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幢辦公樓，隸屬於瘋人院。

這棟辦公樓是院長的辦公樓。

大家都知道。

現在的院長，正坐在椅子上把玩毛筆，雖然這個院長對毛筆根本沒有任何興趣，事實上他連毛筆怎麼拿都不太清楚。

於是院長放下了毛筆，開始審視下面沙發上坐著的“階下囚”。

那是國王的戰利品，也是權力鬥爭中的失敗者。

“說說吧，現在你有什麼感覺。”

南國把脖子伸過來，雙手撐在膝蓋處的位置，他很平和，因為風波已經過去。

此時，前任院長慢慢地抬起頭，他的神情有些蕭索，更有些失敗後特有的疑惑和茫然，他還是弄不清事實的真相。

突兀的打擊最是讓人迷惘，一如現在院長的心情，沒有悲喜，沒有忿恨，因為那些情緒還沒來得及湧上心頭。

院長說：“我想不到，我居然失敗了，實驗無法成功，還讓你給搶走了院長的位置，我···”

“你很驚訝？”

“我很困惑。”

“那你為什麼要對我進行人體試驗？”

南國靠回在了椅子上，他有自己的問題。

院長陷入沉默當中，過了半響，這才說：

“我們不一樣···不一樣···”

“有啥不一樣？”

南國忽然想起一首《咱當兵的人》，有啥不一樣？不都是人嗎？

院長緩緩地站起來，他環顧四周，這裡的一切與他再無關係，那他還有隱瞞的必要嗎？

院長說，他聽說過南國，自打他見到南國的那一天就想起了這個人。

南國曾經訛詐了很多人的錢財，讓他們血本無歸，也正是那些人的憤怒，成就了院長登頂權力核心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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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院長並沒有對南國表現出同樣的憤怒。

可是院長也留心了，他留心觀察起了南國，他在暗中發現這個年輕人不同尋常，不僅僅是脾氣，就連性格和言行都與其他人不一樣。

南國是個縝密的人，並且心眼活泛，他的忍耐力非常強，這點從電擊治療上就能看出來。

當然，當初的胡老大忍耐力也很強，可是他太愚鈍了，不適合進行手術，所以院長想到了南國。

他知道這一切的發生，所以院長認為這樣的人也許能承受高壓的人體試驗。

在暗中佈局，成功請君入甕，南國上當了，並且連續完成了兩個階段性試驗。

但是院長不知道南國為什麼成功躲過了第三重劫難，以及那詭異的第四重人格。

“因為我知道了真相，這個真相，是小鹿告訴我的。”

南國也很坦誠，他覺得事到如今，面對手無權利的階下囚，也許坦白，能換出另外一重坦白。

院長回過頭，表情有些抽搐，他默默地說：

“果然···果然不該信任這個小偷，還有···你這個騙子。”

院長的落寞更加深邃了，過後繼續說：

他原本對南國的希望也沒那麼高，但是他把自己具體的計劃跟集團高層彙報之後，高層的楊毅，居然饒有興趣的同意了。

於是才有了那麼多試驗。

可是院長想不通，南國為什麼會突然發難，而且成為了奪去了他的王座。

南國說，他和楊毅談判過。

院長聽到南國這麼說，眼神充滿了困惑，他坐在南國的對面，想要渴求一份答案。

南國說，那天他也沒想到，楊毅會來找自己···

那天，楊毅來到後樓。

一開始見到南國的時候，楊毅只是在搖頭，並沒有說話，他以為南國崩潰了。

可是南國站起來了，他用陰冷的眸子注視著楊毅，說出了楊毅的身份，這讓楊毅感到很吃驚。

“你還記得我？”

