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 活著(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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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響過後。

黑虎寨上總算恢復了寧靜。

被一頓暴打的劉裕極其無辜的躲在一旁嬌泣著。

左臉已經紅腫,五子大印清晰可見。

“你說你,好端端的犯什麼賤,非要逼我動手,你說,你是不是賤,我說你賤,你愛不愛聽。”

殺人誅心啊。

劉裕更覺委屈了:“你打人,你還有理了。”

“你不犯賤,本將軍也不會揍你。”王修容甩了甩手哼道:“好了,別哭了,男人老狗,和個娘們一樣哭哭啼啼的算個什麼事啊。”

劉裕哼哼唧唧道:“我痛啊。”

“我不痛?”

劉裕滿眼的不可思議:“你哪裡痛?”

“你這臉皮那麼厚,打得我這千錘百煉十餘年的鐵砂掌都有點發麻了。”

“......”

“怪我?”

“就怪你。”王修容喝道,不過看著劉裕委屈巴巴樣,又道:“算了,師傅我原諒你了。”

劉裕臉都黑了,被打了一頓,反而成了被原諒的那個。

“你走。”劉裕一指旁邊道:“老子不想再看到你了。”

“本將軍不走。”

“那我走。”劉裕起身,作勢欲走。

“好了。”王修容直接拉住他,假裝和顏悅色道:“小氣鬼,臉上好點沒?”

“不好。”劉裕嘰嘰歪歪道:“您老下手也嘚重了,怎麼說,我也算是您老人家的救命恩人,你就是這樣子報答救命之恩的?不都說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唯有以身相許嗎?”

說罷,見王修容眼神微眯,殺氣再起。

劉裕趕緊道:“我也不是說要你以身相許,但是,但是,也不得這樣子啊。”說著,伸過左臉指了指:“都腫啦,你仔細瞧瞧,臉都變形了。”

王修容頓感一陣好笑,趕緊強忍住,不情不願道:“那對不起咯。”

“啦,啦,啦,你這是認錯的態度嗎?”劉裕指著她喝道。

王修容立刻回聲質問道:“那你還要我咋樣。”

“......”

劉裕臉都黑了:“你這話什麼意思?你還委屈上了?這麼理直氣壯的,這是認錯的態度嗎?等回了建康,你得賠我醫藥費,誤工費,精神損失費,營養費......”

劉裕的質問,不知刺激到了王修容哪根神經,頓時令她沉默了下來。

劉裕見此,也趕緊閉嘴。

如今身陷重圍,這女人時不時的又開始自責,變得敏感,脆弱了起來,

這幅模樣,與之前的意氣風發相比,簡直是一個天一個地,倒是少見啊。

“好吧,算我倒黴。”劉裕嘀咕了一句。

“是你倒黴還是我倒黴?”王修容哼道:“我看你不是來救我,是來氣我的。”

“好吧,那我錯,我錯了行不?”

“你錯哪裡了?”

劉裕聞言,忍不住後縮了一下,這是得寸進尺嗎?這腦迴路可以啊,這樣子都行的?蒼茫大地,還無理可講了?

“說,你錯哪裡了?”王修容再次質問道。

“......”

劉裕臉上的肌肉稍稍抖動著,強憋著委屈,暗道一句罷了,好男不跟女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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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兒不該調侃您老。”

“還有呢?”

“還有?”劉裕眉頭微皺,苦嘆一聲道:“還有不該質問師傅您老人家,不管何時何地何事,您老都是對的,若是錯的,那一定是徒兒我搞錯了,反正就一句,您都是對的。”

“嗯,孺子可教也。”

“......”

與女人講理,就是對牛彈琴。

看著劉裕那吃了屎一般難受的臉色,王修容突然“噗嗤”一笑,一陣風拂過其身,淡淡清香撲面而來,加上這笑意,在這黑夜裡竟有如月下玫瑰花一般,帶著聖光而來的驚豔。

鐵衣難縛佳人影,一點歡顏即妖嬈。

誰言美人靠衣裳,我言不必著紅裝。

胭脂只是添花意,最醇不過女人香。

“愣著幹嘛呢?”

王修容發覺劉裕直愣愣的看著她,頓時有了一種女人的嬌羞。

劉裕也發覺了自己的唐突,立馬正襟危坐,一本正經道:“師傅,我發覺,這月亮之上若有嫦娥仙女,那一定是你這般模樣。”

“又口花花了是嗎?”王修容白了他一眼道:“剛剛沒打疼你?”

劉裕趕緊回道:“徒兒句句真言,發自肺腑。”

“你這話對幾個女子說過?”

