訓導主任艾麗女士很驚訝。
校內遭欺凌的學生並不少，本地生也無法倖免，還有以布蘭德為首、專門針對國際生的小團伙，遭欺凌的學生忍氣吞聲的多、反抗的都很少，更別說是被欺凌後報警、甚至敢反抗且橫了心試圖追究責任的……
“艾麗女士，您職責所在、不得不過來這一點我理解並願意配合。可是問題是現在的情況已經超出了校方所能管轄的範圍了，接受您的建議、那就意味著我需要撤回口供，而改口的結果則會涉嫌妨礙司法公正、以至於觸犯法律、被追究法律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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協商這種事兒，既然佔著理兒、那自然先要把後果說的嚴重些，見訓導主任果然啞口無言這才接著說了下去。“其實您大可以以此為理由、向校董事會交代，沒有哪個能逼著您去違法把？既不道德也不合理啊……”
艾麗女士其實也清楚後果，但改口所會引發的問題、其實是很好解決的，可是被餘生道破了、自然也就沒辦法繼續勸說，不過眼前的這個國際生在遭遇了如此惡劣的對待之後，既沒有得理不饒人、也沒有把矛頭對準學校，反倒是還站在自己的角度去考慮問題，善良，體貼，甚至還有些窩心，可問題是校董會壓下來的任務倘若不能完成麻煩會很大，實在是為難的很，琢磨了又琢磨才試探著說。“只要是發生在校園裡的事兒、訓導主任都有責任協調和處理……”
“但不包括掩蓋事實的真相，更不能干預司法的公正！”
“他們全都會被開除學籍的……”
“害群之馬，值得惋惜呢？值得同情嗎？早幹嘛去了？”
“還有學校的聲譽……”
“聲譽是靠口碑，口碑源自於校方的管理！不想解決問題、總想著解決提出問題的，那問題會越來越多，遲早要嚐到苦果、要遭反噬的。與其被動的等待、遠不如及早的預防，如果能夠以刮骨療毒、剜肉治瘡的決心和勇氣，加快全面徹底肅清校內欺凌所導致的流毒影響，聲譽不降反增指日可待啊！”
訓導主任艾麗女士無言以對，唯有苦笑。
搞了大半輩子的學生工作，竟然被一個高中生給訓斥了，關鍵是學生說的還有理有據，連反駁的理由都難以找到，更何況校方也好、訓導主任也罷，又怎麼可能讓遭欺凌者冒著觸犯法律的風險、撤回即將進入訴訟流程的控訴呢？
“全都是未成年，即便是上了法庭、法官也不可能重判……”
“我追求的並不是重不重判，而且追究的目的也不是為了復仇的快感，而是要在保護守紀者的同時懲罰違紀者們的罪行，必須要讓違紀者付出代價以起到震懾的效果！做錯了、就必須付代價！這沒什麼可商量的，您覺得呢？”
“是！可是……”
“好孩子得不到獎勵、壞孩子卻一直有糖吃，憑什麼呀？您有孩子嗎？有嗎？如果發生在我身上的事兒落在了您孩子的身上，您會怎麼做？”
艾麗女士還是無言以對。
道理都懂，但壓力卻是實實在在存在著的，關鍵是想要杜絕校內欺凌現象，確實也是困難重重。
“只要有信心和決心，沒什麼做不到的。只有零容忍、才能有杜絕的可能性。否則，嚴刑峻法是不管用的。”
所想到的竟然被戳穿了，餘生的這一番話、讓艾麗女士連試著反駁的念頭都生不出來。
她哪裡會不知道康科德國際高中存在著欺凌問題？
訓導主任艾麗女士的的遲疑和猶豫、卻讓餘生產生了懷疑。
助理檢察官的造訪、在餘生看來便是校方在施壓，為了不至於因為收拾幾個校內小混混搭上未來的前程，與其說是餘生作出了讓步，不如說是為了免於麻煩，並且為了小瑪雅的眼淚不至於白流、也為了給予大塊頭卡姆登再次選擇的機會，因此也就不給艾麗女士思索的時間換了個話題。“既然您三番五次的為了維護學校的聲譽而來，那麼請問，如果我做出了讓步，我又能獲得些什麼？”
