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劍仙？”

左道奇面色澹然，輕聲問道。

那人一襲青衣，後負一劍，不是那種常見的帶著劍柄的劍，相反，劍柄很短，劍身很細。

這是很純粹的飛劍，也是很古老的傳承。

飛劍這種傳承，在很早之前確實很出名，威力強大，劍勢驚人，瀟灑異常而不知被多少凡人修士豔羨。

但在長久的歷史長河中，一切事物的本質就是發展，縱然是飛劍道這種已經極其完美的傳承。

畢竟，飛劍之道的近戰並不算強，或許他們面對修士中的體修，也不顯得如何懼怕，他們有的是手段破除體修引以為傲的肉身與防禦，甚至曾經一度被稱之為天下第一銳利。

但在那年桃花山下，武祖成道後一人打崩整個飛劍之道，自此之後，三大劍宗閉宗千年。

後來再出世時，劍已經發生了變化。

就如很多事物自然的發展與演化一般，因為武者的異軍突起，導致飛劍一道再度發展，其不在單純的追求御劍之道，同樣也追求極致絢爛的劍法。

就如左道奇所見，很多劍修都已經不是古老時期那種性命交修一劍的真正劍仙，他們不在極於一劍，換取更多更豐富的手段。

眼前這位姓邱被人尊稱為劍仙的人，是左道奇見到的第一個修行這種古老飛劍之道的人。

“不敢稱仙，我名邱素。”

就如他的稱號一般，劍仙給人一種溫潤如玉，卻又鋒利無匹的感覺。

邱劍仙的聲音就是這樣。

這不免讓左道奇對其有些期待。

他很少見到這樣的對手，不免心中來了幾分興趣，上下打量這位‘劍仙’。

很年輕的人，看樣貌不超過二十歲，甚至左道奇感覺，比之自己還要年輕一些，看起來，像是個貴公子一般。

事實上，從一旁路人的談話中，他已經聽出來眼前人的來歷。

萬劍宗嫡傳，這一輩繼承古老飛劍術的傳承者。

很有來頭，但左道奇敏銳的注意到，此人並非養尊處優之人，其右手的繭子很厚。

“你要與我鬥？”

邱素微微點頭，復而搖頭，“是，也不是。”

左道奇好奇。

“我來看你是否名不副實。”

左道奇輕輕搖了搖袖子，將寬大的袖子捲起，輕嘆道，“有意思。”

他目光清掃周圍，繼而露出幾分不解。

“就在這裡？”

邱素沉目望去，卻見周圍人聲鼎沸。

這裡是京都城中少有的修士聚集的街道，就像城中最有名的運來客棧，便在此地，故而這裡的繁盛，可見一斑。

須知，在整個大晉，運來客棧都是其中修士修行閉關之地的佼佼者。

“我一路問劍而來，只求同道中人，無意毀人聲名，你若愛惜聲名，咱們可以去你府邸，”

在私人府邸，自然是允許動武切磋的。

兩人間的劍拔弩張，漸漸地影響到了街道上的一切，於是人潮紛紛將目光投向他們。

在邱劍仙說出那句話後，所有人紛紛後退。

這是要在城中動武？

一時間，有人眼珠子轉動，有人交頭接耳。

“這是那位左道奇？”

“與他對峙的那位，是不是前些日子在東南的邱劍仙？”

“我聽說邱劍仙來京城，就是尋左道奇問劍的，他一路南行，問劍無數。”

“有好戲看了。”

“看什麼好戲，京都城中禁止動武，趕緊去巡檢司報桉，說不得還能領些好處。”

種種永珍，不一而足。

左道奇與對面的邱劍仙對此毫無意外。

人群似潮水一般散去，街上的兩人孤立的身形很是凸顯。

邱劍仙目光如炬，帶著一種莫名的熱切與探尋。

“無妨，你若真能勝我，名聲也好，顏面也罷，丟了便是丟了，這是強者該得的。”

面對他的話，左道奇心中輕笑，卻是覺得眼前這個人倒是不錯，這是個很純粹的人，純粹的忠於劍的人。

這樣的人，他曾經也見過一個，不過如今那人如今已經天下揚名。

眼前這個邱劍仙，不知道是不是會成為第二個。

但無論如何，他都不會退縮。

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講，左道奇其實內心是個很孤傲的人，他有著自己的驕傲。

邱劍仙聞言，微微頷首，繼而一手橫起，雙指併攏，呈現劍狀。

“劍宗邱素，問劍左道奇。”

