何改革可能。現在的所有政策，都是基於何銳奪取了中國政權後，自上而下的推行其政策。

這需要一個不存在內部特權階層的中央集權政府來執行。而且這個政府必須有著對經濟的深刻理解，在經濟層面有著‘自下而上’的統一分析。現在的日本並不存在這樣的政府，也沒有這樣的政治體系。

如果平豐盛教授對此寫一份報告的話，大概報告的結果就是，日本內部需要一場革命。

以日本當下的現狀，平豐盛教授第一天寫出這份報告並且發表出去，第二天就會被抓走，甚至被處決。

永田也能想到類似的話，所以他就幾個自己不理解的細節詢問後，就起身告辭。

回日本總動員局的路上，永田只覺得夏日的風吹過，心中一陣焦躁。現在中國革命對日本的影響力已經大到令永田感到畏懼的程度。一條路一旦走通，就必然會有模仿者。而且中國革命以及中國政策既然是基於理性分析，接受這條道路的日本人會越來越多。

永田解開風紀扣，讓風吹入胸前，總算感覺涼快了一些。但永田內心的焦慮反倒更加強化。未來的日本，連那些被永田認為該站在天皇一方的知識分子也開始變得不可靠了。這比普通的窮人造反更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