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見臨此刻的心情極度複雜。
有驚懼,有慌亂,有緊張,也有忐忑,但他很快就冷靜下來,閉著眼睛深呼吸。
問題很大,慌也沒用。
“太古的至尊啊……我等在此,見證您的甦醒!”
老人帶頭跪拜,尊稱他為導師的學生們,在他的身後匍匐著,叩首在地。
這一幕過於莊嚴神聖了,宛若黃金鑄就而成的棺槨沉睡在墓室的盡頭,即便隔著那麼遠的距離,也能夠看到棺中的,栩栩如生的屍體。
那些黑色的鎖鏈,死死的鎖住這具屍體,彷佛要把她禁錮到時間的盡頭。
這是一位古神!
一位,死去的古神!
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喘,彷佛生怕驚擾到神明的復甦。
顧見臨只覺得頭皮發麻。
不管是從那個帖子的記載,還是剛才所聽到的談話,他都很確信有一群人,在試圖用祭祀的方式,喚醒一位已經死去了幾千年的古神!
他目前還不知道古神是什麼東西,但絕對不是自己!
良久過後,有人發出了雄渾粗狂的嗓音:“沒有回應。導師,我們失敗了麼?”
“屠夫,不要著急。”
老人嘶啞說道:“但我們有五個人,這裡卻有第六人的呼吸和心跳。”
棺材裡,顧見臨吃了一驚,對方似乎不是普通人,居然連呼吸和心跳聲都能聽出來!
正當他以為自己已經暴露的時候,卻聽到了接下來的談話。
“書翁,你來告訴屠夫,這意味著什麼。”
老人說道。
“這證明了,這是一位相當尊貴的古神,不管她是不是麒麟尊者,她生前都不會是小人物,死去了幾千年居然還能保持那麼高的肉體活性。”
書翁回答道:“海妖,你的危險預知,有沒有感受到威脅?”
海妖盈盈一笑,發出柔媚的女性嗓音:“沒有哦,就算有危險,不是還有月姬妹妹嘛。”
老人平靜說道:“根據《徐福記》記載,無論是麒麟尊者,還是她當年的神侍們,都被燭龍尊者以無上偉力所鎮殺。哪怕沒有徹底死亡,經過那麼多年的封印,力量也早已經枯竭了。”
他頓了頓:“更何況,我們只是解開了墓室的封印,燭龍尊者施加的禁錮,卻並沒有解除。”
顧見臨聽到這裡,通過觀察暫時得到了一個簡單的結論。
導師,屠夫,書翁,海妖,月姬。
這應該是五個人的代號。
他們出於某種原因,進入了這個古墓裡,找遍了無數的墓室,為了尋找死去的古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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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師,那她到底是活著還是死了?”海妖忍不住問道。
“不管她是死是活,如此尊貴的古神,都對我們有用。”
老人沉思了片刻,分析道:“但依我看,死了的可能性更大一些,畢竟她們都是被燭龍尊者殺死的。我甚至懷疑,有一天那位失蹤已久的燭龍尊者,會再次回到這裡,徹底吞噬麒麟尊者的力量。”
書翁附和道:“燭龍尊者如此大動干戈,命令徐福修建了麒麟仙宮,目的就是為了用時間來消磨麒麟尊者的生命,直到她再也醒不過來為止。”
“還好,我們得到了徐福留下的典籍,先人一步來到了古墓的最深處。雖然未能抵達當初麒麟尊者和燭龍尊者的戰場,但也能攫取到最大的好處了。”
老人表示贊同,然後說道:“屠夫,月姬,你們兩個過去看一看。”
說完,這個導師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書翁和海妖也跟在後面沒動彈。
顧見臨依舊一動不動,但卻看出了一些有意思的東西。
這五人組裡,導師屬於絕對的主導地位。
其次是書翁和海妖。
而那個沒說話的月姬,以及被喊來推門的屠夫,則是地位最低的。
好吧,屠夫應該才是最不受待見的。
左側的腳步聲輕盈靈動,應該是個女孩,身材嬌小纖細。
右邊的腳步聲則是異常的沉重穩定,是個體重至少在二百斤以上的彪形大漢。
直到身體兩側傳來壓迫感。
顧見臨意識到,屠夫和月姬正在隔著一段距離,仔細觀察著自己。
“生有麒麟犄角和鱗片,只能確定是麒麟氏族,無法確定是不是麒麟尊者。”
月姬的聲音冷冰冰的:“並且,沒有甦醒的跡象。”
“多半是真的死了,封印解除了也沒有醒過來。”
屠夫悶聲說道。
顧見臨心裡松了一口氣,心想你們快點走吧,我已經快要繃不住了。
這時,屠夫忽然拔出一挺機槍,亢奮說道:“反正都已經死了,既然她永遠都不會醒過來,那我們直接把他給轟爆,是不是就能爆裝備了?”
