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吉十六年四月一日。

一支氣勢恢宏的軍隊舉著直衝雲天的高聳旗幟，站在鎮北城外。

鄭赤霄一臉沉肅，深深鞠躬而下，“今大晉有兩位公主，實乃天之大幸，致使北地之民，少於飢寒，兩位公主對北地恩情，北地將永生牢記，老臣也會立下功德碑，為諸位傳頌功德之名！”

這話一說，不管是虎衛還是皂衣處的人，臉上都露出了笑容。

這北地一鬧災，妖魔鬼怪都出來了，這倒是件大好事，不但能從朝廷那邊請功，看鄭大人的意思，還要將他們的名字寫入功德碑，這可是光宗耀祖的好事啊。

姬靈舒的聲音從馬車中傳出，“鄭大人客氣了，我們只是做份內之事罷了，主要的功勞，還是您的。”

鄭赤霄面色不變，“老臣不敢貪功。”

不等姬靈舒再說什麼，鄭赤霄便抬頭看了眼天色，大聲說道，“吉時已到，請兩位公主儘早上路，早日回京！”

左道奇騎在馬上，心中一動，這鄭大人，今日有些古怪，似乎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讓他們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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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又能感覺到，鄭赤霄沒有惡意，只是單純的想要兩位公主離開。

是…北地，又有什麼變化了嗎？

左道奇心中沉吟。

但這次出京已經三個多月，他早已歸心似箭，北地再生變故，想必也難不倒鄭赤霄，若是還需要朝廷支援，元吉帝也不會再派昌邑和姬靈舒了。

回去的時候，似乎眾人都已歸心似箭，比之來時快了不少。

這次無需再走湖州，回京不需要買糧，自然是直接南下，直抵京畿。

“左卿你等等，你為何要動本宮的棋子！”

左道奇坐在馬車上，與昌邑公主下著五子棋。

他面色怪異的看著昌邑的棋子堵在他的成棋路線上，“內臣袖子不小心碰到了。”

“以後小心點，好了，該你走了。本宮已經四珠連線了！”

左道奇隨意的走了一步，“公主棋藝高超，內臣佩服。”

昌邑鼻子皺了皺，哼了一聲，似是表達對手下敗將的不屑，既然興致勃勃的說道，“採兒，陪本宮手談一局！”

左道奇心中暗暗誹謗，手談一局虧您說的出口，您哪次贏，不是用的嘴談。

採兒上陣，左道奇自然離開座位。

盤膝走在一旁的姬靈舒睜開雙眼，開口問道，“叔父，你覺得上次使得我們墜入太歲妖國的內奸，是誰？”

左道奇搖搖頭，“我不確定，但心中有所猜測。”

姬靈舒開口道，“牛輔與東方丹？”

左道奇訝然，“你也覺得是他們兩人中的一個？”

“或許兩者都是。”

左道奇沉默。

這件事在北地未有清算，但一路兩位公主的護衛，已經全部由虎衛將士擔任，皂衣處除了左道奇，徹底被公主儀仗邊緣化。

但這件事並非就此結束，反而會在進京之後，別皇帝徹查，左道奇相信元吉帝一定有這樣的心思。

在那日元吉帝瘋狂的滅掉數個家族後，左道奇便不會再懷疑元吉帝的果決！

左道奇閉目，望著那邊正在下棋的昌邑與採兒，心中只覺得無限安寧。

“採兒！你剛剛明明不是想走這裡的，你怎麼就走到這裡了，別耍賴！”

好吧，安寧是錯覺。

.......

鄭赤霄望著南方，那邊是京城的方向。

“赤俠，你不跟著你的兩位同門，一起去京城嗎？”

燕小二，不，燕赤俠搖了搖頭，遍佈鬍鬚的臉上顯得格外認真，“鄭公一生偉大，我想跟著偉大的人，然後做偉大的人。”

鄭赤霄莞爾一笑。

“跟著我，在北地很難的。”

燕赤俠渾然不在意，“您為我取名時便說，赤子俠義之心，可度身成仙，我不會覺得難的，再說了，災不是都過去了嗎？在跟著你這個三州總督，那不就是吃香的喝辣的！”

鄭赤霄笑了笑，不再言語，他的目光由南轉向北，身體由於目光的轉動而微微挪動，表情也變得肅穆起來。

“張鉅鹿，老夫便再信你一次……”

“幽冥……哎！”

燕赤俠跟著他的動作，眯著眼望向他看的方向，卻什麼也看不到。“大人，你在看什麼？”

“看你看不到的東西。”

“什麼是我看不到的東西？我要怎麼樣才能看到？”燕赤俠在鄭赤霄身前有些小孩子脾氣，言語頗有向話癆靠近的趨勢。

鄭赤霄回過頭，開口道，“距離此地九百裡，有一處蘭水齋的毒瘴怪山，其中有只吸人血的樹妖，等你何時能斬了那樹妖，我就告訴你怎麼看。”

.....

