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時大姐和大姐夫都來了，母親準備好飯菜，一家人都圍在堂屋吃飯。
父親默不作聲，神情凝重，大家不知道什麼事，都不敢說話。
空氣有點壓抑，吳遠中感覺有點燥熱。他脫掉棉襖，端起碗挪到桌子的另一角，這裡離爐子遠一些。
父親瞪了吳遠中一眼，他也裝作沒看見，自顧自的只管朝嘴裡扒飯。
其實吳遠中只是表面平靜，心裡早就波瀾起伏了。他快速的轉動著大腦，仔細想這幾天，自己有沒有做過什麼錯事。
確認沒有之後，他稍微沉靜下來，感覺也沒這麼燥熱了，他又端著碗坐到了爐子旁邊。
“吃飯就吃飯，來回挪啥！”父親呵斥他。
吳遠中低著頭沒吭聲，心裡在打鼓，想著肯定是三姐又犯事了。
這頓飯吃的很快，吃完飯，大姐幫著母親收拾碗筷。
父親示意先別收自己的酒杯，母親看到杯裡沒酒了，又去幫父親打了一杯，放在桌子上，輕聲勸道：“別喝太多，就這一杯了。”
父親沒有答話，端起來抿了一口。
然後從腰上抽出煙桿，用煙鍋在菸草袋裡裝上菸草，用手輕輕壓實，回身挪開爐子上的水壺，挑開爐子的封蓋，點著煙，抽了幾口。
又用火鉗捅了捅爐子裡的火，金花四濺，火一下旺了起來。
父親蓋上封蓋，放上水壺，繼續悶頭抽菸。
幾個小孩子都圍在爐子邊，邊烤手邊焐暖。
爐子上水壺裡的水滋滋冒著熱氣，混合著父親的菸草氣，大家嘴裡哈出的寒氣，堂屋裡看起來煙霧騰騰。
灶屋裡，大姐邊刷碗邊問母親：“爸咋了，我一來就感覺不對勁，沉個臉。”
“李嬸給遠芝說了門婆家。”
“這不是好事嗎，咋還不高興？我還以為是不歡迎俺們來呢。”
大姐本想開個玩笑，但說完才想到，時機和物件都不合適。再說，母親哪有心思和自己開玩笑。
“情況你不知道，一會你上堂屋裡聽聽就知道了。”母親果然沒理大姐的玩笑，回答道。
大姐也不再問，快速的和母親收拾好，一起來到堂屋。
終於，父親開口了：“有個事，跟你們說說。”
大家早就盼著這一刻了，都一起看向父親。
“李嬸今天來了，給遠芝說了一門親事，聽聽你們的意見。”父親接著說。
“我不願意。”三姐先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父親瞪了她一眼：“看看你多大了，天天就知道擱外面瘋。”
三姐還想反駁，大姐拉住她不讓她說了。
“誰家的？”大姐問父親。
“張書記家兒子。”
“張亮！？不行！”吳遠中唰的站了起來，猛的一呵，把二嫂懷裡抱的吳業喜嚇哭了。
二哥讓二嫂帶幾個小孩去東屋，轉過頭來說：“我也覺得不合適。”
二哥還是說了一句公道話。
“為啥？”大姐疑惑的問。
大姐畢竟嫁出去好多年了，對村裡的人不了很瞭解。
但具體為啥，還真不是一句話兩句話就能說清楚的，大家都沉默了下來。
父親一個勁的抽菸。
“要不回絕了算了，咱也高攀不起”，還是母親先打破沉悶。
“還是就去相個親，同不同意相了再說，大家面子上也好看些。”父親說。
“我不相，要相你去相。”三姐直接爆發了，說完，掀開門簾就出去了。
吳遠中從窗戶朝外看了一下，三姐去了自己屋裡。
也只有吳遠中能理解三姐：本來給她安排相親她就反感，父親又說為了臉面上好看，讓她好歹去相一下。
這對於新時代的新青年來說，是不可理喻、不可接受的，所以三姐才會突然爆發。
父親端起酒杯，在身後大聲說：“不去不行。”然後一口喝了，又裝了一袋煙，悶頭抽了起來。
母親知道父親是說氣話，勸父親：“煙也別抽了，嗆人。”
父親下意識的揮了揮面前的煙氣，嘆了口氣，換個姿勢，繼續抽菸袋。
大姐座到母親身邊，輕聲問：“咋回事。”
這張書記，以前就是一個普通農民，喜歡巴結有權有錢的人，平時狗眼看人低，村裡人對他都敬而遠之。
後來不知道巴結上了誰，搖身一變，成了咱村的書記。那更不得了了，天天趾高氣揚，仰著臉走路。
張亮是他的獨生子，才十幾歲。他利用自己的權力，給自己的這個兒子弄了一個村糾查隊長的官，天天把村裡搞的雞飛狗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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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亮跟遠中同過班，以前還打過架。”二哥補充道。
說到這大姐想起來了：“就是遠中小學時跟人打架差點開除那次？還是我去的學校。”
“對對，就是他。咱爸還去跟人家道歉。”
“這我倒想起來了，好像是人品不怎麼樣。”
“不是不怎麼樣，是非常壞。”吳遠中接著說。
“現在當了村裡的幹部，公報私仇的事幹的多了，不光是個小人，還欺軟怕硬，要不是不敢惹我，早就找咱家麻煩了。”
“那就回絕了唄，這種人，遠芝嫁給他，也沒好日子過。”大姐說。
“你爸不是怕直接回絕了，那頭面子上過不去。”母親介面道：“本來就是人家讓張嬸來提的親，再因為這得罪了他，以後給咱小鞋穿。”
“怕啥，就憑他張亮，也不敢找咱的事。”吳遠中不服氣。
這一點吳遠中倒沒吹牛，過去的幾年裡，張亮和吳遠中也發生過幾次矛盾，有直接的，也有間接的。
每次張亮都弄不過吳遠中，被吳遠中和趙振坤合起來整過幾次。
事情定局在最後一次約架，當時約定在村外，一局定輸贏，誰輸了以後見了面就要叫”爺“。
張亮以為自己找到的幫手多，動員了好多人來幫忙。
他哪裡知道吳遠中平時為人仗義，以前搞運動的時候又交了很多鐵哥們。再說，還有趙振坤這個死黨。自己都沒出面，讓趙振坤振臂一揮，就來了好多人幫忙。
見到吳遠中來的人多，他又耍賴，要單挑。
”可以“，吳遠說：”你劃個道，老子奉陪到底。“
張亮哪裡是吳遠中的對手，吳遠中追了他幾里地，把張亮徹底打怕了。
從此張亮的名聲也臭了，見了吳遠中都繞著走，就是有心，也不敢使壞。
“就你能。”大姐白了吳遠中一眼：“我去看看遠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