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北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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皚皚白雪覆蓋著荒涼的原野,蕭索寒風摧折最後幾棵稀疏的雪松,斷樹吱吱嘎嘎的傾倒,砸在積雪中,激起漫天碎雪,又頃刻消散在北風的咆哮之中,這一點生機的消逝並不能讓這無盡的雪原變得更荒涼,這種地方已經不能更荒涼了。

一列車隊在風雪中頂著寒霜向北而行,馱馬皆身披銀鱗,雄壯有力,踏在及膝深雪中竟仍奔行如飛,如履平地。幾十輛馬車拉成長長的一條線,像白紙上蜿蜒的蠕蟲,留下一條蜿蜒的印記,轉瞬又掩蓋在飛雪之中。

“停——”

騎馬走在隊伍最前的領隊者豎起一臂向下揮動,命令隊伍停止前進,轉過馬頭,從嚴嚴實實包裹著全身的厚重毛皮的縫隙裡露出一雙眼睛,抹了一把睫毛上的霜花,向後望去,見後方的馬車隊伍陸續得令停下,方才繼續發令,“原地休息!檢查貨物,前方已經可以看到目的地,最後一次確認貨物沒有任何問題!”說著向遠遠地北方遙指,在手指所指處,一道黑影狹長如劍直刺長空,在風雪中隱現。

隊伍中,身背長刀的甲士們皆包裹在只露出一雙眼睛的鐵甲之中,絲毫不在意鐵甲在徹骨寒風中凍的比冰雪還冷,踩在雪地上哐哐作響,得令後各自抽刀戒備,而馬車上身著皮甲的弩手們則一躍跳到車後,在厚厚的積雪中仍能敏捷如燕。他們各自掀開蓋在車上的毛皮,對“貨物”進行檢查,而那些“貨物”則是一個個凍得手腳發紫,擠在一起抱團取暖的人,都穿著單薄破爛的麻布衣,額頭一角烙著專屬於奴隸的傷疤。

緊跟在領隊者身後的一輛馬車上跳下一個年輕的弩手,要對“貨物”進行檢查,大概實力不似其他甲士那麼強大,雖然穿著厚實許多,卻仍然凍得有些發抖。領隊人丟過一件皮衣道:“冷就別硬撐著了,你可是咱家唯一的男丁,凍出個好歹來沒法跟你爹交代。”

“是,謝大伯關心。”年輕弩手有些惱羞,凍的發紅的臉更紅了,伸手要去掀開馬車上的毛皮。

“慢著,我親自檢查。”領隊人跳下馬走來,裹在厚重毛皮裡的臃腫身形竟然只在雪地上留下兩道淺淺的痕跡,“孫肥豬私下告訴過我,這一車都是逃跑過的刁奴,其中一個還弄死了看守,要我多加提防,你退到一旁幫我警戒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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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弩手不情願的退開,卻還是不屑的看著那毛皮下的車廂,心想一群卑賤的奴隸能有什麼本事,看守被殺也只能說明孫肥豬用人不明罷了。

毛皮被領頭者掀掉,年輕人探頭看去,和其他馬車不同,這輛車上只有幾個人,各自癱倒在馬車木板上,身體已經凍得有些僵硬。

“大伯,這幾個不會凍死了吧,這還能交差嗎。”弩手有些擔憂。

領隊探出一指在車廂上方虛點,一層朦朧的紅光散發著熱力籠罩了車上毫無知覺的幾人。“沒事的,這幾個只是傷的嚴重才會如此,每輛車底下都嵌了一粒焚身石的碎片,凍不死他們。”說著,取出一粒砂礫大小的火紅碎石,小小一點卻散發著驚人的高溫,瞬間驅散了如刀的寒風,領頭者手中一團紅光吞吐間,石頭的熱量變得溫和,雙手虛託,那石頭便無依無憑的飄起,沒入馬車之下,“老夫又嵌入了一粒焚身石碎片,足夠他們活下來了,這下放心吧。你也是第一次押送不夠瞭解,反正使者大人接受供奉也是用於祭祀,這些賤奴有口氣兒就行了,不用如此在乎。”

年輕弩手注意到一個躺在車廂邊緣的人與其他幾個用繩索捆著的不同,竟是用鐵鏈一匝匝綁縛,背上的麻布衣服燒的焦黑,露出下面凍得發青的皮膚和六處灼傷,卻是紛亂的六個“奴”字。弩手指著他問道,“大伯,這個人傷得好厲害,他就是那個殺了看守的逃奴嗎?”

