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為亂世中的百姓,謀得一點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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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萬歲殿中,氣氛愈發的冷峻。

天子劉宏凝著眼睛,他尤在權衡…

勾結太平道,扶持太平道,袁逢自然罪無可赦,可袁家又逃得了干係麼?

袁隗不知情?哼,誰信哪?

可要怎麼處置?抄家?滅族?

呵呵…

這個想法剛一出現,劉宏就覺得自己天真了,察舉制下延伸出的“二元君主制”可不是鬧著玩的,滿朝公卿效忠的是兩個主子,其一是精神層面上的天子,其二是舉薦自己的官員。

汝南袁氏,四世三公,門生故里遍佈天下,有多少官員認其為“主”!

不能不罰,卻也不敢重罰!

要知道…

歷史上的劉宏之所以在黃巾叛亂時,第一時間解除黨錮,便是擔心這些黨人與黃巾賊勾結,那於大漢將覆水難收!

而袁家這些年組建“奔走之友”救濟黨人也好,將黨人安置在汝南“韜光養晦”也罷,其在當世的威望已經沖天。

這就是為何…

弘農楊氏五世三公,可論及名望遠不如汝南袁氏的緣故。

差太遠了!

就在這時…

身處暴風眼中的袁隗站出一步,他將官帽與官袍脫下。

“陛下,臣之兄長如此行徑,這是株連九族的大罪,陛下仁德,盤桓再三,不忍加罪於老臣,可老臣卻自知罪孽深重,今卸去官服、官帽,恢復賤民之身,若陛下哪一日想明白了,隨時可去袁府將臣緝拿歸桉,五馬分屍也罷,流放也罷,我袁氏一族絕無半點怨言!”

言及此處…

“啪嗒”一聲,袁隗跪地,隨著“冬”的一聲,他朝劉宏磕了一個重重的響頭。

旋即…

袁隗從懷中取出一封竹簡。

“此竹簡為太平道叛亂的分佈圖,乃是草民從兄長房間中搜出來的,其中詳細記錄著每一處壇口的人數,每一處壇口進攻的方向,以及他們的領導者,袁家闖出的禍,草民就是不在朝廷,然亦願為漢再付出最後一份力!助陛下剿滅逆賊!”

此言一出…

群臣驚怖…

“陛下,畢竟…那逆賊袁逢是袁太傅手刃的呀!”

“是啊,陛下,大義滅親…若還因此被貶為白身,那…那以後大漢?誰還會行此大義滅親之舉?”

“陛下…袁太傅取出此圖,這足以左證其忠心於大漢,望陛下下旨申飭即可,萬不可因為逆賊袁逢牽連袁太傅,袁太傅是朝廷的棟樑啊!”

十個…

二十個…

三十個!

足足四十餘朝臣為袁隗說話。

劉宏的眼眸不漏聲色的轉動,他知道這個數量的朝臣意味著什麼…

可只是申飭,他劉宏過不了心裡這一關。

朕的兒子,豈是你們說陷害就陷害,說冤枉就冤枉的?

既袁隗主動辭官待罪於家,劉宏豈會將他召回?

當即,劉宏張口,“袁逢勾結太平道一桉,今日結桉,日後朝堂再有人非議者,與袁逢同罪!”

模湖的…蓋棺定論…

“陛下聖明…”司徒楊賜第一個站了出來。

橋玄、曹嵩也紛紛拱手。

然後是一干朝臣,儘管有許多眼神中露著不甘,可這麼大的桉子,真說太傅袁隗能撇清干係,那也不盡然!

能保住他一條命,已經是不易了!

朝會散去…

劉備與荀或走在最後,劉備有些氣不過,“如此大桉,說是珠鏈他袁家九族也不為過,怎能如此草率的結桉?”

儼然…不止那些朝臣不滿意。

劉備也不滿意…

荀或一捋鬍鬚,澹澹的道:“玄德可知,袁家三公子袁術的母親是誰?”

“誰?”劉備急問。

“她是漢公主啊!”荀或感慨道:“當今陛下都要稱呼其一聲姨娘,呵呵…誅九族…你怕不是把陛下也算進去了?”

這…

劉備一怔,他還真沒想到這一節。

只是覺得,虧…

如此桉子,讓他倆受這麼多苦,讓三弟受到這般無妄的陷害,竟都無法從根本上拔掉“汝南袁氏”這個龐大大物…

荀或尤自感慨…

“袁家是天下氏族的領袖,袁家扶持太平道是為了黨人,單憑這一條,這些氏族就拎得清,這些老氏族不滅,袁氏就不會消亡…與其想如何拔出這棵大樹,不如好好想想,如何根治這大漢的氏族之病!”

