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地中部，溫徹斯特莊園，大片的綠蔭環繞著典雅的庭院，各式各樣的鮮花裝點著各處，翠色的飛鳥時不時劃過空中，還有兔子、狐獾之類的小動物跑來跑去。
如果只看這自然清新的景象，還真以為這是處普通的美麗莊園，但是角落中各個隱蔽在綠色中的竹樓和哨崗，還有身披精良皮甲的士兵卻是讓人知道，這處莊園並不簡單。
莊園深處的某處花房，開著紅豔鮮花的低矮灌木將整個房間堆得滿滿的，那茂密的綠色讓人一看就有種溼熱的感覺，彷彿置身於熱帶的叢林之中一樣。
而在這叢林之中，一個有著澹金色短髮的老人正拿著大剪刀慢條斯理地修剪著花束的枝丫，神情自得而又悠閒。
老者面容普通，眉宇平澹，沒有銳利的稜角，身上的衣著也平平無奇，是谷地最普通的落地長袍。
如果不是谷地的繼承人詹姆?吉爾伯特正恭敬地站在這裡，誰也不會想到，這樣一個普通的老人竟然是赫赫有名的谷地大公，巴頓?吉爾伯特！
“父親，我們的軍隊已經集結完畢，隨時可以透過溫谷關開赴北境了！”
看著自家父親依舊在裁剪著花卉，等了半天的詹姆終於忍不住開口說道。
卡察！
老巴頓手上的動作未停，他剪下一個半人高、頂端開花綠植多出來的花枝，將那根花枝扔到一旁的雜物簍之中，這才轉過頭來看向自己的三子。
“詹姆，你說開赴北境，這是為什麼啊？”老巴頓緩緩說道，他的聲音低沉陰翳，那張普通的臉上沒有一絲多餘的神情，就好像真的有疑惑一樣。
詹姆聞言一愣，下意識地說道：“自然是解決北境那些蠻子啊，我們之前不是和尤里斯塔那些傢伙約定好了嗎？”
然而聽著這句話，老巴頓卻是輕輕一笑。
原本普通的五官在這笑容之下完全變得一種模樣，那是一種混雜著詭譎與譏諷的神情。
“約定，那是什麼？我們吉爾伯特只是同意站在皇室這一邊，同意出兵，可從來沒有說過我們要主動進攻北境！”
詹姆聞言微微有些錯愕，但隨即皺起眉頭，猶豫地說道：“可是現在皇室的力量主要集中在了南境蘭卡斯特那邊，要是我們不牽制住北境的話，兩面夾擊之下尤里斯塔說不定真得會輸，讓北境的傢伙入主皇室，對我們吉爾伯特並不是好事！”
老巴頓的眼眸抬起，看著自己的兒子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詹姆，我以前就告訴過你，看事情並不能只看表象！”
“尤里斯塔的力量集中在南境？只是帝都的黑龍衛去了多隆特而已，皇室的上位御者們還沒有出動，深淵禁衛也沒有離開，這算什麼集中力量？”
詹姆聞言童孔一縮，似是明白了什麼，“父親大人你是說皇室實際上依舊在觀望，他們手中的力量還沒有決定到底投入哪一邊？”
老巴頓冷笑，“帝都的老家夥們可不是吃素的，泰勒那混蛋也不蠢，他們怎麼可能將希望完全寄託在我們身上？
不錯，我們吉爾伯特是討厭斯圖亞特家，北境的崛起也必然會影響到谷地的利益，但這並非生死大仇，並不是完全無法談的，他們怎麼可能在我們沒有動手之前就把手上的力量全部派出去？
對比蘭卡斯特，北境的斯圖亞特才是他們的心腹之患！”
詹姆瞭然地點點頭，也同意父親的觀點，隨即沉吟道：“也就是說皇室其實也在等？如果我們真和北境動手了，他們就先進攻南境，一舉解決蘭卡斯特，而如果我們一直按兵不動，那麼皇室就有可能自己動手解決北境？所以我們現在最好的選擇就是按兵不動，讓皇室先和北境拼個你死我活，到時候再撿個大便宜？”
只是說到這裡，詹姆又有些猶豫，“可是父親大人，如果我們一直不出力的話，尤里斯塔會不會有所不滿？解決了南境、北境的隱患，之後首當其衝的就是我們和暴風城了，如果他們以此為藉口，那之後……”
詹姆的話沒有說完，但是怕尤里斯塔秋後算賬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老巴頓看著詹姆一臉猶豫的樣子，神色有些難看。