領頭人瞥了一眼那人後背,燒的破爛的麻布和焦黑骯髒的灼傷疤痕讓他感到噁心,厭惡地皺了皺眉。“應該是他,一個骯髒卑賤的刁奴,有什麼好看的,別管了。”領頭人側耳傾聽,蕭蕭寒風中若隱若現地傳來唧唧喳喳的話語。

“好了,各隊回報貨物沒有問題,繼續前進!”翻身上馬,領頭者率先前行,一輛輛馬車緊隨其後緩緩跟上,蜿蜒的足跡延伸向更遠的北方,那漆黑的劍一般直插天空的建築在一片銀白中漸漸清晰,越來越近。

粼粼車輪,蕭蕭馬鳴,呼嘯朔風,一對伯侄的對話以及兩人提到的“押送”、“祭祀”等等,都讓鄭玄心中充滿不妙的預感。那個身縛鐵索的奴隸正是鄭玄,早在車隊踏上北進路途後不久他便醒了過來,然而身體被沉重的鎖鏈道道捆綁動彈不得,實在想不出自救之法,只得在漆黑的車廂裡安靜傾聽,儘可能探聽車外的動靜來判斷自己的處境。

說來奇怪,幾天過去,粒米未進的同車幾人已經餓得奄奄一息,鄭玄雖然肚子咕咕叫,一樣餓得脫力,卻仍保持著頭腦的清醒,每當他餓得昏昏沉沉時,眉心處不知從何而來的一道暖流便會衝進他的腦海,洗刷一圈讓他強行清醒過來。

而隨著隊伍的北行,寒風與霜雪漸漸包圍了他們,溫度快速降低到不適合人類生存的程度,車上其他人雖然受到車底一股奇怪熱力的保護仍然凍得昏厥。鄭玄雖然被身上的鐵鏈吸走了不少熱量更難以忍耐嚴寒,可每當他冷的昏沉時,一道暖流卻又從丹田處升起,包裹他的心脈,使他不至因寒冷而昏睡。

是以鄭玄雖然找不出辦法逃出生天,倒還不至於半路上凍餓而死,同在車上的其他人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早就昏厥過去氣息微弱。一路上,鄭玄像毛蟲一樣扭動身體,把同病相憐的幾人推到一起,儘可能抱團取暖,說來奇怪,在他的認知裡,一個人飢寒交迫煎熬數日,早該凍成一坨冰塊了,這幾人竟還能保持稀薄的生機,果然這個陌生世界的人生命力頑強,不同於鄭玄夢中在那個叫地球的地方所見。

“吱嘎”,馬車晃了一晃,緩緩停下,鄭玄調整身體,裝作昏迷。頭頂的毛皮被掀開,那個年輕的弩手一蹬車輪爬上了車廂,然後探手一撈便將鄭玄提起,百多斤的身體竟像紙做的一樣,輕飄飄被他扔出去摔在雪地裡,失去車下熱力的保護,接觸風雪的一瞬間鄭玄就感覺自己要被凍成冰棒了,禁不住猛打了個激靈。“噗噗”,接連幾聲悶響,車上其他幾人也被扔在雪地裡,只是幾人奄奄一息,此時無知無覺。

鄭玄眼皮微動,露出一點縫隙偷看,眼前景象讓他震撼莫名。一座漆黑的山峰形狀建築佔據了整個視野,似錐似劍,渾然一體,高聳入雲直插高空,彷彿連線天穹之上的世界,巨大的黑影遮蓋一切,氣勢磅礴,如五嶽壓頂般讓人心中不敢升起任何違逆,只留敬畏。

一列列甲士將奴隸們扔下,在鄭玄周圍橫七豎八躺倒數百人,而後眾甲士在領頭人身後集結,鐵甲叮噹作響間排成嚴整的佇列。那領頭之人解開身上包裹的嚴嚴實實的皮裘,露出內裡考究的皂色禮服,卻是一個頭髮花白的老者。

“跪——”隨著老者號令,身後甲士齊齊跪倒在及膝深的雪地裡。

老者高舉雙手伸向巍峨的黑山,緩緩單膝跪地,莊嚴開口:“侍奉上蒼的使者,我等卑微的生靈代天授鎮西王室而來,向您致以最崇高的禮讚,請垂青於我等,接受鎮西王獻給上蒼的供奉吧。”

鎮西王?徐家?聽到老者的禱詞,鄭玄隱約明白了自己的處境,被人作為奴隸賣掉,被統治西境的徐家送到這裡來做祭天的祭品。統治者進行需要用人作祭品的儀式,實在無法與神聖聯絡起來,鄭玄此刻只覺那氣勢雄渾的黑山變得邪惡恐怖,只是不知這祭祀是個什麼祭法兒,血祭?人祭?只是不管什麼祭祀方式,都逃不過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命運。

鄭玄悲憤絕望之時,眼前黑山微微震動,天空風雲突變,被灰色籠罩,山腳下裂開一道小小的縫隙,從中走出一個身披黑袍頭戴面具的人,透過雙眼處的兩個洞,暗紅的光芒如鬼火般浮動,絲絲幽深的黑色霧靄圍繞著他的身軀,在呼嘯的風中凝而不散。

灰色的天空,黑色的霧氣,都讓鄭玄驚恐,隱隱有些熟悉。而當注視那雙暗紅的眼睛時,鄭玄體內深處曾挽救過他多次的道道暖流更是迅猛的翻湧起來,直欲從他七竅奪路而出,原本無形無質的暖流此時如同灌進他身體的水銀,擠壓得他渾身處處鼓脹,血脈欲裂。

正當鄭玄痛苦難忍之時,在車輪足跡被風雪掩埋殆盡的南方,一個遲疑遊蕩找尋著什麼的模糊身影猛然抬頭向北望去,瞬息消失在雪原之上,氣流狂湧,風雪大幕被撕開一道巨大的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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