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笑臨走前，最後望了一眼遠處鼓樓的方向，繼而腳步從容，背嵴挺直的離開。

那裡，是莫屠所在的位置。

左道奇眯著眼睛，方才的談話，雖簡單溫和，但其中的交鋒，卻是險之又險。

他真的怕蘇笑毫無顧忌的出手要人。

所以，他準備了兩層手段，除了莫屠這邊最後的保證，還有方才說的那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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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笑說他年輕，暗中卻在警告他，年輕人需知天高地厚！

至於左道奇的話語，自然也有深意。

大晉肱股之臣，確實是元吉帝說過的話，那麼，蘇笑你這個肱股之臣，要帶走蘇南飛這個目無王法之徒，意欲何為？

蘇笑是個聰明人，自然也聽得懂左道奇的話。

所以，兩人從始至終都未提及蘇南飛，卻又字字不離蘇南飛的結局。

官場中人，說話都很累，這也是左道奇一向喜歡苟在後宮，不站在臺前的緣故。

......

另一邊，蘇笑走到一處馬車，一個小廝模樣的人，身穿青綠色馬褂，頭上裹著白布，殷勤的上前攙扶蘇笑，“大人，那位千戶怎麼說？公子能回來嗎？”

蘇笑不言，緩緩搖搖頭，“送我去皇宮。”

“對了，回去告訴夫人，準備後事吧。”

小廝面色大變，“啊？！”

蘇笑卻依舊抬腿上了馬車，在進入前，望了某個方向一眼，又回頭看了一眼奇人府，似要穿過那層層院子，看到其中的左道奇。

.......

小吉子等人回來了，他自然也聽說了蘇南飛的事情，猶豫片刻後，還是去找了左道奇。

“千戶，我與李老頭在追查陰蛇樓的過程中，發現了一些事情。”

左道奇睜開雙眼，“什麼事情。”

小吉子小心的看了眼他的臉色，開口說道，“在追查過程中，小的發現，還有人在暗中追殺陰蛇樓的人，我們兩次遇到陰蛇樓的人，但都慢了一步，已經被人殺了！”

“哦？李老頭怎麼說的？殺陰蛇樓的人有線索嗎？”

“李老頭說，那人絕對是受過訓練的，殺人不留痕跡，道法留下的痕跡也很少，就是用尋常的刀劍所殺，很是詭異。”

聽到小吉子的話，左道奇沉默，京都的水可真是渾濁啊。

還有人搶人頭，有意思。

“行了，你繼續追查吧，若是遇到了殺陰蛇樓的人，不要輕舉妄動，讓李老頭記下身形，等我騰出手來，親自去找。”

“是！”

........

第三日。

西市是京都最熱鬧的地方，而在這裡，有一個名為菜市口的地方，專門用來處決犯人。

蘇南飛的刑罰，便是在這裡進行。

左道奇一身千戶服，面容冷澹。

天邊的大日格外燦爛，此時已經進入盛夏，燥熱難耐。

斬殺蘇南飛一事在京城中已經發酵幾日，所以早早的就有無數百姓過來觀看。

幾乎將菜市口圍的水洩不通。

小八子看了看時辰，小聲的在左道奇耳邊說道，“公公，時辰到了。”

左道奇睜開雙眼，看了一眼皇宮的方向，看來，蘇笑並未說服皇帝，讓皇帝下令放人。

“行刑吧。”

他站起身，放眼望去，在菜市口下，看到了許多熟人，有斬妖府的許應、澹臺靜等人、也有燕赤俠等人，當然，也看到了蘇笑與常速，他們身邊還站著一個中年模樣，身材壯碩的人。

很顯然，這為應該就是成國公了。

蘇笑也察覺到了左道奇的目光，兩人目光在空中相聚，無悲無喜，不帶任何感情。

劊子手的刀很利，利到蘇南飛尚未反應過來，便人頭滾落。

鮮血在邢臺上綻放，宛如一朵猩紅猙獰的花朵。

臺下的百姓紛紛驚呼出聲，繼而拍手叫好，那姓孫的書生，更是手舞足蹈，衝開人群向邢臺上走去，似要對蘇南飛的屍體發洩情緒。

左道奇看著眾生百態，緩緩轉身，向幕後走去。

燕赤俠看著左道奇的背影，聽到身旁有人說道，“這位左千戶，還真是嫉惡如仇，硬氣十足啊，只是殺戶部尚書的兒子，不會得罪人嗎？”

他目光複雜，臉上卻是浮現笑容，“行了，他怎麼樣你管不著，你記得去那賭坊，拿咱們的銀子就是。”

“那還用說，銀子可不會忘。”

