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前路方向難辨，體力不支的鄭玄也根本沒有機會辨明方向，邪氣的笑聲彷彿就在耳邊，洪丹緊緊追逐著他，他只能跌跌撞撞的埋頭亂跑。

速度的差距太大，就算洪丹同樣受到昏暗視線的影響，偶爾追錯了方向，也只需側耳傾聽幾息時間，就能透過鄭玄踉蹌的腳步聲重新捕捉到他的位置，手腳並用，瘋狂的追逐，如同草原上的獵豹，迅速逼近。

終於，鄭玄後背一疼，整個人像是被火車頭撞了一下，飛了出去，洪丹撲在他身上，興奮地尖叫著，將他翻過來，居高臨下俯視著筋疲力盡的“獵物”，舔了舔嘴唇，吃吃一笑。

鄭玄大口喘息著，喉嚨裡像是在冒煙，手腳都像是灌了鉛，渾身痠痛提不起一絲力氣，無力地眯縫著眼睛看著壓在他身上的“女魔頭”，實在沒有力氣再跑。

“死就死吧，小爺不想跑了，來啊！”

鄭玄像是被惡人逼進死衚衕的無辜少女似的，閉上眼睛等待“悲慘”命運的降臨，時間卻彷彿靜止了一般，安安靜靜，洪丹突然身軀一滯，僵硬原地，沒有了任何動作。

鄭玄眼睛張開一條縫，偷眼看去，只見洪丹呆滯的保持著騎坐在他身上俯視著他的姿勢，眼中混沌不清的櫻粉色光彩漸漸淡去，恢復了清澈，卻變得沒有焦距，失去神采；佈滿紅霞的一張俏臉變得慘白，剛才還邪異的咯咯發笑的雙唇此時卻在微微顫抖。

她清醒了？鄭玄睜大眼睛扭頭去看洪丹，心中喜憂參半，不知該如何面對洪丹。本來他一半是帶著找機會報答洪丹的救命之恩的心思，一半是存著抱大腿跟緊洪丹這個實力不凡的高手尋求庇護的念頭，結果一見面就被迫與洪丹有了太多親密接觸，讓他腦子一團漿糊，思路全被打亂了，張張口想說話，卻又不知說些什麼。

鄭玄這一動彈，洪丹驟然驚醒，像是觸電一樣猛地一震，一聲尖叫，小小的拳頭捏緊了一拳砸在鄭玄腦門上，然後身如飛燕，兩腿一蹬飄出老遠。

鄭玄感覺自己腦門像是挨了一鐵錘，昏昏沉沉，腦仁嗡嗡直響，疼得他一聲悶哼，捂著額頭欲哭無淚。

坐起身來，四下掃視一圈，終於在一個陰暗的角落裡找到了洪丹，她縮成一團，背靠冰冷堅硬的石壁，緊緊抱著自己的小腿，俏臉埋在雙膝之間，將面容躲藏在散亂的青絲之中。鄭玄雖然看不到她的神情，卻能從她已經將赤裸的玉背緊靠石壁仍在不住往後退的動作和她雙肩的瑟瑟顫抖看出她的慌亂與恐懼，不見了瘋狂和邪氣，也沒有英武與傲然，變得如同一隻失去巢穴的小獸，瑟縮著，小小的一團，柔柔弱弱，惹人生憐。

鄭玄莫名的心頭一軟，一肚子的怨氣和憤懣再也發作不起來。實在是可笑，明明他才是困在這個鬼地方的諸人中最弱小的一個，卻對實力遠遠強橫於他的洪丹心生憐憫，想要照顧保護她，或許這是他的天性使然，或許這是男人就應該包容，愛護女人的觀念在作祟。

洪丹像個無助的走失小女孩一樣，鄭玄想要去解釋安慰她，又不知道如何開口，看著一陣陰風拂過，洪丹一個激靈，直打寒顫，鄭玄想了想，解下身上穿的斗篷，“噹啷”，一個玉盒掉在地上，鄭玄才發覺那枚從劉永那裡奪來的小玉盒竟然還在身上。