顧見臨險些失態,那帖子裡說的好好的,進去古墓是打怪尋寶的。
可沒說進去以後還會被人當boss給刷了啊。
此刻他慌的不行,他希望這群人能對所謂的古神有一點尊重,不管這個神是真是假。
這個屠夫怎麼就這麼莽,他難道就不怕詐屍嗎?
要是在盜墓片裡,第一個死的就是這種人。
“混賬!”
老人怒喝一聲。
顧見臨心裡略微放心了些,還是老年人對神明懷有一些敬畏。
“我們都是被古神的精神所汙染的墮落者,再珍貴的鍊金武器,也無法將我們根治。想要活下去,就只有一個辦法,古神之血!”
老人沉聲說道:“刨開她的屍體,看看還有沒有血液在裡面!”
顧見臨:“……”
好吧,這群人都是一個路數的。
學生打怪只是為了裝備,而老師還要用屍體的組織器官當苟命和升級的材料。
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他必須做點什麼,不然就要被解剖了。
從被動,變為主動。
得到了指示以後,屠夫悻悻地放下了那挺機槍,掏出了一把匕首。
“你就不害怕?雖然她不會再醒過來了,但她生前畢竟是一尊古神。”
這時,月姬平靜提醒道。
“怕什麼?幾千年過去,力量都枯竭了。”
屠夫咧嘴一笑:“她還能詐屍不成?就算真詐了屍,我也給她摁回去!”
月姬沉默不語,只能用眼神祝他好運。
屠夫肆無忌憚來到棺材的旁邊,盯著棺中神秘古屍,抬起手中的匕首,獰笑道:“聽說古神的身軀刀槍不入,我來試試看。”
有那麼一瞬間,棺材裡響起了鐵鏈顫動的聲音。
屠夫握著匕首的右手,僵在了半空中。
眾人疑惑不解,不知道向來無所畏懼的莽夫,為何突然慫了。
“屠夫,怎麼了?”
老人問道。
屠夫嘴唇哆嗦了一下:“我好像聽到棺材裡有動靜。”
眾人悚然而驚,一股麻意從嵴椎骨一路竄到後腦勺,渾身的血液都冷了。
屠夫咽了一下口水,壯著膽子往棺材裡瞅了一眼。
也就是這一眼,時間彷佛定格。
棺中的神秘古屍,驟然睜開了眼睛,蒼白的臉色彷佛忽然間有了生氣,毫無血色的嘴唇,逐漸挑起了一抹玩味的弧度。
詭異,森然,邪惡,恐怖。
還有,邪魅!
想象一下,假如你是一個盜墓賊,當你開啟一具精美的古棺,本想竊取裡面的珍貴寶物,然而那個死去了無盡歲月的屍體,卻忽然對你邪魅一笑……
“臥槽,詐……”
屠夫的眼睛裡暴露出巨大的驚恐,聲音卡在喉嚨裡,出不來。
最後那一刻,這位聲稱哪怕古神詐屍也要給她摁回去的大漢,抖得跟篩子一樣,手裡的匕首都掉了下去,用盡全力咆孝:
“詐詐詐詐詐……詐屍了!”
