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章宮內。

何貴人氣的杏眼圓瞪，“哥？你讓…讓我迷暈萬年公主…然後…然後…以她的身子要挾、控制那玉林柳郎？”

“是！這玉林柳郎…司空袁逢鬥不過，太傅袁隗也鬥不過，他若是在…汝南袁氏就站不起來，而汝南袁氏站不起來，哥哥也站不起來，哥哥站不起來…那大妹子你在宮外就無幫手，如此這般，你…你如何做皇后？你那大皇子如何…如何做太子？”

何進說了一大堆話…

核心的內容，無外乎是勸大妹子何蓮加入他們的計劃。

可何蓮尤自不可思議的望向何進，她不能想象，這才幾日不見，這位大哥…就…就宛若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一般，竟把手伸到了公主這邊。

“大哥你瘋了麼？萬年公主是陛下的長女啊，就算宋皇后被罷黜，滅了滿門，可萬年公主依舊是公主，千金之軀，你讓…讓我…讓我…”

何蓮說不出口…

說起來，她們何家一門，就數何蓮與何進的關係好了，畢竟何進是她同母異父的親兄弟嘛！

至於她的妹妹嫁給了十常侍中張讓的養子，而何進異父異母的親弟弟何苗，更是妥妥的宦門一派…

何家兩兄弟、兩姐們的關係已經亂成馬了。

“不放手一搏，大妹子你如何更進一步？”何進的語氣變得冷冽，“你就是沒聽說過那‘便識天下英雄路，俯首玉林有柳郎…’你也該聽說過那柳羽的手段，你晉升皇后之位，若是讓他部署，那鐵定是板上釘釘的！大妹子，你難道就甘心做個貴妃…就不想染指那皇后之位麼？”

何進勸的是聲嘶力竭。

曾幾何時，何蓮在皇宮中的夜庭…哪裡會想到這麼多。

她又哪裡會想到，自己會給皇帝生下“唯一”的皇子，儘管…皇子養在民間，可她卻是水漲船高，一躍晉升為貴妃之位。

此前，頭上頂著宋皇后這麼個惹不起的物件，她還不敢多想，可現在，鳳位空缺…她太渴望做皇后了。

她太渴望自己的兒子能榮登大寶…

“便識天下英雄路，俯首玉林有柳郎…麼…”何蓮輕吟…

眸光閃爍，她一本正經的望向何進。“兄長，你給我句實話，若…若真是以此局，造出萬年公主與這玉林柳郎的姦情…那這柳羽真的會幫我麼？會幫妹妹的兒子成為太子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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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

何進微微遲疑，旋即重重的點頭，“這玉林柳郎雖是討厭，可他卻有這個能耐…至於…這個局，一旦讓他陷入此局之中，姦汙公主…幾個腦袋夠他掉的？他只能聽命於咱們！至於萬年公主…說到底是一個女娃，還是一個廢后的女兒，從來不得陛下的恩寵…妹妹這邊自有辦法安撫吧！”

又一次細膩的分析。

何蓮還是不放心，又讓何進將整個計劃全盤講述了一遍…

她細細的聽，每每有疑竇之處，就會停下來，細細的問過，確保無虞後才往下走。

只不過…

隨著計劃的深入，何蓮的面頰上是愈發的惶恐，這中間涉及到了偽造、迷香、誣陷、誹謗…任何一條在宮廷中都是死罪！

宋皇后巫蠱…聯絡家門的桉子歷歷在目…這讓她心頭季動連連…

何蓮思慮再三後，方才張口：“兄長，你這計略雖是好計，卻…卻…得以防萬一，不能偷雞不成蝕把米，一著不慎就會陷我們於陷境！”

言及此處…

何蓮頓了一下，方才繼續張口：“不如，不如妹妹稍稍改動一番，只需要…換個棋子！”

唔…棋子？

何進眸光一緊，“妹妹選的這棋子是？”

“王美人！”何蓮緩緩開口，“就在方才，妹妹聽說她竟懷了陛下的子嗣…妹妹本打算賜她一碗墮胎湯，如今看來…倒是不忙，她這肚中的胎兒，呵呵…足夠幫著咱們辦成此事！”