鄭玄撿

起玉盒，看看自己身上，上身赤膊，下身破爛成了短褲的麻布長褲也沒地方收藏，他心思一動，從青色斗篷裡掏出一隻小巧精緻的儲物袋，上面繡著一隻銜劍盤旋的火凰。雖然不知使用儲物袋的訣竅，勉強也能當個普通袋子用，鄭玄把玉盒塞進去，然後一手抓著儲物袋背在身後。

“衣服還你，雖然破破爛爛，不過勉強還能遮蔽身體……擋一擋風寒也好。”

鄭玄輕聲呼喊，不敢走近，一隻手裡抓著團成一團的斗篷，投向洪丹，落在她身前幾步遠，洪丹不知道有沒有聽到鄭玄的喊聲，身子顫了一下，沒有抬頭，更沒有去拿原本就屬於她的衣服。

“洪丹？洪丹姐姐？”

鄭玄又喚了兩聲，洪丹不理不睬，他只好深吸一口氣平復緊張的心情，給自己壯膽，慢慢靠過去，撿起掉在地上的斗篷，躊躇片刻，走近洪丹，把斗篷披在她光潔的背上。洪丹縮了一下，肩頭寒毛清晰可見的豎起。

“我的儲物袋呢？”

鄭玄躡手躡腳的轉身剛想溜走，身後傳來洪丹的聲音，有些哽咽，含糊不清。

“呃——”鄭玄身形一滯，轉了個身，把手藏在背後。

“你以為沒有兵刃我就殺不了你嗎？給我！”

洪丹還是沒有抬頭，把臉埋在雙膝之間，一頭散落青絲掩蓋了她的面容，看不到她的神情。

鄭玄張張嘴，不知該說什麼，只能閉口不言，腳步一點點往後蹭，慢慢退開，還是想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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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

洪丹尖利的吼著，猛地抬起頭，一頭秀髮輕舞飛揚，露出一張梨花帶雨的面龐，一雙動人的美眸閃動著迷茫，痛苦，以及恐懼，水霧濛濛，淚水止不住的流下，兩道淚痕衝散了臉頰上的塵土，髒兮兮的，貝齒緊緊咬著下唇，滲出絲絲鮮血尚不自覺，染的紅唇更加紅豔。

這是怎樣的一個美人啊，而她現在如此彷徨痛苦的哭泣，有哪個男人能拋下她不管？鄭玄望著那一雙淚光閃爍的眸子，只覺得心神都要陷入其中了，心裡最柔軟的角落像是闖進了一頭高大的雄鹿，肆意衝撞著，用尖銳的犄角刺擊他的軟肋，心窩忍不住疼痛難忍，這種感覺，應該叫心疼吧。

這一刻鄭玄的身體好像已經不屬於他，茫然地把藏在背後的手伸出來，將那小巧的儲物袋遞向洪丹。

青袍飛揚，斬斷了鄭玄與洪丹四目相接的視線，鄭玄一個激靈如大夢初醒，再一看，儲物袋已經到了洪丹手上。鄭玄抽了自己一個嘴巴，暗自懊悔自己怎麼就這麼心軟，被人家一個眼神就俘虜了，不由自主的邁開腳步想跑，可轉念一想，就這麼大點地方又能跑到哪去，況且明明沒有什麼錯處，若是逃跑豈不是倒好像理虧？於是他認命似的站在原地沒有動。

洪丹如一條靈動的雪白魚兒鑽進荷葉叢中，瞬息之間已經將全身籠罩在青色的斗篷之下，手腕一翻，一柄赤紅如火的長劍握在掌中直指鄭玄，一頭青絲和半張面龐被兜帽遮擋，一雙眼冷冷的盯著鄭玄的臉。

“跑啊，怎麼不跑了？”

