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後的東西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至少戚溯完全想不到會看到這樣的一幕。

巨大的實驗艙裡，中間懸浮著一顆——

大腦。

蜿蜒扭曲的腦皮質依舊在跳動，帶著血色並不蒼白，無疑在告訴所有人：

它還“活”著。

沐棠原本挺直的腰背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得有些萎靡，跪倒在實驗艙體前，伸出手觸碰著冰涼的隔離玻璃，臉上是一種要哭不笑的表情。

語氣既帶著喜意，又帶著悲愴：

“原來……在這裡……”

即使是只剩下一顆大腦，沐棠也在看到它的第一眼就認出來了。

旁邊實驗臺上的顯示屏突然閃爍了兩下，在一陣黑白花屏之後，閃現出了“生物影像載入中”的進度條。

直到百分之百，空曠的房間內，響起剛剛門鎖上的機械女音：

“精神力確認，生物影像投放——”

然後在空曠的房間中央，投射出了一道白色的類人形身影！！

說來也奇怪，明明剛開始只是白色的影像，緊接著眾人都清晰的感覺到大腦被什麼東西一掃而過，那道類人的白色身影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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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變成了頭髮花白，身穿實驗白袍，戴著金絲邊框眼鏡忙碌的老人。

戚溯看了一眼就認出來，怪叫了一聲：

“沐敘——？！”

只見那個老人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隨後便將目光投向了跌坐在地上，愣愣看著他的沐棠身上。

隨後咧開嘴，露出一個可以稱之為慈祥的笑：

“好久不見，我的孩子。”

在這句話之後，沐棠臉上的表情並不是所謂的看到父親的欣喜，而是滿臉的陰沉，默不作聲的看著他。

老人看到她這副模樣，面露不解，隨後又有些忐忑：

“小棠，我們很久沒見了，我知道你一直對我有怨氣，可事到如今，能不能至少不要露出那麼陰沉的表情……”

說著他面露懷念，彷彿追憶一般道：

“我記得你小的時候有一段時間很喜歡扯著我的衣襬，跟在我後面‘爸爸，爸爸’的叫，那時候的你就像洋娃娃一樣，很可愛……”

“夠了！！”沐棠不願意再聽下去，驀地打斷了他的話，冷聲問：

“事到如今你也沒必要再打這些感情牌，你到底想做什麼，或者說，你到底做了什麼？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

陸焱聽到這話的時候終於肯定，面前這位老者的影像並不簡簡單單，只是留存的影像資料，他是真真切切的在和沐棠交流。

他有思想！！

想到這裡，陸焱瞬間將目光投向實驗艙裡那顆鮮活的大腦！！

這是沐敘的大腦，他還活著！！

沐敘似乎被沐棠的話刺激的有些傷心，面上表露出幾分哀傷來：

“你連話都不肯好好跟我說了嗎？”

沐棠皺了皺眉，臉上已經有了不耐，就在她忍無可忍的時候，沐敘終於開口：

“小棠，你說，人類的極限到底在哪兒？”

沐棠不想回答這些有的沒的，剛要催促，沐敘仰起頭，看向了實驗室左上角。

眾人隨著他的目光看去，是一張圖，太陽系的星圖。

沐敘幽幽的道：

“在這個星球，這個星系，乃至整個宇宙，我們人類何其渺小，就像是空氣裡的塵埃，從誕生到湮滅，默默無聞，改變不了這個宇宙的任何。”

“我們連這個星系都沒辦法走出去，有的時候我在想，為什麼要造出那些望遠鏡，為什麼要知道這個星球外還有那麼廣闊的天地，為什麼我們這麼渺小？！”

他死死盯著沐棠，語氣開始亢奮：

“你知道嗎？也許就在我和你說話的這一刻，宇宙裡就有一顆行星走向滅亡，或許，或許還有一個文明同樣走向滅亡，又有新的文明誕生！！”

沐敘眼睛裡滿臉興奮，衝過來伸手想要扶住沐棠的肩膀，枯燥的雙手去直接穿過沐棠的肉體，可他毫不在意，顫抖著聲音道：

“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的？那些文明是什麼樣的？我們到底能夠走多遠？！好想知道，我好想知道！！！”

說到這裡，他的眼神悲哀，歇斯底里的叫著：

“可是太短了，人類的生命如此短暫，短短的幾十年，每一步都走得那麼艱難，直到我死，我都沒有辦法看到那些東西！！我怎麼甘心呢？！這莫大的遺憾，讓我生不如死！！”

沐棠目露恍然：

“所以，你放棄了航天事業，毅然決然的投入了人體病毒研究學？”

“對！！！”沐敘理所當然的點頭：

“遠古的病毒經過億萬年的封存甚至還能復活，既然如此，人類為什麼不可以？！”