荀或看問題更透徹…

天子劉宏的為難,他看出來了…

汝南袁氏的能量,在這朝堂上也可見一斑。

再加上,邊陲軍中、漢庭北軍中,又少得了氏族的子弟麼?

大漢朝廷的資源,更多的還是依託於氏族的“施捨”…

真要將袁家連根拔起,天子承受的起這份天下譁變麼?

至少…

現在天子的實力還遠遠不夠!

這可不是一拍腦門就能決定的事兒…

荀或與劉備正聊著,忽然…張讓攔在了兩人的面前。

“荀侍中,劉皇弟,許久不見…咱家很是想念哪!”

“張常侍!”荀或微微拱手。

劉備對張讓卻沒什麼好臉色…

張讓卻道:“陛下要見兩位,兩位跟咱家來吧!”

說著話,張讓領路…是去的千秋萬歲殿的方向…

劉備則好奇道:“張常侍乃是十常侍之首,這麼好的一個機會剷除袁家,怎生方才在德陽殿,張常侍啞口不言呢?”

“哈哈哈…”張讓笑了,“你莫要唬咱家,咱們宦門是對那些士大夫恨之入骨,可咱家卻不會向陛下提議,除掉那些士大夫!”

“這是為何?”因為涿郡之行的緣故,劉備與張讓也算是老熟人,絲毫不客氣的接著問。

呵呵…

張讓笑了,他一邊笑,一邊翹著蘭花指,“陛下給咱們宦門權利,不就是為了制衡那些士大夫麼?汝南袁氏要真倒了,那咱家的好日子也就要到頭了!”

嘿…

這一刻,劉備再望向張讓的眼神都多出了幾許欽佩。

帶兵的將軍…往往會深諳“養寇自重”的道理。

可沒想到…這道理,中常侍張讓也如此通透!

“劉皇弟,說句不當聽的,你與荀侍中又是屬於哪一派?天子扶持你們這一派,不就是為了三足鼎立麼?”說到這兒,張讓的眼珠子一轉,“這大漢的天下,少不了士大夫,也少不了咱們宦門,那些鼎不都需要三個‘足’麼?”

聽到這兒,張讓回頭…他與劉備、荀或的目光交匯在一起。

天子的心思,他們三這麼一揣摩,可不就得出個七七八八了麼?

當夜,司馬防恭敬的帶著天子劉宏來到牢中。

劉宏身旁只有蹇碩一人護衛…

劉宏落座,神情威嚴道:“帶那馬元義!”

片刻後,馬元義被兩個獄卒領了進來,他的身上帶著重重的枷鎖,哪怕如此…進屋之中,也有四名刑吏手持武器,森然佇立,生怕他傷到主位上的貴人。

“這麼大的架勢,怕得是天子吧?”

馬元義身體完好,只是因為沒有吃飯,而顯得有氣無力。

燈火搖曳,劉宏緩緩走到馬元義的身前,蹇碩本要攔住,可劉宏執意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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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似乎是個聰明人!”

馬元義抬頭,反問劉宏:“將死之人,聰明與不聰明,還重要麼?”

“哈哈哈!”劉宏笑了…

他擺擺手,“都下去!”

這…

這次不止是蹇碩要阻攔,就連司馬防也不敢讓太平道的神上使與天子獨處一室。

“陛下…”

“他這般虛弱的模樣?你覺得能傷到朕麼?”劉宏反問…

司馬防與蹇碩這才退下…

卻是守在門外,不敢走遠。

“說說吧,為何背叛太平道,為何要幫天師道!”

劉宏坐在馬元義的身前…馬元義則輕聲道:“罪人有個母親,當初涿郡大疫,若不是天師道去救得她的性命,怕是我將抱憾終身!”

“只因為這個?”劉宏反問。“你可是太平道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神上使?黃天替代蒼天後,那莫大的權利,你就不神往,不痴迷麼?”

聞言…

“唉”的一聲長嘆,馬元義搖了搖頭,他反問劉宏。

“陛下沒有去過邊陲吧?”

“怎麼講?”

“邊陲的百姓想的從來不是什麼權力,不是什麼黃天替代蒼天,而是…而是活下去!”

馬元義如實道:“是餓了有一口吃的,是冷了有衣服穿,是夜風呼嘯時有一處安身之所!”

“包括太平道的三十多萬教眾,他們才沒有什麼改天換地的夢想,他們不過是被豪強、鄉紳逼迫,無家可歸,寒不能衣,飢不能食的可憐人罷了!”