那個時候的南國搖了搖頭，他在喘息，拳頭攥緊的同時，南國不止一次想要動手摧毀面前的這個敵人。

可是他最終剋制住了，因為有太多的謎團，需要楊毅給他答案。

楊毅轉換了態度，他坐在南國的對面，審視著南國問，這一切事端是不是和他有關係。

南國說，是的，一切都是他和馬海商定的。

楊毅又問為什麼。

南國說，為了活下去。

楊毅笑了，他說即便你坦白，我們也不可能會放過你。

南國站起來說，如果他就這麼死了，不但代表著試驗失敗，而且還會讓其他創始人嘲諷楊毅，馬海也會選擇孤注一擲，摧毀這個瘋人院，曝光這裡的一切。

楊毅一直在搖頭，他根本不屑於南國對他進行的威脅。

南國又說，如果他做院長的話，他就會逆轉一切，不但可以實現瘋人院的盈利，而且可以找回那筆錢。

提到那筆錢，楊毅有興趣了，他問南國打算怎麼做，南國說，他已經和馬海商定了具體的事宜，一定可以逆轉瘋人院的虧損。

楊毅忽然笑了，他嘲笑南國說一個瘋子的承諾，根本不足為信。

於是南國展現了自己的融合成果，楊毅大為震驚。

一個人承受了如此高壓的人體試驗，並且在融合的道路上越走越遠，又有這樣蠱惑人心的承諾，楊毅在沉默過後，有些心動了。

畢竟是贏利性機構，雖然瘋人院偏安一隅，虧損還是倒閉都不過是集團壯麗版題的一小截分支，可如果南國真能做到，那他不但可以在其他競爭對手面前揚眉吐氣，甚至可以···

達成更加大膽的追求。

於是楊毅和南國細細問了很多有關於他入職瘋人院院長的構想，南國按照商定好的一切，事無巨細表達清楚。

楊毅在審視過後，忽然站起來，伸出一隻手說：

“你好，院長。”

於是就有了後面的事情，雖然南國不知道楊毅真實的目的，但是從他眼中的鋒芒，南國可以猜出這個人確實打算暫時饒過自己。

楊毅的離開，代表著瘋人院院長的謝幕。

院長聽南國說完，良久不能平靜，他猜得出來，楊毅這麼做，有狠心，也有運籌帷幄的佈局。

畢竟他已經犯下太多的過錯，而且根據瘋人院的民意調查，大家早都對他這個院長懷有意見了。

即便不挑選南國，瘋人院還是會對他進行撤換。

他在黑暗中俯視南國，黑暗也在品嚐他。

他一開始就錯了，錯在不該與南國為敵。

兩個人說到這裡，南國站起來到了壁爐的邊上，院長的表情變了顏色，南國知道這裡有古怪。

這是馬海告訴南國的。

南國沒有再搭理院長，他開啟壁爐的暗道，緩緩走進了進去，他知道李夢露被關在裡面，也知道裡面有一隻野獸在暗中潛伏。

這是老悶告訴南國的。

所以南國不敢大意。

他屏氣凝神，沿著隧道慢慢走了下去，當他來到一片空地的時候···

這裡的場景，讓人倍感失望，因為南國發現這裡空無一物。

所有的證據和昂貴的裝置都不在了，只剩下一些支零破碎的空架子，還有沒來得及撤走的廢棄物。

李夢露也不在這裡。

她去哪了？

南國皺緊了眉頭，可是稍微再想想，他也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楊毅雖然暫時選擇信任自己，但這種信任摻雜著試探和考驗，他不會將一切都託付給自己去打理，除非自己能夠實現盈利目標，並且找回那筆錢。