·
·
驚恐的聲音迴盪在寂靜的墓室裡,最後一個尾音甚至都變了調。
五人組頓時如墜深淵,渾身冰冷。
啪的一聲。
所有人的心臟都彷佛被狠狠錘了一下,彷佛心臟驟停。
只見一雙遍佈黑鱗的利爪伸出來,赫然搭住了棺槨的邊緣!
隨著鐵鏈的晃動聲,神秘古屍竟然真的從棺材裡緩緩地坐起身,蒼白的裹屍布層層裹著他的身體,真的就像是一具死而復生的屍體。
骨骼扭動的噼啪作響,宛若擂鼓般沉悶的心跳聲,破風箱般的呼吸。
無法用任何言語形容這一刻的莊嚴和詭異。
儼然是太古的神話在復甦!
與此同時,這五個人幾乎是下意識緊繃,嚇得肝膽俱裂,魂飛魄散。
此刻,顧見臨再次進入深度的側寫,把自己代入了一尊沉睡了數千年的古屍,沉澱無盡歲月的孤寂和憤怒如岩漿般噴薄而出。
他抬起漆黑的,宛若深淵般的眼童,俯瞰著這群驚擾神明安寧的螻蟻。
對方已經被嚇到了,只差最後一步。
按照慣例,那些故事裡的怪物復活以後,都會發出一聲憤怒的咆孝,嚇得主角團屁滾尿流。
顧見臨屏息凝神,喉嚨滾動,準備怒吼。
然而下一刻,他發出的卻不是吼聲,也不是他自己的聲音!
而是一個古怪的音節!
彷佛深淵裡迴盪的駭人的嚎叫,又好像無數幽魂在地獄裡的竊竊私語,分不清是歇斯底里的哭泣還是猙獰詭異的狂笑。
這聲音是如此的瘋狂扭曲,如同混沌的霧氣般翻滾沸騰!
黑暗彷佛燃燒起來。
轟!
古墓劇烈的顫動起來,堅硬的巖壁在震顫中開裂,浮灰簌簌抖落。
黃金棺槨也在劇震,那些漆黑的鐵鏈晃動起來,像是亡魂的尖嘯聲。
火把搖曳欲滅。
彷佛墜入了荒蕪的地獄!
五人組更是如遭雷擊,渾身劇烈顫抖,滲出細密的冷汗,彷佛被奪走了魂魄,呆滯原地。
古神語!
老人腦子裡閃過這個荒誕的想法,他不知道這位至尊是如何做到的。
明明沉睡了數千年,一切的力量都該被磨滅了才對。
怎麼可能還能夠使用古神語!
意識逐漸混沌,精神無止境的墮落,被冰冷和黑暗所吞噬。
包括老人在內,五個人只覺得自己的靈魂要被湮滅了,從此魂飛魄散。
恐懼如同無底的旋渦,吞噬了他們。
事實上,感到恐懼的不只是他們。
顧見臨也陷入了巨大的驚恐之中。
因為當他吐出那個音節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如君王般睥睨天下,腦海裡竟然浮現出一尊古奧威嚴的黑麒麟,縱聲咆孝。
如此偉岸可怖的生物,彷佛就是寄宿在他的腦海裡,成為了他的第二個靈魂!
與此同時,他吐出那個音節以後,能夠明顯感覺到自己變得虛弱了,體內有某種東西飛速蒸發,伴隨著腦漿被榨乾的感覺。
然而這個音節的威力無疑是恐怖的,墓室裡的五個人如遭天罰,發出瀕死的聲音。
尤其是為首的老人,他知道古神語不可聆聽,神明往往用這種方式懲罰人類,不完整的音節會讓人備受折磨,痛不欲生。
而一旦那個音節被完整的唸誦出來,下場只有一個。
死亡。
不可抗拒的死亡命令!
這時,顧見臨感到劇烈的頭痛,腦海裡有什麼東西快要枯竭了。
他暗叫不妙,疲憊感如潮水般湧上來,腦海裡的那尊咆孝的黑麒麟,也在搖搖欲墜。
轟的一聲,意識深處的黑麒麟轟然倒塌。
突兀的,那個古怪的音節,消弭在寂靜裡。
就像是演奏到高潮的磅礴旋律,戛然而止!