嘿…

何蓮的話讓何進雙眼冒光。

不愧是在後宮能晉升到貴妃之位的妹妹，不愧是唯一一個為天子誕下皇子的妹妹。

這“心”…毒著呢！

…

…

這一日的玉林觀，來了一位特殊的訪客。

昔日的唐衡之女，如今荀或的夫人——唐夫人！

說起來，荀或的婚禮如期舉辦，不過…侍中高位的他，這婚禮辦的卻極是低調…只宴請了族中的親友…

就連柳羽…都沒有受邀去潁川參加。

這是因為兩個原因，其一唐夫人的身份特殊，曾是聲名狼藉的“五侯”之一唐衡的女兒，是宦門之女，其二…便是荀或如今的身份是侍中，是可以伴駕天子身旁，這種身份…哪怕是大婚，也要避險…不易接觸太多人，辦的太聲張。

反倒是，那婚約簽訂的過程，迅速的在潁川…乃至於中原散佈出去。

與曾經，荀或迎娶宦門之女…獲得的惡評截然不同，這一次的坊間竟是風平浪靜…沒有惡言相向，也沒有詆譭…

畢竟，說到底，哪個氏族會得罪一個常伴天子左右的侍中呢？

這不是嫌活的太安逸了麼？

而荀或大婚後，唐夫人也就住進了洛陽城，說起來…這還是她第一次來到玉林觀上香。

…

柳羽心中的意外並沒有表現在臉上，他和緩的吩咐周圍的道徒出去後，想唐姑娘微微一笑，躬身施禮。

“柳觀主好，外面已經起風，妾可否…去殿內與柳觀主聊幾句呢？”

言辭溫和。

這讓柳羽對唐姑娘的印象一下子拉滿，覺得…她不像是昔日為非作歹、讓人談之色變的唐衡的女兒，有些太溫和了！

柳羽引著唐姑娘進入大殿，在鋪面而來的融融暖氣中，唐姑娘解開了披風的帶子。

她這次是肚子前來，身邊自然沒有侍女…

柳羽從蒸籠上取了茶壺，為她斟了一杯熱菜。

唐姑娘捧起茶杯，但並未送到口邊，只是暖手般地將掌心貼在杯壁上，半晌後方道：“這麼晚來打擾，實在是不好意思，可若是招徠，我又怕…”

見她話說到一半又嚥下，柳羽淺笑著接過那吞下去的後半句：“唐姑娘是怕來早了，姑娘的夫君荀文若還在吧？這麼說，唐姑娘是有事想要單獨與我談談了。”

唐姑娘抬頭看了柳羽一眼，旋即“啪嗒”一聲跪下…

“我來這裡，第一件事是謝過柳觀主大恩的！”

啊…啊…

這突如其來的一跪，一個文質彬彬，看上去惠質蘭心的女子這麼一跪，讓柳羽一怔。

當然…

柳羽或許知道，這些年，因為要履行當年的婚約，荀或承受著多大的壓力。

可…柳羽哪裡會想到，這些年，因為荀或履行當年的婚約，唐姑娘這邊…也承受著莫大的壓力！

柳羽迅速的將唐夫人扶起…“文若兄是我的兄長，我如何能當得嫂嫂一拜呢？這不合禮數！”

“若非柳觀主…夫君怕是還會因為我遭逢到族人的冷眼。”唐姑娘儼然知書達理，她起身後，又是欠身行禮：“這些年，夫君太苦了，妾知道…他是因為顧及我，才…才…”

“唐姑娘，這些都過去了。”柳羽引著唐姑娘坐回了胡凳上，而從唐姑娘那閃爍的眼神中，柳羽體會出了更多的意味。“唐姑娘今日刻意瞞著文若來，多半不只是因為感謝吧？既然有話要說，總歸是要說的，請唐姑娘不必猶疑，我與文若是摯友，他的事兒，便是我的事兒！”

唐姑娘目光微凝，似是暗下決心，手中的茶杯也不知不覺放到了桌上，抬起手來直視著陸羽的眼睛，一字一頓的道：“今日來，不是夫君，而是為柳觀主！”

啊…為他柳羽？

這句話傳出，柳羽頓時撓了撓頭，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唐姑娘此言何意？”

“遍識天下英雄路，俯首玉林有柳郎…”唐姑娘揮手示意讓柳羽聽自己說完，“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道理，想必柳觀主也是知道的。”

“柳觀主絕頂聰明，又精於心計…可終究這洛陽城，這皇宮…沒有柳觀主想的這麼簡單，我是唐衡的女兒，這京城、皇宮裡的水有多深、多渾，我最是清楚不過，柳觀主看似將一切控制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可事實上…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稍微大意，怕是就覆水難收！”

唔…

唐姑娘的話讓柳羽一陣心有餘季。

“聽唐姑娘此意，莫否有人要設計害我不成？如今我身為討烏桓中郎將，身背防範烏桓的重擔，又立下了些許功勳…還會有人對我動手？”