所以這些東西，應該是被運走了，實際上整座瘋人院裡寶貴的一切，應該都被運走了。

只剩下一個空殼，等待自己澆築理想和信念，達成圓滿那天，也許才是楊毅真正相信自己的開始。

雖然想通了，可南國還是有些失望，他在地下室裡開始轉圈，看到了那扇鐵門，也看到了地上沒來得及撤走的雜物。

他撿起一支角落裡的諾維喬克神經毒劑，雖然還不清楚這個東西的成分，但是南國能嗅到這種毒劑的危險。

彎腰的同時，南國又看到櫃子下面有什麼東西，他伸手掏出來，發現是一個手機！

那是李夢露的手機，南國之前見過！

還沒來得及開啟，南國忽然心頭一陣悸動，他彷彿聽到了角落裡傳來一聲喘息，他馬上擺出了防禦的姿態，也看到了角落的···

那個瘋子。

這個瘋子沒有消失，他就站在這裡，等待獵物觸動陷阱。

再次見到這個瘋子，南國感慨頗多，他聽到了瘋子的喘息，也看到了瘋子的爪牙，鋒利異常，但卻沒有對自己動手。

南國有了好奇，他一直都在想見到這個瘋子之後該如何較量，可是真正面對的時候，南國卻沒有任何動手的打算。

因為···

他似乎感受到了一絲悲傷？

南國默默來到了瘋子的面前，沒有絲毫怯懦，瘋子顫抖著雙肩，神情很是激動。

兩個人面地面，南國有一種照鏡子的感覺，他看到瘋子的表情時而憤怒，時而憎恨，時而迷惘，時而悲傷···

這讓他恍惚覺得，難道說瘋子還保留著自己的人格意識嗎？

這個才想讓南國一陣惡寒，他默默地觀察著瘋子，發現確有蹊蹺。

瘋子的眼中落下了一滴眼淚，南國駭然變色。

南國之前瞭解到的情況是這個瘋子完全沒有自我意識，全靠院長進行驅使，是個半成品，也是一種殘忍的勞動力。

他們的行為應當是沒有任何自主性的，因為院長才是他們的精神綱領，可是現在看來，似乎不是這樣。

也許···

這個瘋子還有自我意識，但是經歷了人體試驗，他的行為不受控制，只能選擇聽從指令？

南國想到這裡，感到異常憤怒，瘋人院的試驗，果然喪心病狂！

救我···

幫助我···

赦免我···

南國聽到了瘋子心中的吶喊，眼中的悲傷在黑暗中緩慢擴散，南國也跟著落下一滴眼淚，他能理解這種痛苦，因為他曾經感同身受。

他抬起手，看了一眼手中的神經毒劑，默默嘆了一口氣，南國再抬頭的時候，似乎從瘋子的眼中看到了期待。

“回家了，那裡有人在等著你，那裡很安寧，再也不會有人傷害你···”

南國輕輕地把手搭在瘋子的肩上，瘋子顫動一下，又一次滴下淚水，他閉上了眼睛，即將踏上歸鄉的旅程。

南國手中的毒劑慢慢滲透進了瘋子的血液中，他的暴躁和不安開始平和下來，嘴角彷彿浮現了一絲笑意，瘋子的胸口壓縮了起伏，他緩緩地靠在南國的肩上，不再悲傷。

謝謝你···

南國抱緊了瘋子，好像抱緊了自己，他在黑暗中沉默了很久很久，當他離開的時候，這間地下室的陰霾似乎也跟著散盡了。

黑暗不再詭秘，隱藏的暴虐消失不見，南國在沉默中迴歸光明。

院長依舊坐在沙發上不能自拔，他根本不在乎地下室裡的瘋子，他只是在想自己的結局。

南國走過來沒有說話，甚至沒有多餘的情緒，他默默來到院長的背後，伸出一雙手，搭在了院長的肩上。

院長閉上了眼睛，雙肩止不住地顫動，他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他看到了自己的結局。

“求求你···不要···”

人在面臨絕境的時候，求生才是唯一的本能。

院長想要求饒，可是哀嚎還沒有來得及發出，他的雙腳便已經脫離了地面···

越來越緊，喉嚨上的利爪像是鐵鎖，戛然而止了所有生息，他聞到了死亡的味道。

院長聽到了身後的喘息，也聽到了臨終前的真相，南國把頭靠過來，貼在院長的耳邊輕輕地說：

“其實，你的試驗，成功了···”

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