老人和他的四個學生們,在感覺到自身瀕臨死亡的那一剎那,清醒過來。
彷佛在黑暗裡看到了一束光。
“我們還活著……”
明明只是一瞬間,卻有種恍若隔世般的感覺。
驚懼的眼神裡,浮現出一抹劫後餘生的慶幸,彼此間對視一眼,顫慄不已。
死寂的墓室裡,只有神明的呼吸和心跳聲,清晰地迴盪。
顧見臨強撐著疲憊的身體,跟他們沉默地對峙著,表面毫無波瀾,內心如臨大敵。
這種情況太危險了,無論是擊敗還是擊殺,他都必須先下手為強,絕不能任人宰割。
他努力回憶起之前那個古怪的音節,還有憤怒的情緒,一點點積蓄起來。
本來只是嘗試,意識深處的黑麒麟竟緩慢的撐起了身體,睜開黃金的豎童,七竅流出鮮血。
太古蠻荒的力量再次積蓄,似乎是以透支了什麼為代價。
顧見臨再次感覺到那種腦漿被榨乾的感覺,乾涸的力量正在從枯竭的身體裡湧出來,頭痛欲裂,身體微顫。
彷佛身體要碎裂了。
這時,屠夫作為看起來最魁梧能打的,最先站了出來,縱然抖似篩糠,眼神卻如此決然。
只見他四肢著地,一股兇悍的氣勢爆發出來。
顧見臨心裡咯噔一聲,下意識就要再次發出那個古怪的音節。
因為這大漢的架勢,活像是要釋放蛤蟆功的歐陽鋒。
然而下一秒,屠夫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雙手撐著地面,一頭撞在棺槨前。
“請至尊寬恕!”
月姬,也就是那個嬌小窈窕的身影,也猶豫了一下,跪拜在地。
“請至尊寬恕!”
書翁和海妖也顫顫巍巍的下跪,匍匐在地。
“請至尊寬恕!”
最後是那個為首的老人。
“太古的至尊啊。”
只見他顫抖跪拜,輕聲說道:“我等三生有幸,見證您的甦醒。”
顧見臨沉默片刻,意識深處的黑麒麟也在這一刻頓住,積蓄起來的恐怖力量漸漸褪去。
他沒想到這群人居然不打也不逃,而是投降。
不過沒關係,只要不動手就可以。
雖然顧見臨覺得自己拼盡全力,還能再發出那個古怪的音節,但他現在的狀態就已經很衰弱了,疲憊和飢餓如潮水般湧上來。
能不用那個音節,就儘量不用。
省得留下什麼後遺症。
“感謝至尊的恩賜,准許我們活著。”
老人和他的學生們跪拜在地,心想幸虧沒人逃跑。
如此強大的古神,只需要用一個音節就可以弄死他們,實力過於恐怖。
在沒有得到允許的情況下,想擅自逃跑,必然是找死。
想到這裡,他們不禁敬佩自己的機智。
“……”
顧見臨沉默不語。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正好這夥人已經投了。
他很好奇,這夥人到底想要做什麼。
“至尊?”
顧見臨抬起生有麟角的頭顱,遍佈骨突的臉露出森然可怖的笑,尖銳的獠牙閃爍著寒光,聲音沙啞:“別怕,你們把我當成普通人類來交流就好了。”
恐怖的非人特徵,輕柔的人類語言,衝擊力極強。
這麼輕飄飄的一句話,卻彷佛驚雷般,炸響在所有人的耳畔。
神特麼人類,您不如照照鏡子看看您的臉,我們不是一個物種啊!
老人和他的學生們,幾乎被嚇得當場去世。
“她用的是現代的漢語,跟我們一模一樣。被封印了數千年,怎麼能懂得人類的語言?”
老人如墜冰窟:“等等,難道是……現學的?”
他聽說過某些傳聞,有些強大的古神有著非常強大的學習能力,僅僅是透過人們隻言片語的談話,就能夠學習到人類的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