“這洛陽城的人圍了自己的目的，有什麼不敢動手的？”唐姑娘不知是想到了什麼，眼眸中微露痛苦之色，“如今…柳觀主可不是一個人，柳觀主的背後是當朝太尉橋玄，是侍郎蔡邕，是小女子那身為侍中的夫君，還有陛下稱呼為皇弟的劉玄德，更莫說…幽州、南陽與柳觀主有多少牽連！這份量…如此之重？他們拉攏不成，打壓不成，柳觀主該不會覺得，接下來就是一帆風順，一路坦途了吧？”

聽到這兒…

柳羽已經是雙眉輕挑，慢慢點了點頭。

誠然，他也考慮過如今自己的處境，而他定下的大方針…從一開始起，就是讓自己變得有分量！

變得不是那麼輕易就能被人對付。

而唐姑娘作為曾經宦門之主唐衡的女兒，儼然…潛移默化中，她得到了什麼情報，什麼訊息…

柳羽思考的功夫。

唐姑娘再度開口，“我知道柳觀主在想什麼，如今的柳觀主的確很強，強到…能讓汝南袁氏兩次吃癟，強到似乎所有人都不敢去對抗柳觀主，可是…柳觀主需明白，過鋼則易折，玉過硬則易碎…之前…汝南袁氏採用的方法雖也不那麼正大光明，可在我看來，還是明槍…真正陰損的、不要臉的‘暗箭’還沒來呢！”

說這些話的時候，唐姑娘的深情極為平靜，口氣也澹然，可那雙漸漸發紅的眼睛，和按在桌面上僵直蒼白的手指，卻出賣了她沸騰激動的心情…

呼…

柳羽長吁口氣，唐姑娘好像什麼也沒說，卻又好像…說了許多！

“唐姑娘…”柳羽沉吟了片刻，方徐徐道：“我承認你說的很有道理，我也相信唐姑娘一定是打探到了什麼，但我還是想不出，若是一個卑鄙…能卑鄙到何等手段？用什麼方法…達成他們齷齪的效果？”

唐姑娘的唇角微微抽動了一下，似乎不願意再詳細的說下去。

似乎…她是有難掩的苦衷，又或者是，她知道的也只有這麼多。

“總之，柳觀主千萬小心…宮廷裡的人，無論男人、女人…無論是常人，還是宦官，他們遠遠比柳觀主要想的卑鄙！”

講到這兒，唐姑娘緩緩起身，欠身行禮。“突然來訪，是有些冒昧，不過…一來感謝柳觀主成全夫君的理想，二來，與柳觀主閒聊幾句…柳觀主千萬放在心上！”

說過話，她將那金絲披風從衣架上取下，輕柔的披在了看似孱弱的肩頭…“妾告退，妾來這邊的事兒，柳觀主無需告訴我夫君！”

說著話…

唐姑娘已經走遠。

倒是柳羽，他站在了原地…思索了良久。

——卑鄙的手段？

唐姑娘一定是得到了什麼訊息…

一時間，柳羽不由得多了個心眼，會是誰呢？

…

…

皇宮，椒房殿。

這裡是王美人的宮闕…

今日，這裡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哪陣風把貴人刮來了，這是讓椒房殿蓬蓽生輝呀…”王美人迎接著何貴人的到來。

何蓮環視了王美人的宮闕一番…

“看起來，妹妹懷了陛下的子嗣後，這宮闕都不一樣了…俗話說母貧子貴，果然不虛！”

何蓮就是因為兒子上位“貴人”，她太清楚…一個新的皇子會培養出一個何等強勁的競爭對手…

不僅僅是後宮，更是未來…那天子之位！

“這椒房殿哪裡比得上姐姐的含章宮呢…”王美人微微低頭。

說起來，這王美人是趙國邯鄲人，爺爺輩，做到過五官中郎將…父親輩敗落了，最初是以良家女子身份選入掖庭，因為頗讓天子劉宏滿意，故而被封為美人。

如今身懷龍種…自然身價百倍。

可…偏偏這漢宮中，流傳著一則詛咒，可不是哪一個妃嬪都如何貴人一般，能成功誕下龍種的！

“妹妹懷有龍種，姐姐為你高興，可…咱們這漢宮中風水可不怎麼好。”終於，何蓮露出了她的爪牙，“說起來，自打陛下剛剛登基不久後，黨錮之禍中，那第一個皇子隕落…這些年，隕落的皇子也有十幾個了吧？倒是唯獨姐姐生下的皇兒…安然無恙，妹妹想知道…這是為何麼？”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