洪丹眼角淚痕猶未拭去，一雙水霧朦朧的眼卻再無法讓人憐愛起來，寒冷的殺機和步步緊逼的氣勢壓的人喘不過氣，手中長劍振鳴如鳳吟，似乎在催促著主人一劍刺下，

將面前玷汙了她清白之身的賊人戳個窟窿，讓它飽飲鮮血。

“我為什麼要跑。”

鄭玄心如電轉，眼神不再慌亂，長出一口氣，緊繃的身體竟然放鬆下來，恢復了平靜，彷彿指在在他心口吞吐著鋒芒，陣陣熱浪炙烤得他毛髮枯焦的利劍只是一根柔軟脆弱的柳枝。淡然自若的望著洪丹冰冷的雙眼，鄭玄竟然嘴角一鉤，露出一絲微笑。

那笑意落在洪丹眼中，讓她疑惑不解，鄭玄勾起的嘴角卻牽動了她模糊的記憶，想起了一些陌生，怪異的感覺，那兩片嘴唇的味道與柔軟的觸感似乎還在自己舌尖，從未有過的飛上雲端一般的迷亂心境突兀的出現在腦海裡揮之不去。洪丹握劍的手顫抖了一下，在鄭玄赤裸的胸膛割開一道細細傷痕，鄭玄倒吸一口涼氣，她有些手足無措的退後了一步，卻沒有放下手中長劍。

“你……你這個淫賊，汙了我的清白，為何不逃？！還敢堂而皇之的站在我的面前，真當我不敢殺你嗎！”

洪丹銀牙緊咬，氣勢洶洶的喝罵，腦海中卻總有不堪入目的朦朧記憶不斷閃現，雖然模糊不清，看不真切，然而每一幕都足以讓她心神失守，如遭雷擊，她的臉頰先是漲紅，而後變得慘白無一絲血色，手腕不由自主的顫抖，手中之劍從未如此虛浮無力。

“你憑什麼殺我？”鄭玄低頭看了看胸膛淺淺的傷痕，瞥了一眼洪丹動搖的劍鋒，平靜開口，“難道你一點都不記得了？”

“我為什麼不能殺你？我曾救你一命，你卻恩將仇報汙我清白，難道不該死嗎！我又該記得什麼？記得如何被你侮辱嗎！”洪丹玉指握緊，將手中長劍重新指向鄭玄要害。

“我本來可是想找你報答救命之恩以及之前贈衣之德的，可是你在那粉紅的火光中失去神智，剛一見面就把我制服，然後就……就是這麼簡單，說起來我才是受害者。”鄭玄攤攤手，老神在在。

“慾念之火……我不信！你有什麼證據證明不是你趁機害我？你又為何沒有被你所說的粉紅火光影響？！”洪丹一時失神，手一鬆，長劍險些脫手，趕緊回神，雖然回想起一些大概的前因，卻仍不願示弱。

“姐姐，我為什麼沒事我自己也不知道，這一點暫且不提，我有幾斤幾兩你也是知道的，就算你神智不清，你認為我就能害的了你嗎？”鄭玄無奈的撇了撇嘴，稍一動作，直指心口的劍鋒立刻逼近，他卻避也不避，轉過身去，將赤裸的後背對向洪丹。“我還要跟你告一告狀呢！”

“看看。”一道道血紅的抓痕和淤青觸目驚心，細密的小小牙印深及肌肉，有幾處甚至缺了一塊肉，成了一個血淋淋的坑。

“看看。”鄭玄轉過身來，伸出自己的雙手，將十指擺在洪丹眼前，指甲破爛，滿是黑泥和汙血。

“還有這兒。”鄭玄伸出舌頭，一條整齊的傷口幾乎截斷了整條舌頭，一縷縷淡紅色的氣流正纏繞其上，將傷口連線在一起，雖然不再流血，可光是看著都讓人感覺鑽心的疼。

“這都是你幹的。”鄭玄眼神幽怨，指了指洪丹。

“啊——”洪丹一聲淒厲的尖叫，將手中長劍摔在地上，一把將鄭玄推了個跟頭，狠狠地踹了一腳，然後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