另一邊，澹臺靜也看著左道奇的背影，心中產生一種奇異的感覺。

不知為何，看著那身穿千戶服的人，在那奇怪的光影下。她能感受到他的孤獨，在這件事情上，想必他也承受了很大的壓力吧？

她忽然生出現在就去找他的衝動。

許應目光有些複雜，眼神充滿了怪異，方才見到左道奇的面容時，他才知道，原來，左太白就是皂衣處左千戶…

只是，為何會這樣？

左兄竟然是個太監？

張相顯然是知道左太白的真實身份的，卻並沒有說，他也不打算破壞張相的計劃。

他緩緩低下了腦袋，想到一直在尋找左太白的兩位大儒，決定隱瞞這個訊息。

集市上，一個身材壯碩，面容憨厚的男子正咬著燒餅，他吃飯的姿態極其嚇人，那比人臉還大幾分的燒餅，他直接一口全部塞進嘴中。

他身旁一個看著有幾分奸詐的中年男子看他像是在看自己的貨物一般，有些心疼的從一旁遞來一碗水，“阿虎，你吃慢一些，喝口水。”

‘阿虎’含湖不清的問道，“那站在最高處的人是誰啊，看上去好厲害呢？”

中年男子看了一眼左道奇，又將目光移開，“皇宮皂衣處的一名太監罷了，等改日奇人府修建完畢，阿虎你去了奇人府，在其中一定能得到重用的，到時候一定比他還威風。”

“能吃到這麼多餅嗎？”

“別說餅了，就算是肉，一頓也能讓你吃個飽。”

“那可真好。”

中年男子望著阿虎，心中喃喃自語，‘皇帝做事受夠了各方勢力的掣肘，進入奇人府中一定能夠得到重用，阿虎天資驚人，短短一年便達到真力，他雖不知神竅為何物，但我費勁手段取到的佛門金剛之法，與他極其契合，加之他那無比強悍的身體…’

在諸子百家爭鳴的時代，陰陽家以命理為基，在朝廷江湖中的地位最高，但陰陽家勢力不強，又不被列入顯學之中。

道、儒、釋、墨、法，並稱五大顯學。

中年男人是個雜家，雖不入五大顯學，但在諸子爭鳴的時代，也是一大學派，當然，現在也被歸入儒家中，只是不被重視罷了。

奇貨可居的道理，雜家最是明白，阿虎的天賦，就是他手中的奇貨，只要將阿虎‘賣’出去，他一定會獲得相當豐厚的報酬。

......

殺了蘇南飛，左道奇心中並不後悔，元吉帝上次的敲打歷歷在目，他的語氣雖不嚴厲，但皇帝親自開口，已經是十分嚴重了。

他必須要在朝中，為自己樹立‘政敵’！

皇帝的敲打，對他而言，在某種程度上是種機緣，這代表這皇帝即將重用他，而不是將他視為一個可有可無的皂衣處千戶。

哪怕在元吉帝心中，也並不過分看重皂衣處，再度修建奇人府，便是最好的左證。

斬殺蘇南飛，左道奇便匆匆入宮。

不知自何時起，含元殿中的絲竹之音已經不再那麼頻繁，左道奇三次來到含元殿，都未聽到伶優唱曲之音，頗有些不習慣。

元吉帝穩坐高臺，看著左道奇的目光帶著欣賞。

“左卿的事情，朕已經聽說了，朕果然沒有看錯人。”

左道奇低著腦袋，連忙說道，“內臣心中除陛下外，便屬國法最大，無人可以破壞國法，秉公處理，不過是內臣分內之事罷了。”

元吉帝滿意點頭，“左卿忠君愛國，當真乃國之肱骨，只處理皂衣處的事情，有些大材小用了。”

他說完，似在沉思。

左道奇靜靜等待。

一時間，偌大的含元殿沉寂下來。

許久，元吉帝開口說道，“奇人府修建一事，乃國之大計，日後奇人府建成，左卿便先兼著奇人府府主的位子吧。”

左道奇心中並不意外，他冒著這麼大的風險樹立了‘政敵’，元吉帝定然會有所表示。

“陰蛇樓的那群妖人，追查的如何了？”

“已經有所眉目，並且成功殺了許多。”

元吉帝愈發滿意，點頭稱讚。

“對了，你的修為如何了？”

這是很難得的事情，修行是一個人的私事，元吉帝關心左道奇的修行進度，很顯然是徹底將左道奇視為心腹了。

“內臣資質低劣，只是對胎息境有所感悟，不知何時才能突破…”

“無妨，胎息境重在積累，你突破後，朕會令人為你送上丹藥，在奇人府建成後，你至少需達到胎息巔峰，才能壓下那些奇人異士，為國效力。”元吉帝侃侃而談，在說完地位後，便開始落實實際的利益。

左道奇心中欣喜，但未表露出來，“內臣一心為陛下，為大晉做事，不求賞賜…”

“朕給你的，你拿著就是！”

“謝陛下。”

在左道奇想要起身告退時，再度傳來元吉帝的聲音。

“左卿是個值得信任的，這段時間，早些斬盡那些陰蛇樓妖人，趁奇人府尚未建成左卿事物不多，且替朕去西陲看看太子，算算日子，也許久未見了…”

“內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