訓導主任艾麗女士愣住了。
“不會吧？連點誠意都沒有的嗎？”
“不是的、不是的，”艾麗女士趕忙道歉，內心的愧疚讓她決定實話實說。“校內欺凌是不能被容忍的，可是康科德國際高中的聲譽也是需要維護的，倘若你能夠體諒校方的難處、也願意予以寬容和諒解，那麼校方會盡最大的努力、讓你能夠進入到更理想的學校，包括且不限於校長的推薦信和為你爭取更高的獎學金……”
獎學金並不重要，餘生不覺得有需要。
校長的推薦信倒是非常的有用。
不同於國內的唯成績論，想要在阿美利加申請到理想的學校，以目前近乎於學渣的成績，白痴似的學科真實能力，三流大學都未必肯收，獎學金那更是沒影兒的事兒……
“校長的推薦信？那我能進入哈佛、耶魯、賓大和康奈爾這四大嗎？”
艾麗女士垮了臉。“你覺得呢？”
“次一點的八大呢？”
“你想什麼呢？不可能的，成績也好、校內表現也罷，申請名校的基礎都不具備，怎麼可能做的到？”
餘生明白了，雖然無奈但卻現實就是現實，學渣即便是獲得了校長的推薦信、但顯然也還是進不了名校的。“好吧，我可以不接受採訪，不與推動反校內欺凌法桉的NGO組織聯絡，甚至還可以不就此事發表言論，如何？”
“太感謝了！太感謝你能體諒校方的為難，更感謝你對康科德國際高中的理解和支援……”
“您錯了！我可以理解您的為難、但我並不會原諒校方對於校內欺凌的處理方式！掩蓋罪行不值得原諒、更不值得提倡、也不能因此而獲得推廣！甚至於現在我已經為自己的懦弱和退讓而感到羞恥！原本這桉件很可能會成為推動反校內欺凌法桉在加州被透過的契機！我是懦夫、是值得被唾棄的……”
艾麗女士鼻子有些酸。
多好的孩子啊。
言語根本就無法形容！
過程略有些曲折、但結果卻是能讓校方滿意的，心懷愧疚的訓導主任艾麗女士準備告辭，但餘生卻把之前與助理檢察官達成的協議簡略的說了出來，如釋重負般的嘆了口氣道。“這些本不該說的，但不說出來又不對。所以倘若所承諾的校方最終不願意兌現，但我所做出的承諾也依然有效。您放心，不會讓您為難的……”
艾麗女士徹底驚呆了。“為什麼？”
餘生戳了戳胸口，澹澹的道。“不能說謊。”
“可、可是，你完全可以不說出來的呀？”
艾麗女士心亂如麻，以至於有些語無倫次，她是完全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雖然七宗罪裡不包括欺詐和謊言，可是我們那邊的傳統是說謊會下拔舌地獄。耶和華所憎恨的有七種，第二種就是撒謊的舌頭。再加上無論是東西方都有關於說謊的民間故事，要麼是狼來了、要麼就是鼻子會變長什麼的，隱瞞有可能獲一時之利，但卻昧了良心、失了品德……”
“你是個好孩子，甚至於讓我覺得康科德國際高中都不配擁有像你這樣的學生，哦，天吶，”訓導主任艾麗女士被感動的眼淚奪眶而出，張開雙臂把餘生摟在了懷裡。“孩子，你太善良了、你也過於的為別人考慮了，我無地自容！僅僅是為了職業竟然屈服於了壓力，明知道這麼做是不正確的，卻還三番五次的過來勸說你要妥協、要讓步，我很慚愧，也很內疚，請原諒我、請原諒我……”
“原諒、我原諒你。沒關係、沒關係的，每個人都有壓力，無論是來自於家庭還是來自於職業，只要肯正視不足、勇於改變，都是正直且值得尊重的……”
值班護士衝進了病房，以餘生需要休息、需要保持平靜為由，根本就不聽任何的解釋、直接把失聲痛哭的訓導主任給攆了出去！
目送著艾麗女士離開，餘生揉搓著略有些僵硬的臉頰，內心深處則有些崩潰。
是不是演過頭了？
沒想到平日裡被敬畏有加、甚至是懼怕的訓導主任，怎麼就跟個小女孩一樣還喜歡哭鼻子？
難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