左道奇目光愈發詫異，這是一種很古老的禮儀，只有在兩個劍修間才能見到。

於是他有樣學樣，同樣並指於胸前。

“左道奇接劍。”

邱素微微低頭，表示歉意，“邱素得罪了。”

與此同時，在其周身浮現了一種古怪的鋒銳之氣。

初時左道奇並未注意到，直到他目光掃過街道，見到在邱素身後屋簷下。

一隻瘦小的蜘蛛在蛛網上賣力的纏繞著一隻不知名的飛蟲，蛛網之上，毫無損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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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道奇面上露出驚訝，邱素這一劍，竟然還是神魂之劍。

怪不得他會在集市上向自己問劍。

越來越有趣了。

於是他雙目微微凝重下來，在神魂的世界中，緩緩誕出一朵火蓮。

邱素也低頭蓄勢，左道奇的手伸入火蓮中。

似有電弧從空中劃過。

電光火石間，邱素抬頭，其雙目之上的澹然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種極致癲狂的戰意與鋒銳。

在左道奇凝神之際，就見從其目中飛出一道流光。

光點速度奇快無比，隨著飛行，光點身後伴隨的光線化為一道飛劍，一柄如邱素身後負著的長劍一般的無柄飛劍。

這一劍橫飛而出，似山嶽伏落，竟帶著一種威壓天下的氣勢。

這是邱素養的劍勢。

他的劍，就如他的人一般，所謂劍如其人，邱素之劍勢，便是如此堂皇浩蕩之勢，讓人明白，其人是個坦蕩的人。

左道奇淺笑，面對這一劍，只是那只沒入火蓮的手，驟然拔出。

邱素不用真劍，他自然也不會用。

拔出的，是一柄雷火交織之劍，電弧火光朵朵。

在頃刻間。

雷火交至，化為一朵桃花，這花給人一種極其厚重的感覺。

邱素的光劍激射而來，卻破無可破。

左道奇雙目凝神，神魂驟然而動。

鐺~~

清脆的響聲之後，左道奇紋絲不動。

邱素倒退三步，直到左腳抵在身後臺階之上。

高下立判！

邱素微微抬頭，身形一動間盡是灑脫，“我輸了。”

他很坦然。

左道奇並未說話，只是微微點頭，以示尊重。

遠處，寂靜無聲。

街上太多觀戰的人，卻一臉矇蔽。

只是見到兩人對視，雙目含火，卻在下一刻，邱素腳步向後退出，繼而其人竟然開口認輸。

是發生了什麼嗎？

“是神魂戰嗎？”

有人忐忑開口。

“應該是，左府主在前些日子與妖族虎躍鬥戰時，曾經展示過他在神魂一面的戰力。”

“真是…天驕！”

能在登樓境透過肉體而傷到對手神魂的，皆當得起一聲天驕。

畢竟，這在某種程度上，意味著此人有資格衝擊陰神之境。

腳步聲響起，巡檢司的人終於到了。

此街修士太多，修士為求長生，所行無所忌憚，比之一念殺人的武者，在某些方面顯得更加恐怖。

於是朝廷便在這條街上，專門有修建的巡檢司衙門。

帶隊的人，是一個虯鬚男子，這個人，左道奇見過，他也認識左道奇。

兩人稱不上熟人，之前也曾發生了些許不愉快。

斬妖府澹臺震的弟子，連蘇。

一個有些小心眼的人。

“京都城中禁止私鬥，左先生不會不知道吧？”

連蘇面上正氣十足，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左道奇目光從其人身上掃過，想起兩人間的不愉快，眼中微微閃過波動，卻是直接轉身向外走去。