公主儀仗已經走出北地，左道奇時不時的回頭，他總是能感覺到，在那北地深處，似乎有一種莫名的事物，在威脅著他。

這種感覺，隨著離開北地便消失了，被左道奇敏銳的察覺到。

他眼中不禁生出一層陰霾，難不成北地還有別的事情？

前陣子因為北地妖魔遍地，斬妖府的人已經調集人手，前往北地鎮妖，必要時，還會出動精銳大軍。

左道奇與姬靈舒超度亡魂，倒是偶爾遇到幾次，但也沒說幾句話。

儀仗一路南下，晚上的時候，在一個名為亭真縣的縣城休整。

沒了來時的緊張，兩個公主自然是去了客棧。

左道奇也自然是要跟著的。

距離四皇子的死已經過去了三個多月，昌邑也早已從悲痛中回過神來，笑容比之前多了很多。

這是一家名為四方的小客棧，從這個爛大街的名字，就能看出來這客棧檔次不會太高，但也是這座縣城最好的客棧了。

昌邑一臉嫌棄的走在最前面，任憑小吉子和小八子為她一路掃清路上的泥土，好讓她能走在乾淨的地板上。

姬靈舒嘴裡小聲的說了句‘矯情。’

昌邑沒有理會，也不知聽到沒有。

只是，就在她要回房間的時候，忽然開口說道，“小太監，你過來服侍本宮休息，這小地方還需要你的守護，西苑武道高強，也不需要你。”

姬靈舒腳步一頓，繼而眯著眼看了眼左道奇，也不說話，下一刻就向著隔壁的屋子走去。

左道奇看了眼昌邑，面無表情，“公主，需要內臣服侍你洗澡嗎？”

夜色下，看不清昌邑的表情，但也知道看的出來，她似乎有些羞赧，只是在臨進門前，有些不自然的說了一聲，“那你還不去燒水？”

左道奇一樂，這小公主，真是有意思，蠻可愛的。

不過服侍昌邑公主洗澡，左道奇還真是第一次，畢竟昌邑公主是帶了侍女的。

他剛才只不過是有些不滿昌邑故意在姬靈舒面前那樣說，所以才想要給她來個將軍，沒想到人家直接答應下來了。

這倒是真有些為難了。

畢竟隔壁就是姬靈舒的房間，萬一搞出點動靜，有些不太好看啊。

左道奇一邊想著，一邊去燒水，這客棧的人已經被清出去了，取而代之的，都是虎衛的人，左道奇只好自己燒水。

就在他剛剛燒好水，興致沖沖的準備去給昌邑脫衣洗澡的時候，外面傳來一陣嘈雜聲，

“左百戶在哪裡！我要見左百戶，山中有妖，求左百戶出手除妖！”

“聽說左百戶在北地一人覆滅妖國，請左百戶救命！”

“聽說左百戶來了，我亭真縣有救了，求左百戶出來一見！”

左道奇瞬間頓住，豎起耳朵認真聽。

舒服了，原來自己的名聲已經傳到這裡了嗎？

......

雖然感覺給昌邑洗澡也很重要，但左道奇還是覺得得去看看是那個能念出他名字和事蹟的帥哥是誰。

等到他走出去後，看到了被虎衛將士們攔著的一個老頭，一臉的猥瑣笑意，眉毛一高一低，眼睛一大一小，很有特色，咧著嘴還能看到那一口大黃牙上，卻了大半顆大門牙。

焯！

老子還以為是帥哥呢。

左道奇尚未出門，就想退回去了，這貨也太磕磣了吧？

這就是自己的粉絲嗎？

大半夜的，早知道去給昌邑洗澡了，說不定昌邑洗完，姬靈舒也想洗洗呢。

正想著，一道聲音響起。

“這位就是左百戶，你有什麼事，就說吧。”

只是虎衛值守門口的士卒，他不苟言笑的向左道奇笑了笑，“左百戶，這個老頭想要見你，說有人命關天的大事，我們之前問，他也不說。”

左道奇笑的有些尷尬，繼而看向那老頭，開口問道，“老頭，你有什麼事要找本百戶。”

老頭咧著一口大黃牙，有些為難的看了看兩側的虎衛。

“你不是喊著要除妖嗎？怎麼除妖還有見不得人的？趕緊說，本百戶身負皇命，沒時間跟你瞎扯。”見老頭磨磨唧唧，左道奇有些不耐煩的催促道。

老頭尷尬的賠笑著，顯然，方才說的，只是他的要見到左道奇的理由。

左道奇更加不耐煩，這人怎麼這麼煩，“你到底有事沒有，私自闖入公主休息的地方，是要掉腦袋的！”

似乎被左道奇口中的嚴厲嚇到，老頭又看了看四周，終於決定開口，他上前一步，一股難聞的氣味竄入左道奇鼻中，湊近了壓低聲音對左道奇說道、

“左百戶，您要徒弟不要，只要您開金口，我馬上給您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