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前面龍行虎步的裴小二忽然停下腳步，回首瞥了一眼顧光祖，沒想到這廝雖奴顏媚骨，曲意奉承的模樣，但還不能算一個完全的草包。至少對於松潘這一代的情形瞭如指掌，勉強算上一個人才了。

此番在中原戰事正酣之際，裴小二不顧劉先春等人的強烈反對，親自遠離成都，來到這偏遠之地，所求者無非就是草原上的戰馬。而要得到草原的戰馬，無非有兩種途徑。

首先，就是與番人通商，用草原上緊缺的茶，絲綢，鐵鍋等物資，換取草原上的戰馬。其次就是派兵攻略草原，將草原生的牲畜直接擄掠過來。這兩種方法各有優劣，裴小二本身則更傾向於第一種。

原因也很簡單，從松潘衛向西，則是一望無際的川西草原。與後世經過整治的草原不同，此時的川西草原，大多數地方都是沼澤。草甸之下，積水淤黑，泥濘不堪，淺處沒膝，深處沒頂。遠遠望去，似一片灰綠色海洋，不見山丘，不見樹木，鳥獸絕跡，人煙荒蕪，沒有村寨，沒有道路，東西南北，茫茫無限。

人和騾馬在草地上行走，須腳踏草叢根部，沿草甸前進。若不慎陷入泥潭，無人相救，會愈陷愈深，乃至被滅頂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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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世，那支充滿信念，鬥爭經驗豐富，且有偉人領導的部隊在經過川西草原之時，尚且損失慘重。要是讓此時的裴家軍去攻略這一片草原，恐怕有人會直接譁變。還是往來貿易更加可靠，簡單。

“大將軍，大將軍！”顧光祖眼見裴小二直勾勾的盯著自己，心中有些發毛，還以為自己的回話觸怒了對方，頓時雙膝一軟，跪了下去，“大將軍，小人所言句句屬實，大將軍若是不信，可將松潘城內的商賈叫來，一問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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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小二回過神來，意識到顧光祖誤解了自己，本想讓對方起來，不過聽到顧光祖說松潘城內還有商賈，瞬間來了興趣，下令道：“哦，那就去將松潘城內的商賈叫過來，我親自問話。”

“是，是，小人這就去，這就去。”顧光祖抬手擦了擦額頭上滲出的汗珠，從地上爬起來，飛快向遠方跑去。

不一會，顧光祖引著幾名模樣精明，衣著半漢半番模樣的中年人急匆匆跑了過來。來到裴小二面前，幾名商賈慌不迭的跪了下去，口中喊道：“見過大將軍。”裴小二還注意到，其中甚至有個人鷹鼻勾目不似中原人長相。

“都起來吧。”裴小二澹澹道。

“是，多謝大將軍。”幾名商賈聞言，站起身來，恭敬的站在一旁。

“聽說你們往來於川西草原，以及西海附近的草原？”

“正是。”其中一人應聲回答。

“你叫什麼名字？你們最遠走到哪裡？可曾走到西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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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商賈聞言，彼此相望，最後還是那人說道：“回大將軍，小人名叫陳幹陽。我等最遠能走到西海答思麻萬戶府一帶。再遠的，我們也去過。”

裴小二點點頭，“說說草原上的現狀吧，現在都有哪些部落？這些部落現在都歸誰掌控？”

“是。”那陳幹陽想了想，開口道：“川西，西海一帶的草原原本歸屬於我大明朵甘行都指揮使司，必裡衛、答思麻萬戶府等管轄。只是，朝廷的天威已經很多年沒有抵達草原，草原上的部眾已經忘卻了大明。

嘉靖時期，韃靼土默特部進入青海，並逐漸在此繁衍生息。前些年，漠北喀爾喀卻圖汗忽然殺入青海，草原上動盪不安。大批原本祥和的土默特部眾被殺，剩下的也都不得不懾服與卻圖汗的殘暴，成為其帳下牧奴。”

