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淡淡笑道：“長公主是明白人。”

母妃被父王拉著，邊走邊表明自己的看法：“壯士，這龍涯長公主與北狄新君真是郎才女貌，甚配啊。”

“配你妹！”父王想來是見到母妃遇襲，心情正惡劣，口氣自然不好，“你到底是來踢場子的還是來做媒的？”

紫鳶阿姨感慨道：“郡主那陣子，剛剛撮合了秋總管與莫姑娘，還有柳絮小姐與六殿下。”

所以，母妃笑得十分無辜：“抱歉，最近紅娘做順了手。”

我想父王那時候，一定會覺得很無力吧，母妃一向是這樣的人，哪怕是極小的事情，都能很開心。

再後來的事，紫鳶阿姨便不肯講了。

我覺得那會是個讓人悲傷的故事，便不強求了。

另外，母妃對我這段時間的日記做了如下批註——寶兒啊，你離文學家又近了一步。

我看著那批註，突然也覺得很無奈，很無力了。

真武四年十月十五

大寶天天見。

我叫大寶，今年四歲，是宣王府的小世子。

今天宮裡來了人，說是今上與皇后娘娘鬧了點小矛盾，請母妃過去幫著勸勸。

小豆子公公是個好人，但是這事兒做得實在不夠漂亮，母妃那個人，確實是能將大事勸成小事，小事勸成沒事。但是——

無論是先生、秋美人，還有雪魂、紫鳶阿姨，都一直認為，母妃最大的本事，其實是將沒事勸出點事兒，將那點事兒勸成大事。

大約秋天是很容易讓人倦怠，母妃近日總是懶懶的，愛睡覺不怎麼想吃東西。作為家裡的頂樑柱，我決定陪母妃進宮。

這個時辰，今上定然還在御書房議事，所以，我與母妃直接去了皇后的宮中。皇后娘娘出嫁是犀照第一大族蕭家的人，人很美，個性很彪悍。聽父王說，其實她是蕭氏暗門的掌權者。小豆子公公走在前面探路，確定沒有危險了，我與母妃才慢慢踏了進去。

幽靜的庭院中，一個小小的紫色身影包裹在一片劍光中，清靈地騰挪，間或傳出一兩聲嬌叱。

“皇后娘娘，楚郡主到了。”小豆子公公甩了甩拂塵，略提高了聲調稟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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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王府，大家都叫母妃是王妃，到了宮裡，她便仍是楚郡主。享受著她曾經作為神慧郡主的一切特權。甚至，在今上即位以後，那特權進一步擴大。對此，今上笑得冷淡而又輕蔑：“那些寵愛，朕給得起。”

那時候，他剛剛在一片迷離的血色中登上大寶，連龍椅都沒有坐熱。而丹墀之下，是他新提拔上的官員。年輕有為的新任御史大夫道：“皇上要寵誰，那都是皇上的私事，只要沒有危及朝綱，臣管不著。”

今上對於這位御史大夫十分器重——如果是今上的私事，御史大人就是個睜眼瞎子，哪怕今上將內褲外穿他也只當沒看見。但是，一旦涉及朝堂大事，御史大人便立刻化身打不死的小怪，纏得今上不勝其擾。

我很少進宮。嗯，我並不是不喜歡今上，也不是不喜歡皇后娘娘。主要是，今上他熱切想要與我們家結成兒女親家，讓我十分困擾。

在天家的媳婦中，與母妃最親厚的是國師親妹，趙王妃柳絮阿姨。皇后娘娘對母妃很好，有什麼好東西都不會忘記母妃。在我看來，那大抵是一種愛屋及烏的心情。

重重的劍光之後，皇后娘娘淡了說了聲：“翎兒，撤劍。”

“是，姑姑。”劍光中傳出清脆婉轉的聲音。我覺得心頭重重一跳——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百靈鳥一般的嗓音？

“神慧，過來坐。”皇后娘娘笑眯眯招了招手，“大寶也來了？”

“皇后娘娘，好久不見，大寶甚是掛念。”我跟著母妃上前，乖巧地行禮。

“嘖嘖，神慧，”皇后娘娘側了側身子，湊到母妃眼前，“你家大寶真是會說話。”

紫衣的小姑娘收了劍，便規規矩矩立在皇后身側，臉上有些微的薄紅，烏黑的眼睛滴溜溜轉著，十分小心翼翼的樣子。

我覺得這小姑娘挺有意思的。因為天下通商的關係，近些年北狄龍涯都與犀照走得挺近，因此民風相互渲染，都有志一同地向著彪悍一路高歌。大姑娘們一個賽一個的潑辣，爺們兒們反而一個賽一個的靦腆。

大約是深宅大戶的教育有所不同，所以這小姑娘顯得頗矜持。再想想我們家二丫，不過四歲而已，已經開始了在坎坷的情路上披荊斬棘。對於她看上雪魂這事兒，我已經相當淡定了。雪魂那人，看著很冷漠很木頭，其實深情得很。一旦他認定了，便會往死裡慣著，往死裡寵著。

反正二丫喜歡，我也就沒什麼好說了，只是想著日後……這麼個本該是舅舅輩的人將要變成妹夫，這心裡頭就忍不住有那麼點小小的惆悵而已。

母妃與皇后娘娘相對而坐，並不怎麼說話。她最近精神有點懨懨的，連父王都不怎麼搭理，坐著坐著就好像要睡著。皇后娘娘也不是什麼多話的人，就那麼坐著，竟然也不覺得冷清。

我覺得有點無聊了，只好去看對面的小姑娘。她應該是蕭家長房的人，眉眼間與皇后娘娘倒有幾分相似。看了一陣兒，我覺得有點困，就施展摸索多日終於練成的絕技——睜著眼睛睡覺，同時還一心兩用，豎著耳朵聽母妃她們說話。

當我的腦袋點了十七下的時候，皇后娘娘說：“翎兒，你若無事，便陪小世子四處走走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