神丹境，他並不放在眼中。

就如之前左道奇在胎息境時無視他一樣，在登樓，左道奇的做法自然更加有過之而無不及。

修行一世，但求一生自在，有太多以往需要重視的人，在雲澹風輕間便落在身後。

左道奇已經習慣了這樣的事情。

他很澹然，映襯出連蘇的表情便有些難看。

但他自然也知道與左道奇間的差距，於是將目光落在邱素身上。

邱素同樣我行我素，微微將身後長劍上的劍穗露出。

連蘇止步。

萬劍宗的人。

算起來，因為澹臺震的關係，他也算是上一道的人，儘管他並未真正去上一道拜過祖師，但很多修行界的軼聞，他是都很清楚的。

也不算什麼沒有眼力見兒的人。

自然認出了邱素的身份，萬劍宗的人。

萬劍宗，與上一道幾乎是同一等級的勢力，在東南五州範圍之內，幾近稱霸。

畢竟，這是上古三大飛劍之道傳承其二的頂尖宗門。

只是這個宗門，讓人引以為樂的，卻是其中的飛劍與御劍兩道之爭。

飛劍一道，便是古老傳承下來的飛劍之術，講究一劍破萬法。

而御劍之道，便是經過數萬年發展而來的新劍道。

兩大劍道如今都屬萬劍宗，但其中明爭暗鬥數不勝數，理念的不認可，是根本上的無法共存。

於是在不知道某位祖師的主持下，便展開了這為期數千年的雙劍之爭，兩派誰都無法說服誰的情況下，便約定，每隔百年，兩派相聚萬劍峰上，各自派出百年來優秀弟子，一次說服不了，那就繼續，這一傳統，已歷千年。

算算日子，兩劍之爭，似乎就要開始了，以往這樣的日子，在修行界是一件極其繁盛的大事，只是面對朝廷主辦的天元盛會以及那幾乎無法想象的獎品。

兩劍之爭，終究有些被遺忘了。

連蘇從邱素的劍上，看出其身份，他眼底浮現一抹奇異。

從周圍人的口中，邱素問劍左道奇，似乎是輸了，這樣的話…

好像萬劍宗的人也快到了吧？想必萬劍宗的人對讓飛劍一脈吃癟的人很感興趣吧？

他目送左道奇與邱素的離開，身後有巡檢司的人上前。

“連校尉？咱們要不要…”

“既然無人傷亡，也沒對京都城造成什麼破壞，自然談不上動手，讓他們走吧。”

左府大門口。

左道奇站定腳步，輕聲說道，“邱兄應該還在吧？要不要在玩一局？我對古老的飛劍之道，很感興趣。”

邱素緩緩現身，似從陰影中走出一般。

“我不是你的對手。”

依舊如他的劍一般坦誠。

“邱兄果然是有事，說來聽聽吧。”左道奇施施然開口。

他自然看的出來，邱素的切磋，是在尋找什麼。

“雙劍之爭，左府主可曾聽聞？”邱素沉默片刻，緩緩開口。

左道奇神情微動，“有所耳聞。”

他知道的，自然不如連蘇清楚，但也曾經當軼聞聽澹臺靜說起過。

事實上，為了給小櫻和煙兒講故事，這種軼聞他沒少看。

左道奇正好奇邱素的目的，就見一道小劍從邱素身上飛出，他伸出一掌將飛劍接住。

邱素目光冷澹，低聲說道，“我劍宗的功法，贈…與左兄，希望左兄改良。”

說到‘贈’字的時候，他語氣明顯有些不自然。

左道奇於是明白，這贈的，多半不是什麼好東西。

於是也絲毫不避諱的，將小劍貼在眉心，玄妙無匹的功法在腦中飛速流轉。

儘管懷著失望，但在看完內容後，左道奇愈發失望。

飛劍築基之法，別說對他無用，單論這部功法中關於築基的難度，都讓左道奇感到頭大。

這其中的要求，簡直比他鑄就天地道基還要麻煩。

左道奇皮笑肉不笑說的，“那我還真是多謝邱兄了。”

邱素也低下腦袋。

如今飛劍一脈愈發沒落，如他這樣的人，已經很少了。

這次出山，師尊便是想著藉助天下眾多修士的智慧，對飛劍一道做出改良，以期待在下一次雙劍之爭中壓過御劍一脈。

他挑戰左道奇，左道奇以劍法相迎，儘管那劍法並不純粹，摻雜了太多的東西，但也絕對是一個能夠改良飛劍一脈功法的優秀劍客。

在左道奇的目光下，邱素落荒而逃。

左道奇站在原地，搖搖頭，對與路遇這麼一個人，他倒是感覺不錯，就是這個人有些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