“沒有,就您老人家一個。”

“嗯。”

劉裕以為自己的稱讚會讓王修容一陣歡喜,但是卻發覺有點適得其反了。

王修容直接又沉默了下來。

“師傅,何必愁眉苦臉的,多笑笑,你看剛剛那樣多好,當真勾魂的很啊。”

“你不該來的。”

“什麼?”劉裕愣了一下。

“我說你不該來此,其實,這是你最大的錯誤。”

劉裕知曉她想說什麼了,好端端的又說這些,頓時也沒了心情,跟著沉默了下來。

“我不來,你早死了。”

“如今你來了,也就是和我一起死啊。”

劉裕聞言,心情也頓感沉重。

這麼多天來,都沒有聽聞有一絲支援,或許他最壞的打算真的來了,謝玄沒能及時回來支援,盱眙真的失守了。

“糧草最多能堅持五日,要不三日後突圍吧。”

“嗯。”劉裕應了一聲。

他也是如此打算的。

三日後突圍,若是有逃出去之人,他們便能餘下兩日的乾糧回到三阿。

“三日後的突圍,我打前戰引開楊安的大部隊後,你再出來突圍,記著,一定要活下去。”

劉裕沒應話,他一早就猜到如此,王修容愧對他,不想他成為第二個秋女。

他聽說了她與秋女的事,自然瞭解她的心情,如今,她想以自己之命來換他活下去。

見劉裕沒應話,王修容微微一笑道:“怕了?”

“不怕。”

“你確定?”

“當然。”劉裕假裝坦然道:“人生自古誰無死,早死遲死一樣死,管不那麼多啦。”

“喲,這麼淡然?”王修容打趣道:“可是我隔這麼遠都聽聞到你那砰砰直跳的心聲了。”

劉裕白了她一眼,不再應話,尋了姿勢躺了下來,高翹著二郎腿,悠哉悠哉的遙望著高空之上的那輪明月。

怕嗎?他覺得自己此時卻是坦然了許多,沒有一開始上戰場的那種憂慮和恐懼。

或許,死也就那樣,沒什麼大不了的吧。

看著劉裕這悠哉悠哉樣,王修容突然有股柔情升起。

這小子早已看出了她的愧疚之心,總是時不時的換著花樣逗她開心,這十餘天來,她卻是感覺比前二十年過得還要開心。

在軍隊中磨礪,她卻也是失去了許多,其中包括男女之情。

或許,在死之前能體驗一把這種男女歡愉的感覺,也是不錯的吧,想著,王修容也學著他的樣子,靠著他躺了下來。

清風香氣拂面。

劉裕心跳有點加快,趕緊屏住呼吸。

別給王修容誤會了,他可不是因為怕死而心跳加快。

“問你個事。”

“說。”劉裕屏著呼吸道。

“若是我不在此,你還會來嗎?”

劉裕沉默了一下,認真回道:“不會。”

“真的?”王修容有點欣喜,又夾雜著一絲酸苦,更多的卻是感動的甜蜜,嘴巴微微上揚,眼眶卻暗帶淚水。

或許這就是五味成雜吧。

“嗯。”劉裕很認真的點了點頭,如果黑虎寨沒有王修容,他的確不會來。

他來此,也不過是為了報恩而來的。

畢竟沒有王修容,他也早死了。

授藝之恩,馬廄救援,王謐的恩情,這些都是他不得不來的理由,否則,他如何立足於此世?

不過,王修容好像誤會什麼了?

“哈湫......”或許是屏住呼吸太久,一下子吸進了冷空氣,劉裕再次打了個大噴嚏。

“我看你是冷到了吧。”王修容又靠近了一下,好似要以身體為他擋風一般:“這山上風大,你這小身子骨的,還真是不經涼,來,靠過來點。”

女子的清香更加濃郁的撲鼻而來。

劉裕頓時有股熱血直充腦門,呼吸再也秉持不住,變得沉重了起來,撥出的氣都是熱的。

原來,男人的氣息是如此的味道,還不賴。

王修容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還抬手輕點了一下他的胸膛。

這誰受得了啊?

劉裕瞥了一眼王修容的嬌羞樣,暗道一句禽獸啊,看來自己要當禽獸不如了。

“您老別想趁機佔我便宜。”劉裕突然大喝一聲。

這讓王修容一愣,臉腮稍紅,嬌喝道:“愛來不來。”

劉裕當然不能來,哥可是有媳婦的人啊。

“師傅這是思春了?”

劉裕脆生生的笑道,這話很不合時宜,直接給了王修容冷水澆頭的感覺。

“找打。”王修容嬌喝一聲,如來神掌再次往劉裕臉上招呼。

“啪......”的一聲清脆的耳光,

右邊臉上又多了一個五子印。

“老天爺啊,說正經的,我這根本就不是來救你的。”

“哦?”王修容眉頭一皺。

“我是來給你解氣,捱打來的。”

“死鬼。”王修容又是一笑,起身踢了劉裕一腳,紅著臉往石屋中奔去。

又挨一腳。

劉裕暗道一句,自己真乃是苦命人。

看著王修容離開的背影,劉裕苦笑的搖了搖頭。

可惜啊,可惜,自己終究還是沒能當海王。

媳婦啊,你相公我可是為你守身如玉了啊。

雖然臉上挨了兩下,但是劉裕的心情卻是莫名的好。

再次躺下,天為被地為床的遙望夜空。

圓月高掛,不知人間幾多憂愁。

明明這黑虎寨不過高百米而已,但是,不知為何,在這山上看月亮的感覺的確是比在平地上要大上許多。

百米而已,相對於月亮與地球的距離來說,應該是毫無差異才對。

這或許就是所謂的心裡作用吧。

如此安寧的賞月,也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這機會。

三日後,他們這些人,又有幾個可以活下?

可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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