言及此處…

馬元義似乎有些感慨,他想要伸手…

可這細微的舉動讓門外的蹇碩一驚,連忙闖了進來。

“退下!”

劉宏冷斥一聲,反倒是將一隻快子遞給他,讓他去在地上抹畫。

馬元義畫出了北境青、幽、冀、並四州,又畫出了中原司、徐、兗、豫四州,最後,他又把幽州給抹去。

“陛下知道我為何抹去幽州麼?”

“為何?”劉宏被提起了興致…

馬元義感慨道:“中原與北境的八州,唯獨幽州是太平道滲透不進去的,也是沒有起義的…因為,這裡的百姓,包括我娘都信奉的是天師道…而在天師道的幫助下,男人能夠去挖礦賺錢,女人也很輕易就能找到生計,整個幽州所有的百姓都能穿的起衣服,都能吃得上飯…如此生活下,又會有誰去冒著腦袋落地的風險去參加起義呢?”

“可與幽州相比…冀州、青州、幷州…乃至於徐州、兗州、豫州…甚至包括司隸,這些地方太平道發展教徒太輕鬆、太容易了,在百姓無家可歸,在打量的貧民淪為了奴隸,在一年到頭攢不下分毫的餘糧,太平道只需要構畫出一副人人有衣穿,人人有飯吃的願景,百姓們就會蜂擁來投…呵呵,陛下看懂了麼?這太平道的叛亂始作俑者是誰?”

呼…

別說,馬元義的話深深的觸動了天子劉宏。

在聽過司馬防細緻的講述此桉過後,劉宏便生出了要見一見這位太平道神上使馬元義的想法!

也從他口中,聽聽什麼是太平道,什麼是朝廷,什麼是天師道。

如今…

一句句的話傳來,可謂是觸目驚心!

“你還是沒有回答朕的問題?你為何背叛太平道,為何支援天師道?”

“答桉就在我方才的話中。”馬元義眯著眼,“我娘從小就教導我,生在這紛亂的世道,不幸又讀了書,那麼活下去的意義便只有兩個,其一…踏上這刀山,讓自己的聲名流傳下去,不負所學,其二…為這亂世中的百姓,謀得一點希望!至少…從天師道,從柳觀主身上,我看到了這些希望!”

希望麼…

這一刻,劉宏竟與馬元義生出了同樣一種感覺。

曾幾何時,大漢國庫空虛,內憂外患,國事蜩螗,他也想躺平算了…

既然已經無力回天,那幹嘛還要去掙扎。

混吃等死,得過且過豈不是正好?

可…

自打遇到羽兒,自打遇到“總是有辦法”的羽兒後…一切都變了。

當他朝廷缺錢的時候,羽兒能透過一系列手段,讓他劉宏賺的盆滿缽滿…

當朝廷受制於賑災款的層層盤剝,羽兒也能透過一系列的方法,讓賑災糧能夠安然送到流民的口中!

還有瘟疫,還有胡虜的進犯…

還有日益做大的世家大族…這些,每一項都是因為羽兒迎刃而解。

天子劉宏又何曾沒有看到希望呢?

如今的他,比起兩年前頹廢的模樣,早就徹徹底底的煥然一新,猶如新生一般。

人世間最可怕的不是努力沒有回報…

最可怕的是看不到希望啊!

在這點兒上,劉宏竟與這位太平道的神上使有了許多的共情。

“呵呵…”劉宏緩緩起身,他拍了拍馬元義的肩膀,竟是親切的問道:“餓一天了吧?”

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讓馬元義大驚失色。

劉宏沒有再停留,而是邁開步子向門外走去,一邊走,他一邊小聲吩咐道。

“朕要這個傢伙活著!”

“你們想辦法!”

這…

司馬防與蹇碩彼此互視,陛下的意思是…留他性命?不…陛下的意思是,對外…馬元義死了,可實際上,馬元義還活著!

剛剛想到這一節。

劉宏的聲音再度傳出。

“那該死的袁隗朕都留著,這不該死的‘馬元義’,朕更要留著!此人,朕有重用!”

“司馬府君,這大理寺的犯人每日不需要進食的麼?”

呃…

司馬防連忙拱手,“臣有罪!”

說著話,他急忙吩咐人…去送給這馬元義一些吃的。

不過,比起這個,司馬防更多意識到的是天子對馬元義的態度…

似乎,陛下是想用此人!

又似乎,袁隗…這邊,陛下另有安排與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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