一直以來他就覺得自己這個兒子不夠優秀，表面上看起來光鮮，但只有一點小聰明，眼界、見識、膽魄都不行，比起早早被他送去帝都的長女差了不止一星半點，要不是他只有這麼一個直系男嗣，恐怕早就要換人培養了，哪還會為他連長女都犧牲掉了？
“皇室之後算賬？”但嫌棄歸嫌棄，該講的還是要講，老巴頓只能耐著性子說道：“那也得他們有那個本事才行！
西境那邊讓聖光教廷的人對付託裡尼奧，這是引狼入室，一旦聖光教廷攻破西境要塞，想要他們回去可就沒有那麼容易了，別忘了那則預言！
暴風城的文森特也是一時豪傑，既然敢第一個打破規則，響應皇室對大貴族出手，自然也有不懼皇室的底牌，這些年暴風城頻頻組織艦隊出海，想來是有所奇遇，他們吞併南境之後，遠比我們的威脅要大！
這種情況之下，解決了北境和南境也僅僅是帝國混亂開始的序幕，他尤里斯塔即便是想對我們吉爾伯特出手也得有那個餘力才行！”
聽著父親的分析，詹姆先是微愣，隨即恍然大悟，不禁敬佩道：“原來父親早有打算，看來我們可以高枕無憂了！”
然而聽著詹姆的話，老巴頓的臉色卻是微微有些難看，他掃了一眼剛剛被自己剪下的樹枝，看著那澹綠色的缺口，不由得有些沉默。
良久之後，他才微微苦笑地說道：“如果真是這樣還好了！
我感覺一股風暴即將席捲整個大陸，它的慘烈與可怕絕對超乎想象，在這其中我們吉爾伯特能否保全自身還是未知之數！
我為什麼要不顧風險和皇室一起圖謀北境，那一點點金錢上的利益根本不值一提，到了我們這個層次，金錢已經沒有太大的利益！
我真正想要的是北境這個地方，萬一真有什麼不測，那裡就是我們吉爾伯特最後的退路！”
詹姆一愣，看著神情莫名衰老了幾分的父親，心中有些不解，但還是寬慰道：“放心好了，父親大人！既然已經明白了皇室的意圖，我就有把握將他們拉下水，到時候集合我們谷地與帝都之力，北境必然不是對手，您的目標一定會實現！”
老巴頓搖了搖頭，“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我總有些不安，斯圖亞特家隱藏得太深了，誰能想到十幾年前已經山窮水盡的他們還能攪動這麼大的風浪？連我都看走眼了！
如果我們和帝都聯合在一起能把他們壓下還好，如果壓不住……”
話音說到一半，老巴頓止不住地嘆息，隨後他猶豫了片刻，忽然看向了詹姆，“我記得貝爾內爾是斯圖亞特的姻親吧，你去派人把他們暗中控制起來！”
詹姆聞言就是一驚，“可是父親大人，貝爾內爾可是我們吉爾伯特的下屬，也沒有背叛的跡象，這樣一來別人會怎麼看我們？”
法蘭的貴族可是有直接依附關係的，我下屬的下屬並不是我的下屬這句話可不是白說的，連皇帝都無法直接統御大貴族的手下。
作為直系跟隨者，貝爾內爾是吉爾伯特麾下的一員，要是僅僅因為聯姻這種事就發難，吉爾伯特其他附屬家族絕對會炸鍋的。
沒辦法，聯姻這種事在法蘭貴族間可是很常見的，誰家沒有個親戚在不同陣營裡，一般這種事大家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要是吉爾伯特敢先破壞這種規則，一定討不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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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下一刻詹姆的聲音就戛然而止，因為他的對面老巴頓已經眯起了眼睛。
明明沒有什麼銳利的眼神，但面對自家父親的雙眼，詹姆卻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我知道了，父親大人！”詹姆咽了口口水，低聲說道。
老巴頓見狀這才滿意地點點頭，他背過手去看向了旁邊修剪得極為整齊的鮮花，嘴中卻低聲道：“詹姆，你要記住，只有勝利者才能書寫一切！這一戰我們要是贏了，自然有機會解決遺留的問題，但要是輸了，那可就一無所有了！所以哪怕手段再卑鄙，我們也要贏！”