“……可是那些病毒如果沒有人工機械的干預，不發生任何變異復活的可能微乎其微，據我所知，以我們目前的科技水平，沒有任何機械可以儲存億萬年。”

沐敘卻不以為然：

“很簡單，一直活著不就好了嗎？”

他眼裡的瘋狂彷彿要燃盡一切，繼續道：

“地球的病毒不可以，還有外星的，天然的病毒不可以，還有人造的！！只要能達到我的要求，有什麼不行！！”

“你看，你們在場的諸位，不都是我完美實驗下的完美作品嗎？！尤其是你們倆，接近於永恆的生命，強勁的身體素質，不再受困於苦弱的肉體！！”

事到如今，沐棠終於明白了，為什麼末世之後會有人類覺醒異能，為什麼高階喪屍也會有異能，為什麼她始終沒辦法破解出喪屍病毒的生物資訊，每次研製疫苗到最後一步都是功虧一簣。

現在答案近在眼前。

因為病毒根本不是來自於地球的！！

它的生長軌跡，對寄生體的改變並不適用於世界的科學規則，不，是並不適用於人類的科學規則！！

它是遊離於人類所有醫學體系之外的東西，它背離了沐棠所有學過的知識！！

所以無論沐棠如何去研究，都沒辦法走到最後一步！！

那些人類異能者，恐怕也都攜帶著病毒吧？

所以才會平白無故的身負異能。

每個世界的物理規律和生物規律都是不一樣的，那些病毒所產生的異能能夠控制地球的其他物質，也就不足為奇了。

可是，還有一點，無論是喪屍的異能還是人類的異能，如果沐棠沒猜錯，都是出現在那一次“紅月”之後，在同一時間開始出現的。

這又是為什麼？

“為什麼，在紅月以後，技能才開始逐漸出現？”沐棠忽視沐敘的癲狂，繼續問。

沐敘臉上帶著得意，他對自己的女兒並不吝嗇，毫無防備的賜教：

“那是因為每一顆星球上面的環境都不同，能在上面存活的病毒所需要的條件自然也不同了，就比如現在，如果你們暴露在真空環境會怎麼樣呢？”

不等眾人回答，他就雙手張開五指擴大：

“砰——你們就會變成一堆爛肉！！”

“同樣，其他星球的生物想要活下來也需要各種各樣的條件，有氧，無氧，磁場，溫度……這些條件總有一個會成為生物存活的關鍵點。”

“紅月是天體運動的結果，而天體運動帶給每個星球的影響有可能是劇烈的，也有可能是微乎其微的……”

“我等了這場天體運動，整整五年！！！”

在場的人聽的一知半解，只有沐棠聽明白了：

“你混合了外星和地球的病毒，製造出了針對人類身體的人造病毒，但是你發現這些病毒在地球並不能存活，所以你一次又一次的實驗。”

“最後，勉強讓這些病毒能夠寄生在人體上，但是因為地球的環境並不適合它們，所以你在等那場紅月，天體運動讓地球有了一些人沒有辦法察覺的變化，而這些變化中有些變化滿足了病毒存活的需要！！”

“於是，在那場天體運動也就是紅月之後，原本僅僅只是寄生在人體上的病毒開始瘋狂成長，並互相吞噬，進化，所以才有了後來的高階喪屍和高階人類異能者，我說的對嗎？”

沐敘越聽越滿意，笑著道：

“不愧是我的女兒，很聰明。”

“你的意思是，人類的異能者也是病毒感染者。”陸焱終於聽明白了：

“那為什麼我們沒有像喪屍一樣去撕咬同伴？”

這個問題不用沐敘回答，沐棠也猜到了：

“就像人的細胞一樣，細胞的分化受到外界干擾，也有可能會分化其他異形細胞，病毒也是一樣的。”

人類異能者的病毒在人體寄生方面處於弱勢的一方，所以它們反而淪為了人類的工具，為人類帶來異能。

而使人淪為喪屍的喪屍病毒，在與人身體的鬥爭中處於強勢一方，最終接管了人身體的控制權，佔據了人類的大腦。

而因為沐敘和李思的人為干預，這些病毒僅僅針對人類，所以只能透過吞噬人類的血肉，或者吞噬晶體來獲得養分。

哪怕是變種病毒感染的感染動物，也依舊只能透過吞噬喪屍或者吞噬晶體來獲得養分。

這樣的病毒，這樣天馬行空的誕生方式，這場人類的大災難，聽起來無比的荒謬，讓人覺得可笑，讓人沒辦法相信。

可一個人的出現，讓這一切變得都合理，那就是曾經身為航天局重要人員的沐敘。

只有他才有可能拿到那些外星球的病毒原體，也只有他才能在二十多歲以後重新投入病毒學研究，居然還能取得如此成就。

沐棠呵笑一聲，從小到大她不知聽了多少人說她是天才。

她不是天才，沐敘才是，他才是那個超越常理，有如瘋子一樣的……

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