說到這，裴小二忽然想起一事，問道：“我記得去年，察哈爾的林丹汗敗逃入青海草原，怎麼不見你說起他？難道他還能跟卻圖汗和平共處？”

陳幹陽偷偷抬起頭，沒想到這位不知從哪裡過來的將軍，竟然對青海瞭解甚深，深吸了口氣，繼續道：“回大將軍，林丹汗卻是是去年逃入青海，只不過今年年初，他卻染上疾病，一命嗚呼了。”

“哦？那還真是巧，剛進入青海就識趣的染疾去世了。”裴小二冷笑。陳幹陽乾笑，也不敢答話。“也就是說，現在的草原，是卻圖汗說了算？”

“大將軍英明。”

“不用你們奉承，接著說。”

“是，”陳幹陽愈發小心，仔細斟酌一番，才道：“蒙古人主要聚集在西海附近的草原，以及黃河九曲之地。至於更南方，則是藏人的地盤。包括朵甘都指揮使司，烏斯藏都司，大多都是藏人時代生活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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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藏人信奉密宗佛教？”

“正是。”陳幹陽繼續道：“藏人的信陽紛繁復雜，其中尤其以黃教居多。黃教也就是格魯派。不過，其他幾個教派也不遑多讓。然而，自從萬曆三十九年開始，辛廈巴家族的噶瑪彭措南傑宣佈繼承後藏地區的第悉，建立了藏巴汗王朝之後，便於格魯派相抗衡。

格魯派自然也不會束手就擒。**身邊的近侍索南饒丹，避開藏巴汗派來的眼線，偷入青海，說服當時的土默特蒙古，出兵援助格魯派。雙方在拉薩與藏巴汗彭措南傑的軍隊大戰。藏巴汗彭措南傑由於染上天花，最終不治身亡，藏巴汗就此大敗。

不過，藏巴汗的嫡子，十六歲的王子噶瑪丹迥旺波就此繼承汗位。噶瑪丹迥旺波沒有其父的威望，無法統御大軍與格魯派交戰，只能以退回後藏為條件，雙方停止戰爭。然而，所有人都知道停戰只是暫時的。

果不其然，前兩年，喀爾喀的卻圖汗突然出現在青海地區，並用武力征服青海，兼併了當地的土默特部。卻圖汗卻是信仰薩迦派，格魯派就此失去了外援。不僅如此，位於康區的白利吐司頓月多傑卻是信陽苯教，天生就與格魯派不對付。

就此，格魯派位於三方圍剿的中心，地位及及可危，朝不保夕。或許等我們再度出塞之際，格魯派也就煙消雲散了。”

陳幹陽說的滔滔不絕，大有還能再講三天的模樣，然而裴小二聽得卻是頭都大了。青藏地區，區區百萬人口，竟然還能鬧出如此紛繁復雜的局面，再加上當地番人名稱繞口難記，一時之間哪裡能理出一個頭緒。

不過，有一點裴小二倒是記得很清楚。當初，他大學畢業，跟同學在西藏遊玩的時候，當地的導遊曾經清清楚楚的跟他說，這些寺廟大多都是屬於黃教的寺廟，也就是格魯派。由此觀之，格魯派現在的情況雖然危險，但最終卻是挺了過來。

僅憑這一點，就值得裴小二派人跟這個格魯派交流交流。

藏地的教派距離裴小二的距離尚遠，但是青海蒙古人卻是實打實的威脅。略微思慮一番，裴小二問道：“你覺得，倘若卻圖汗派兵去藏地，能派出多少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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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陳幹陽遲疑，隨後湊到一旁同伴身前，小聲滴咕一番，最後抬起頭來，斷言道：“將軍，根據我們的估算，卻圖汗最多能出動不超過四萬騎兵。這還是他們將他們十六歲以上，五十歲以下的壯年全都算上去的結果。”

“四萬騎？這麼少？”怎麼才四萬人？諾達一個青海，部族儘管沒有一百，也有五十，如此之多的部族怎麼才能只湊出區區四萬人？“你們可別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